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出乎意料
不同於以往那樣被關在地下黑牢的小黑間里,嬴風這次被帶到了一個座很大府邸之內。
在玄陽城活了六年有餘了,算上頭腦里那些十歲之前的記憶,嬴風依然想不出如此龐大的一座府邸到底是誰家的。最奇怪的是,如此巨大的府邸,門廊或屋檐上居然沒有燙金的包邊,花園裡也沒有什麼珍惜名貴的樹種或花草,一路上,整個府邸里的家丁都不如呂尚和孟雲出門吃酒時帶的多,就好似一座空宅,卻又定然不是如此。整座大宅之內,只有花園中間的池塘顯得很有生氣。
池塘里有水,水裡有魚。
這真的是玄陽城內的某個地方嗎?嬴風心中不禁有種別有洞天的感覺。
「這次怎麼沒把我送到黑牢里啊?這是哪?呂府還是孟府啊?又有什麼新花樣嗎?」雖然嬴風心中很清楚,以呂、孟兩家的做派,府邸定然是富麗堂皇,耀眼堪比申王朝皇宮的,絕對不會是現在這副冷清的樣子。不過他還是忍不住問道,口氣也略顯尖酸。因為在他眼裡,玄陽城的城防軍,跟呂、孟兩家的家丁並沒有太多區別。
不過這次有些不太一樣。嬴風身前這個身披甲胄的兵士,並沒有大多數城防軍那種或阿諛諂媚,或狗仗人勢的嘴臉。他甚至連頭都不回一下,就好像沒有聽見嬴風的話一般。
嬴風心中也不禁有些打鼓,沒有再說話。
走到正堂之前,兵士終於回過頭,冷冷的說了一句,「你,進去。」嬴風微微蹙了一口,走進了大堂。
大堂里很暗,讓方才在外面走了好久的嬴風,一時間雙眼只能隱約的瞧見,這裡只有兩個人,一個坐著,一個站著。嬴風微微閉了閉眼睛,睜開一看,發現坐在大堂主座上的人,居然是方才窺仙樓里率領城防軍的那個文士一般的中年人。
「是你?」嬴風有些詫異的問道。
中年人微微一愣,忽然極輕的笑了笑,問道:「怎麼,有什麼不妥嗎?」
嬴風大搖其頭,重又操起了他那副只有在對著呂、孟二人時才有的刻薄口吻說道:「現在這世道真的是變了,就您這小身板,以為留一撇像模像樣的鬍子,就能當城防軍的頭頭了?實在可笑!」
「大膽!!居然敢對將軍如此說話!」站在中年人一側的甲士,在聽到嬴風的言語之後,整張臉都變成了青綠色。
「將軍?!哈哈哈哈哈!」嬴風誇張至極的仰著脖子笑著,「他往臉上塗點胭脂,去窺仙樓講一講將軍們的故事還差不多!哈哈哈!」
甲士的右手緩緩扣在劍柄之上,手背上青筋猛跳。嬴風此時雖然看似癲狂,實際上已經用餘光看到了這個細節,心中不禁微微一驚。直覺告訴他,他的手扣在劍柄上,那就是真的要拔劍傷人,而不是城防軍那些飯桶一樣,動不動就把劍拔出來,嚇唬嚇唬無知的老百姓。
雖然心中做此想法,可嬴風嘴上依然在大笑不止,甚至笑得更加誇張和不屑。
中年人忽然微微抬了抬手,一旁的甲士立即將手從劍柄上拿了開來。嬴風注意到,對方重新放於身側的手上,青筋依然明顯。直到此時,嬴風終於對面前不遠處坐著的中年人,有了一些重視。能讓如此一個脾氣暴躁,且不懼傷人的大兵毫不猶豫的服從自己的一個手勢,這中年人到底是什麼人?嬴風不禁暗暗想道。
中年人微微笑道:「你叫什麼名字?」
嬴風裝作好不容易才止住大笑的樣子,嘴角冷冷的一揚,回道:「你新來的吧?回頭跟你小主人打聽打聽就知道了。」
中年人彷彿沒有聽到一般繼續問道:「那你知不知道,你打的又是什麼人?」
「廢話!打都打了,還能不知道是誰?」
中年人笑著搖了搖頭,又問道:「那以他們的地位,你就不怕報復?」
「哈哈哈哈,」又是一陣誇張的大笑后,嬴風驟然冷起臉,說道:「少廢話!把我帶到這來,有什麼花樣就儘管使出來,小爺要是皺一下眉頭,就跟你姓!」
中年人一臉無奈的擺了擺手說道:「我可擔不起你的姓氏。」他看了看嬴風,嘆了口氣說道:「算了,你走吧。」
「哼!……恩?」嬴風忽然感覺胸口有些發悶,就像自己用盡全力打出去一拳,結果打在了浸透了水的棉花上,反差實在有些大。
「就…就這麼放我走?」
「那不然怎樣?還需要派人送你出去?這宅子是大了些,可總不至於找不到出去的路吧?我這裡人手不夠,沒人招呼你。」中年人略帶一絲玩味的看著嬴風。
短暫的失神后,嬴風也回過神來,看了看莫名其妙的中年人,又看了看那個脾氣暴躁的甲士,冷聲說道:「走就走!我說大叔,日子長著呢,跟著呂、孟兩家可沒什麼好果子吃,咱們下次再見!」說完,嬴風頭也不回的走出了大堂。
嬴風的身影剛剛走遠不見,那位滿臉怒容的甲士居然瞬間回復了常態,手背上再無任何青筋的影子,臉上甚至還帶有一絲疑惑,開口問道:「將軍,您覺得怎樣?」
中年人微微出神,輕聲說道:「我也不知道。這孩子性格倒是很像公爺,但是心氣,卻似乎小氣了點。」
甲士低頭想了想,忽然笑出了聲來:「性格的確是蠻像的,膽子也夠大,以呂、孟兩家如此大的勢力,居然完全不被他放在眼裡。恐怕就算他真的知道您是秦國太尉,說的話也不會好聽多少。」
中年人意味深長的笑了笑,不再言語。
甲士笑著笑著,表情一變,猛然轉過頭,盯著大門處呵斥道:「誰!出來!」
中年人也微微抬起眼眉,望向堂口的方向。只見嬴風忽然從房樑上跳下來,出現在了大堂門口處。
甲士一愣,有些愕然的問道:「是你?你不是往那邊走遠了嗎?怎麼會躲在房頂上?」
嬴風沒有回答他的問題,甚至沒有看他一眼,只是目光灼灼的盯著主座上的中年人,聲音略顯顫抖的問道:「太尉?你是秦國太尉白欲起?」
中年人也定定看向嬴風,點了點頭道:「沒錯,老夫就是白欲起。」
嬴風心中震顫。這白欲起,當年是他君父贏景嵐麾下的頭號猛將,自贏景泰篡位起,白欲起便紮營東路,再沒回過玄陽城,做了秦國九百年來第一個不在朝野的太尉。
嬴風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將聲音壓成了一條線,一字一句的說道:「既然你是白欲起,那我重新回答你方才的三個問題。」他頓了頓,說道:「第一,我叫嬴風,是先君威公嬴景嵐的兒子;第二,我打的是呂、孟兩家的兒子,當年就是他們的老子,幫助我叔叔搶了本該是我的位子;第三,我不怕報復,皮肉之苦而已。我若是不與這些權貴交惡,恐怕我的叔叔就要在我家裡多放幾次火了!」
白欲起始終帶著淡漠笑意的臉上,終於不再平靜,眼角的皺紋一條一條的被睜大的眼睛抻了開來,嘴角抿得死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