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一話 穢跡金剛(二)
準備就緒之後,慧遠並未立即啟動讓人心潮澎湃的施法,而是緩緩念道:「南摩我本師釋迦牟尼佛,弟子於如來滅后,誦持此咒,誓度群生,令佛法不滅,久住於世。」隨後,微微閉上了雙眼。
儘管余向笛和覺方一直表現出樂觀情緒,然而陳淑卿心裡始終像揣了只小鹿般惴惴不安。不是說普通人類便不能參與妖邪或是凈化使者這種層面的糾葛,不過即便當初在廣西忘憂堂中,一方名醫吳憂香也僅能通過氣息療法如抽絲剝繭般通過慢慢調整真氣來治癒她的內傷,慧遠即使功夫了得,又如何能與那看不見的污穢羅剎鬼戰鬥?
此外,陳淑卿雖跟隨蒲松齡多年漲了不少見識,不過對於佛教還是知之有限,不免問了句:「穢跡金剛是什麼?」
余向笛解釋道:「穢跡金剛是釋迦牟尼佛的憤怒化身,傳說當年釋迦牟尼涅槃后,三千大千世界的百千萬眾都圍在佛陀的四周哭泣,唯有螺髻梵王借口自己的宮殿被污穢之物所困,拒絕前往,於是佛的左心便化現出一尊金剛,前往螺髻梵王的宮殿,用手一指,便立即將所有的『丑穢不凈』變為清凈大地。那金剛,便是穢跡金剛。那之後,穢跡金剛便對眾生道:『若有世間眾生,被諸天惡魔一切外道所惱亂者,但誦我咒十萬遍,我自現身,令一切有情,隨意滿足,永離貧窮,常令安樂』。」
陳淑卿看了眼靜止不動的慧遠,驚嘆道:「十萬遍?那得多長時間啊?」
余向笛笑道:「『十萬遍』只是虛言,事實上,後人發明了《穢跡金剛咒》,得道高僧通過艱苦的修行,可通過念咒將穢跡金剛喚出。只是,在念咒之前,必須得念師父剛才那番話:『南摩我本師釋迦牟尼佛,弟子於如來滅后,誦持此咒,誓度群生,令佛法不滅,久住於世。』」
「原來如此……」陳淑卿心裡有了點譜,不再多話,認真關注起孫小樹來。
此時,慧遠逐漸開始發力,額上滲出了細密的汗珠,雖自身並未散發出紅光,不過看不見的氣勁還是將他身上的袈裟拂了起來。
隨後,慧遠唱道:「嗡比哈咕嚕嘛哈波若含那大溫支溫須嘛尼微得梵摩那喜嗡卓吉那烏殊沙摩咕嚕哄哄哄泮泮泮泮泮娑訶。」
此梵文咒正是《穢跡金剛咒》,慧遠在重複了三遍之後,突然,孫小樹像是受到了什麼重擊,「啊——」的一聲叫了出來。
只見孫小樹上方的紅色氣焰匯聚成的人像漸漸由一個變成了兩個,除了羅剎鬼外,另外一個同樣三頭六臂,手持各種法器,且同樣面目凶煞的人像現得身來,並隨即與羅剎鬼展開了纏鬥。
「啊?又出現了一個人像,這就是穢跡金剛嗎?」陳淑卿剛問出口,便立即意識到覺方看不見,而余向笛又眼瞎,隨即苦笑道,「應該就是了吧……」
陳淑卿判斷沒錯,慧遠正是通過念誦《穢跡金剛咒》,將穢跡金剛喚至了孫小樹體內,並通過他除掉羅剎鬼帶來的穢氣。其打鬥場面雖悄無聲息,然而其激烈和詭異,簡直堪稱活生生的「神仙打架」。
只是,此番神仙打架,凡人並未「遭殃」,反而愈發平和起來。
隨著羅剎鬼被除去,孫小樹原本痛苦的表情不復存在,而祝元亮也在這一陣子的治療下,蘇醒了過來,不解地問了句:「什麼情況啊……」
「太好了,小樹和祝先鋒都沒事了!」余向笛通過風語感知到了兩人的正常,懸著的心終於放了下來,不禁得意地對陳淑卿問道,「看到我師父的厲害了吧?」
不過,余向笛高興得還是太早了一些,此時慧遠依舊緊閉著雙眼,而且表情比之前看起來更加凝重,似乎遭遇了什麼難題。
突然,慧遠眉頭緊蹙,一瞬間之後,口中猛然吐出一口鮮血來,再被一股氣浪給震得向後飛出兩丈有餘,摔倒在地。那手中的一大串佛珠也斷裂開來,珠子散落了一地。
「方丈大師!」
「師父!」
眾人皆為這突如其來的一幕嚇得魂飛魄散,趕緊跟了過去。祝元亮也起身拍了拍孫小樹道:「小樹,我已經好了,快去看看方丈怎麼了?」
孫小樹聞聲收起了妖力,那穢跡金剛也隨之消失。隨後,他爬起身來,一同跟了過去。
「師父,你怎麼了?」余向笛與覺方一左一右將慧遠扶起身來,只覺這老人全身如同泄了氣般綿軟無力,完全沒有了剛才的硬朗氣質。
慧遠喘著氣,咳了兩聲嗽,擺手道:「沒什麼大不了的,只是剛才強行終止運功,導致體內真氣迴流對沖,將任督二脈都震斷了。」
余向笛安慰道:「沒事的師父,現在小樹體內的穢氣已除,可以正常替你治療了。我現在就扶你回廂房去,讓小樹替你治療。我試過,他的治療術非常管用,保證你舒服,嘿嘿。」
孫小樹也笑道:「是的,交給我就好。」
慧遠嘆口氣道:「傷可以治好沒錯,只是真氣對沖抵消后,恐怕,多年的功力已經廢了……」
孫小樹笑臉瞬間凝固,大驚失色,跪地道:「這……那……方丈大師為何要如此?」
余向笛也不解道:「是啊師父,你不是說《穢跡金剛咒》是常規法術,不會對身體造成任何損傷嗎?這……這是怎麼回事?」
慧遠解釋道:「不錯,施展《穢跡金剛咒》對施法主體並不會產生任何副作用,穢跡金剛也只會清理污穢之物,像小樹這樣至善至極的八籟子,體內妖氣也儘是純良之氣,不屬於穢跡金剛的清理對象。可是,剛才我施法到中途時,突然發現小樹體內還隱藏了一股邪魅之氣,那穢跡金剛正要清理時,我想到小樹說過她的嬸嬸聶小倩當初為了救她,融入了他的身體,便怕穢跡金剛將其清除,於是緊急停止了施法,導致真氣瞬間迴流對沖,才得以遭此損傷。」
孫小樹聽了此話,頓時愕然不已,他的確在閑來無事時跟慧遠講過他與聶小倩的過去,沒想到這位長者不但放在了心上,而且在關鍵時刻寧可折了自己的畢生武功也不忍誤傷聶小倩,加之疊加對嬸嬸的思念之情,頓時悲從中來,眼含淚花道:「方丈大師,對不起!對不起!」
「不,該道歉的人是我。」祝元亮道,「若不是為了救我,你也不至於強行使用治療之術,不是嗎?」
余向笛搖搖頭道:「照這麼說來,最應該道歉的還是我,若不是我將你一磚頭拍昏過去,就不會有後面這一檔子破事。」又對慧遠道:「師父,是徒兒不好,害得你武功盡失,你就罰我吧!」
「阿彌陀佛。」慧遠伸手摸了摸余向笛的臉,慈祥地笑應道,「沒事,沒事。子宇,師父已經老了,有沒有武功,一點關係也沒有。再說,畢生所學,最後能為救助眾生而失去,正是應了我佛慈悲為懷的精神理念,師父不但不覺可惜,反而甚為欣慰。你可千萬別再自責了。」
余向笛點點頭,強裝鎮定道:「那,我這便扶你回去。」
「呵呵,不用。」慧遠用手撐開了余向笛和覺方,努力地自行站起了身體,從容道,「這點傷,還不至於如此。」說完,調整好腳步,端莊地往回走去。
余向笛、覺方和小樹,立即緊跟了上去。
「任督二脈已斷,竟還能如此行得端正,武功盡失,竟也如此豁達,真不愧是天下第一名剎的方丈啊……」待眾人走遠,陳淑卿對著祝元亮感嘆,心中生出了無限欽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