第一卷:王府風雲 第一章:亡國公主
路梓樾做了一個夢,一個很奇怪的夢。
炙熱的火焰吞噬了大越國的皇宮。
宮女太監在火中痛苦的嘶吼。
父皇母后在宣政殿神情恍惚。
火舌吻上他們的腳踝。
但他們神色麻木。
任由大火燃燒。
她還聽見有人在罵她。
「路梓樾,是你,都是你害了大越!」
怒吼聲里彷彿帶了血。
血里浸透了仇恨。
……
「王妃!」
路梓樾從夢中驚醒,被冷汗濡濕的劉海貼在額頭上,一雙眼睛大大的睜著,裡面蓄滿了驚恐。
阿沛知道路梓樾又夢魘了。
只是此刻,便是她從腦海中搜颳了許多安慰人話,也不知該如何開口。
最近幾日發生的事情太多了,大越國破,帝后被囚。
阿沛的眼睛裡面滿是憐憫。
她心疼王妃,心疼路梓樾。
她不知該如何掩藏她的心疼,目光不由的躲閃著,如此,反倒叫路梓樾看得更清楚。
路梓樾蓄滿驚恐的雙眼裡突然只剩下了悲傷,乾涸的唇瓣緊緊抿著,似乎是在努力隱藏她的情緒,可再努力隱藏,她的悲傷也是既成事實的。
許久,就在阿沛以為路梓樾今天也不講話的時候,她卻突然用嘶啞的聲音對著阿沛道:「你帶我去見見父皇好嗎?」
近乎祈求的聲音叫阿沛一顆柔軟的心被揪緊著。
但此時,她不敢答應路梓樾任何事情。
只能抓緊她的手,想要給她力量:「王妃,你去求求王爺吧,你是攝政王妃,王爺願意給你面子的。」
阿沛怯弱的聲音落在路梓樾的耳里,彷彿充滿了諷刺。
她苦笑:「阿沛,你告訴我,沈協現在憑什麼給我面子?只憑我一個王妃的身份?」
路梓樾再悲傷,她也明白,大越是戰敗之國,亡國的君王,本就是要成為階下之囚的。
只是再如何清楚事實,她也無法接受。
只能說事情未免也太可笑,太戲劇性了。
她的夫君將她祖祖輩輩打下來的江山一把奪走,將她的父母關入天牢。
偌大的國家成為他一個人的私有物,沒有人敢齟齬。
而引狼入室導致這一切發生的還是她,大越國曾經唯一的公主。
路梓樾臉上滿是苦笑,那苦笑的下面甚至還有疲憊與無奈。
「阿沛,你叫我如何去講?」
「沈協他真的願意聽我同他講大越國之事嗎?」
她偏過頭看著阿沛,眼中苦笑更甚。
路梓樾這個時候不願意去和沈協打交道,她不願意把公主的尊嚴拿給沈協去侮辱。
更不願意用兩個人以往的情分去同他做交換。
國家強盛的時候她是國家富饒的象徵,如今國家亡了,她也應當有亡國公主最後的尊嚴。
路梓樾很信神佛,她待字閨中的時候便向大越國的神佛許願,這輩子要嫁一個英明神武的夫君。
所以在十五歲那年,她和親於沈國,成為了沈國定王殿下唯一的王妃。
後來她想要她的夫君成為國家的頂樑柱,就拜了沈國的神佛,於是皇帝病危,她的夫君定王殿下受封為攝政王,她成為全國女子皆艷羨的攝政王妃。
也許是前面十幾年她用盡了所有的好運氣,神佛一一實現了她的願望。
後面的歲月便給她帶來了與運氣相對的厄運,她亡國了。
沈國的鐵騎踏破了大越國的山河,萬里河山被攝政王納入了沈國的疆土。
她這個大越國的公主,沈國的攝政王妃,成為了亡國的罪人。
天下都在看她的笑話,看她這個享譽天下的大越國公主,大越國富饒時的象徵,該如何在兩國當中取得一個平衡。
究竟是同攝政王和離全了亡國公主最後的尊嚴,還是成為沈國未來的皇后,母儀天下。
沈國皇帝病危,兩國土地,盡入沈協之手。
君臨天下,不過是時間問題。
路梓樾在阿沛的攙扶之下來到沈園,無論她再不願,還是要來找沈協談談大越國之事。
沈園是沈協處理政務的書房,這些日子他要忙的事情很多,便大多數都時間都宿在沈園。
大越國國破以來,路梓樾還是第一次出現來這裡。
她不願放下公主的驕傲,但阿沛早已經去接觸過天牢的人了,沒有人願意放她進去見大越國的皇帝和皇后,即使她是攝政王妃,沈協的妻子,也沒有人願意賣她這個面子。
她心裡有無數的糾結,對沈協的憤恨,對她自己的無奈。
她不但沒有辦法用自己的力量救雙親於牢獄之災,還要低下頭顱去求讓她亡國之人。
但沈協終究是她最後的希望。
縱然她清楚沈協要成為君主,要用失敗的帝王的頭顱去做最好的祭旗之物,要用最大的功勛站在這個世界上。
眼淚想要奪眶而出,路梓樾卻努力的剋制住了,她吸了吸鼻子,在阿沛擔心又憐惜的目光之中推開了門。
沈園裡面的擺設古樸低調,一眼望上去沒有什麼值錢的物件,但細細的打量,眼裡好的人就會發現裡面擺著的東西都是外面有價無市的。
比如那擺在屏風後面的紅色大珊瑚,便是當年外族進貢來的,是皇宮當中也沒有的寶貝。
放作旁人擁有了這樣的東西,是萬萬不敢見光的。
但沈協卻正大光明的把這種寶貝放在書房,可見這位平時權傾天下的攝政王殿下,對於莊重肅立的皇宮,沒有那麼多的敬畏之心。
屏風後面還擺放著一張書桌,那個熟悉的男人就在書桌上面處理政務,他旁邊擺放著許多已經批閱好了的奏摺。
聽見了有人的動靜,男人微微蹙眉,頗為不耐煩的抬起眸來,見是路梓樾,雙眸之中難得的出現了一抹溫柔,他放下批閱奏摺的硃砂筆,很是寵溺的問道:「這麼晚了怎麼來沈園?」
他話語之中的溫柔同以往那般,若是放在往日,她早就羞怯的低下了頭顱,但時至今日,聽來卻是滿身生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