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合香自賞
周氏喜香料。
尚在閨處時她便習得一手,自己調製出的各種香,放在京城是數一數二的好。
嫁給景國公后,周氏便將自己研製的香料方子拿了出來,開了個香料鋪子。
喬眉一進屋子,青竹便將她的披風解下,又上了茶具才退了下去。
濃竹在案角邊的瑞腦金獸爐旁燃著香,她自幼跟在周氏身邊,合的香也是不差的。
喬眉輕掃了她一眼,濃竹察覺到她的視線不由地抬頭,又很快垂首下去,柔白的脖頸,嫻靜而溫順的側顏。
喬眉眼底是不達意的笑,跪坐下來,不再看她,只道:「濃竹你下去吧。」
濃竹有些詫異,但還是合上了爐蓋,躬身退了下去。
周氏向來寵愛喬眉,她身邊的大丫鬟都是知曉的,所以喬眉使喚她,也自是要順著這位小主子的意。
屋子裡的香是周氏往日里常用的,聞著很是沁人心脾,只是喬眉使勁嗅了嗅也只覺得這香味熟悉,應是周氏常用的,卻是叫不出名字。
「將濃竹叫下去做什麼?」周氏擱下手中的筆,見她如此,不由地一笑,為她解答,「這香喚作自賞,取的花還是先前你爹買來的素心梅,不過這香料方子倒是前些日子才研想出來的,我原想怕是要浪費這幾株梅花,不想這合的香是極好。」
是了,深冬時節的臘梅最得周氏喜歡,冬末時景國公花了大價錢買了些素心梅送給周氏,周氏便為它特地調製了方子,合成的香最是清朗,故取了「孤芳自賞」中的「自賞」二字。
這輩子周氏才研究出自賞的方子,可在前世喬眉卻已嗅過百遍,卻未能記住這名字。
喬眉臉一紅,手下卻不亂地洗了茶具,為她斟了一杯茶。
「娘調香向來是厲害的,只是您偏疼身邊的丫頭,我想與你說會話倒也不給的!」
周氏喜歡她的親近,笑意越甚,只道「你還不知道娘偏心誰?」
這個時節的普洱最是清香,金黃的葉片在滾燙中舒展,將茶水暈成淡淡的褐黃。
只是她在水中過了一遍便斟在杯中,喬眉記得,周氏愛喝生茶。
周氏在一旁瞧著,柔柔地嘆:「我的卿卿,是值得這世上最好的。」
喬眉手中一頓,前世,周氏為了她血濺金麟殿時,也說過這句話。
只不過此情此景不同彼時。
周氏接過她手中的茶盞,卻將裡面的茶水倒了,又將壺中的普洱泡了一遍,看著茶水慢慢變成濃郁的褐黃色,這才沖喬眉道,「小姑娘喝什麼生茶,太苦了。」
喬眉的確不喜苦茶,但她想起了前世的周氏,為什麼喝茶永遠不泡開,只品其中苦韻,她也想知道。
雖前世恍然歷經半載歲月,但喬眉想起那時候的周氏還是覺得心酸,只覺得眼眶又浮起了一層淚意,喬眉挨過去摟著周氏,周氏被她的舉動給嚇了一下,道,「這是怎麼了?可是有什麼人欺負你?是慧姐兒?我從前便說過莫要……」周氏想同她說不要同喬慧走得太近,又想起以前喬眉最是不喜她這樣言語,便又將話給咽下了。
但提起喬慧,她仍是不喜,周氏到底是大家族出身,府里的勾心鬥角也不是沒有,哪裡看不出一個小姑娘眼底的心思呢?
喬眉搖搖頭「娘,我想應了陛下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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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時節初始,春花燦爛。
喬眉身子大好后就搬回了自己的院子,原先害她落水的幾個丫鬟也被喬老夫人發賣了出去,無人敢說喬眉半點不是,誰讓這些刁奴敢包存禍心呢!若不嚴懲,日後怕是都膽敢謀害主子了。
不過雖說那幾個丫頭咬緊了牙說是自個兒推喬眉下的水,喬老夫人還是查到了幾個人同二房的李嬤嬤多少都有些來往。
當即,齊氏便被禁足。
這口鍋可是結結實實地扣在了齊氏的頭上。
日頭正朗,喬眉也解下了裹了已久的大氅,換上了清涼舒適的薄裙。旁邊的小案上是用糖漿炸得金黃的瓜子仁,還有一小碟八珍糕。
傍晚時分,拜情捧了張燙金的邀貼進來的時候,拜月正在同喬眉講著府裡頭的聽聞。她們二人是周氏在自己莊子里尋的人,都是些親信的家屬,周氏拿捏著她們的短處,斷然是不會出現先前叛主的事了。
「姑娘,宮裡頭來人了,說是請姑娘到時於宮中赴宴。」
喬眉接過帖子,燙金的紙印上寫著端然大氣的字,行雲流暢,她一下子認出了這字跡,疑道:「為何不讓我去前廳?來的是誰?」
拜情垂下頭去,不敢接話。
喬眉一下子明了,上次她同周氏說她想嫁於太子,周氏第一次沖她冷了臉。
喬眉嘆口氣起身,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拜情,道,「你起來吧,同我一齊去前廳。」
拜情喏喏起身,面上不安極了。
早春時節鳶尾花開得極好,喬眉的拂秀院里種了大片的鳶尾,淡紫色的花在風中微微搖擺輕顫。
「姑娘,」拜情囁嚅開口,「宮裡來的人許是走了……」
手拂過鳶尾,喬眉拽下一朵,繼而別在拜情的髻間,只笑:「你在害怕什麼,都說我虐待丫鬟下人,你是在怕……我將你發賣了?」
「姑娘恕罪!奴婢嘴笨,斷沒有這個意思!外頭,外頭也無人敢如此污衊姑娘……」拜情猛地下跪,叩首下去,神色更驚惶了。
「快起來,不過打趣幾句罷了,以後可不要動不動地下跪。」
「是。」拜情顯然放鬆了許多。
喬眉展眉一笑,真好,這輩子她沒有被人設計,終生背負一個莫須有的罪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