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5章 漢城將士死守家園
懷玉趴在床上,枕頭上放著一本書,床頭放著一盞明亮的燈。
「燈下看書,仔細傷了眼睛。」
聽到趙宴的聲音,懷玉猛然回頭,卻動到了後背的箭傷,疼得立即齜牙咧嘴起來。
趙宴疾步走過來:「別動。」
「阿魏回來了?」
「嗯,是逐鷹盟的人。」趙宴知道懷玉想要問的是什麼。
「逐鷹盟?」
被一個江湖組織三番五次地刺殺,懷玉無疑是進了逐鷹盟的刺殺名單,雖然懷玉不怕事,但對於任何人來說,一直被這麼危險的組織盯上,都是一件令人不愉快的事情。
半月之後,往常繁華熱鬧的尚滋味酒樓一夜之間忽然人去樓空,一大早前來酒樓的客人疑惑而又驚訝地發現,酒樓的招牌已經被人摘下,大門緊閉,白紙黑字蓋了官府印章的封條威嚴地封在門上。
階前肅穆威嚴地站著兩排護衛。
前來圍觀的百姓嘰嘰咕咕,稍有大膽一些的,扯著嗓子問:「一夜之間,尚滋味怎麼啦?」
並無一人回答。
京都又一次炸開了鍋。
偌大的酒樓一夜之間被官府封了,不得不令人揣測,一時之間,京都流言四起。
有的說尚滋味的老闆是他國姦細,被朝廷發現所以一鍋剷除了;
有的說尚滋味的老闆是江湖豪俠,在京都賺足了銀子瀟洒往其他地方去了;
有的說尚滋味的老闆仇家太多,被仇家找上門來血洗酒樓了......
凡此種種,不一而足。
而飛鴻館的段夫子也不知什麼緣故離開了飛鴻館,院長的說法是段夫子要去遊歷四方,眾學生雖不舍,但人都已經走了,也沒什麼辦法。
此時的漢城,知府史渙風已經堅守了幾個月。
而燕軍也已經到了精疲力盡之時。
對於燕春回來說,漢城是他遇到的最難啃的一塊骨頭。
幾個月來,他的三十萬燕軍不停歇地攻城,可看起來搖搖欲墜的漢城城牆卻總是在那批看起來已經人不人鬼不鬼的將士的刀下穩穩噹噹地屹立著。
他的大軍也遭受了前所未有的損失。
他準備,今日先休整一日,待明日天亮,一鼓作氣,一定要將漢城攻下來。
而髮絲凌亂,面容憔悴的漢城太守史渙風顫抖著雙手拿著一道密簡,這道密簡是蔡新月前發來的,上面寫的正是京都之亂的消息。
皇帝駕崩,又有誰還會記得他這小小的漢城呢?
「蒼天吶,難道你真要滅我大慶嗎?」
史渙風仰天長嘯,撕心裂肺的喊聲回蕩在蕭瑟冰冷的黑夜裡,城牆上筆直挺立著的士兵也不由得心中一酸。
史渙風將手裡的密簡扔到一邊。
頹然站起身,彎腰輕輕摸了摸倒在城牆台階上的士兵帶血的臉頰,大顆大顆的淚珠滴落下來。
史渙風知道,以漢城如今的兵力,燕春回大軍再攻打幾日,漢城也就失守了。
白日里他就親點了五百親兵,讓護衛汪庭護送漢城老少婦孺出城,如今漢城之中剩下的,皆是十五歲以上,五十歲以下的男子。
也已經是漢城最後一批將士!
抬頭望了望在夜裡依舊反射著白色的群山,史渙風眼淚已干,心如止水。
再不奢求朝廷派兵來救。
此生戰死,來世又是一條好漢。
第二日,連續近一個月不見的太陽竟然冉冉從東方升起,一片霞光將天宇映得壯美無比,遠山上的積雪漸漸融化,山頂上露出了一小撮翠綠。
然而漢城太守史渙風沒有心情欣賞這些,聽屬官稟報了出城往雲都而逃的老少婦孺昨夜已經走了五十里開外,史渙風擰緊俊眉。
五十里,太慢了!
但他知道送走的百姓都是手無縛雞之力的老少婦孺,即便有心走快,也是不行。
「傳我命令,讓汪庭無論如何,要在今日傍晚將百姓送到隨州,否則提頭來見我!」
「是。」屬官匆匆下去。
史渙風匆匆吃了幾大口白面饅頭,疾步來到城牆之上,迎著朝陽往城牆之外望去。
遠處一片蒼茫,昨日激戰留下的屍體已經清理乾淨,草地上東一塊西一塊地留下了大片大片的血跡。
「太守,咱們能守住漢城嗎?」
史渙風身後的一個鐵甲小將望著遠方,充滿希冀地問。
「會的。」史渙風回頭拍了拍他的肩膀,「你看太陽都出來了,咱們一定守得住漢城,守得住咱們的家園的!」
小將眼底露出喜悅,太守說的話,一定是真的。
太陽高升到山頂之時,遠方傳來了大軍的號角聲。
黑壓壓的大軍不要命似的往漢城城牆上沖,城牆之上,史渙風殺紅了眼,斬殺了一批又一批衝上來的敵軍。
原本守護在史渙風身旁的幾名貼身侍衛早已倒下,只剩那位鐵甲小將滿臉血跡,雙眼大睜,手起刀落,和史渙風一般,毫不留情地將爬上來的敵人砍下去。
燕軍發起了三次猛攻,次次都是在即將破城門越城牆之時又被衝上來的漢城將士和百姓擊退。
次次都兩敗俱傷。
第四次的時候,燕軍將所有兵力聚集發起了最後一次衝鋒。
暮靄沉沉,漢城城牆外陷入了人間地獄。
漢城將士用完了所有的箭矢、木頭、石頭和所有能用的熱油金湯,如今到了窮途末路之時,只能靠手中的兵器迎敵了!
太陽下山了。
鐵甲小將大喝一聲,橫刀砍下衝上城牆的幾個燕軍的腦袋,背對夕陽深情看向城下密密麻麻往這邊移動的燕軍,又看了看城牆之上為數不多、傷痕纍纍的漢城將士。
漢城啊!守不住了嗎?
小小漢城如今只剩下幾千餘留作最後殉城的青壯年,太守下令,不到最後一刻,不讓這批人衝上前。
然而鐵甲小將留意到,許多青壯百姓已經自發地加入了戰場,儘管對於沒有經歷過戰爭的他們來說,大都是死在了燕軍的刀下。
「殺!殺!殺!」
鐵甲小將貼身護在太守史渙風身邊,如今,只有自己保護太守了。
史渙風亦是驍勇異常,連續一整天的精神高度集中,雖然自從早上吃了一大碗麵食和饅頭之後就再無進食,但他這會兒殺紅了眼,尤其是在看到漢城百姓一個個死在燕軍長矛之下時,他恨不能生出幾雙手,多殺幾個敵人。
他守候了十幾年的漢城,他生活了幾十年的漢城!
忽然!
「太守,快看!」
鐵甲小將驚喜地發現燕軍的攻勢竟然弱了下去,史渙風也感受到了,源源不斷衝上城牆的最後一批燕軍被阻擋下去之後,就再沒有燕軍往上沖了。
趴到城牆往下看,郝然看到螞蟻般密密麻麻的燕軍一個個調轉馬頭,往回走了。
這是怎麼回事?
眯著眼往遠處看去,只見到兩側光禿禿的山上烏泱泱地衝下來一批黑漆漆的軍隊,與燕軍廝殺成一團,速度之快,隊伍之整齊,史渙風生平未見。
很快,寬闊的原野之上,展開了一場碾壓式的激戰。
城牆之上還活著的漢城將士呆若木雞,安靜地看著眼前的這一幕。
每一個人心裡都不約而同地生出感嘆:
神兵天將,天佑漢城!
有了黑甲軍隊的支援,燕軍很快不敵,指揮有度地向東而撤,黑甲軍隊邊追邊抓,一口氣追出了五十里有餘,俘虜燕軍一萬餘人。
這正是十餘日前從京都而來的顧家軍。
此時顧吟夏一身黑甲,面寒如冰,腳踏戰馬,手持紅纓槍,一馬當先地沖在前頭,長發高高束起,隨著戰馬的奔跑在風裡劃出了一道流暢的弧線。
押解俘虜打馬往回走,史渙風已經知道是方才黑壓壓的黑甲大軍乃是京都而來的顧家軍,這會兒大開城門將顧家軍迎進城。
即便遠在漢城,但他也知道顧家軍的名聲,作為對大慶忠心耿耿的一員文臣,他對顧家軍這個反叛大軍本沒有什麼好感,說白了,顧家軍和燕春回大軍,也沒什麼不同。
然而,顧家軍方才救了自己,救了即將失守的漢城,這是事實。
史渙風不是那般迂腐之人,一碼歸一碼,不論顧家軍究竟是反賊,還是忠臣,顧家軍如今都是他史渙風以及漢城的救命之人。
該有的禮節一樣也不能少。
城內百姓昨日已經轉移了出去,如今城內空空蕩蕩,除了各處哨點駐守的將士,一個百姓的影子都沒有。
好在守城之初,在史渙風的調遣之下,已經將糧草物資準備齊全,如今漢城內倒也不缺糧食。
史渙風感慨地想著,城中的糧草,他昨日特意和一個城中少年交待過,如果燕春回的大軍攻進來,就放火將糧食燒了的。
好在,那少年沒有那麼快動手。
「在下漢城太守,史渙風,見過顧將軍。」史渙風將顧吟夏帶到了騰挪出來的營房之中,「如今漢城之中,也就此處有些人氣,我將青壯男丁都留了下來,不戰之時便讓他們在營房幫忙做些事。」
顧吟夏可以想象,昨日的史渙風,是抱著必死的決心準備與燕春回背水一戰的。
他將城中老少以及家長單傳的人丁都護送出城,只留下已經守了一個月城池的不到五千將士和幾千名手無寸鐵的百姓。
眼前的人一身正氣,剛從激戰中下來,看得出匆匆整理了儀容,更看得出眉間額間的青自與疲憊,顧吟夏深深地朝對方施了一禮:「朝廷派兵來遲,太守辛苦了。」
顧吟夏這一禮,讓史渙風感覺眼角有些濕潤。
顧吟夏鄭重地將一份明黃聖旨交給史渙風:「顧某離京時,新帝已經登基,這是新帝托我給你帶的聖旨。」
「撲通」一聲,史渙風連忙跪下來,身後的一眾將士也齊齊跪下。
他們這些日子只顧著抵抗燕軍,雖然知道宏慶帝駕崩了,但他們除了哀嘆之外,更多的是對漢城面臨的困境的擔憂,陷入絕境之時,他們對究竟是誰成了皇帝沒有更多的好奇心。
但如今,顧家軍來了。
猶如在原本的絕境澆了源源不斷的希望,他們不用亡城,也不用戰死了。
此時,他們眼巴巴地看著太守,希望聽到他說出如今的皇帝究竟是誰。
但卻只見太守顫抖著雙手,聖旨上短短的幾行字,他硬是看了兩炷香的時間。
「臣,參見鎮西將軍!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趙宴的聖旨里已經詳細地講了顧吟夏如今的身份,趙宴即位后,將鎮西將軍之名賜給了顧吟夏。
這一次的鎮西將軍,是名副其實,有名有份的鎮西將軍。
顧吟夏一笑,將史渙風扶了起來:「旁的事先放一邊,太守你先和我說說如今城中情況吧,眼下當務之急,是考慮如何燕春回一舉拿下。」
「將軍說的是。」提到這個,史渙風神色凝重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