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野地遇險
昏山離寧泉二百里,皆為平原,並無山石阻道,不過一日半,李逝和陳言愜就已經行了大半程,白日當頭,又無遮擋,空氣也比較乾燥,昨天帶出來的兩壺水也喝的差不多了,陳言愜靠著馬背,一臉乾渴難耐的樣子。
「咱們怎麼辦啊,渴死我了,」陳言愜無力地拍著馬背,天氣還算比較寒冷,樹木花草還沒完全抽枝發芽,左右林園雖有幾點綠色卻也是稀少幾束,不成規模,給人看來就徒增難受。
李逝凝目仔細一看,不遠處涼棚一所半倚著長條石壁邊上,隱隱約約還有幾個人來回走動,在這城郊林地里,那必然是販茶的農人。
「看看,這前面就有個賣茶涼棚,再堅持一會,待會有的喝了。」
「真的?」陳言愜一聽這話立馬精神起來,她直起身張大眼睛看去,果不其然那涼棚支在前頭,叫人一點也候不及了。
陳言愜駕著馬奔了過去,見她這麼急不可耐,李逝也不得不策馬揚鞭加快趕上去。
不一會,他們就趕到涼棚下邊。
這涼棚雖說簡陋卻也別有一番滋味模樣。兩根枯樹榦直插在地上,老舊的竹席皮子鋪蓋在上頭,這簡單的一兩物件便製成了林間小店。
店主看起來年紀倒也蠻大了,他佝僂著背,身材瘦小,小心翼翼地倒了幾杯茶遞給棚外坐著歇息的旅人。
李逝和陳言愜也找了個空座,放下行李舒服地坐下。
「兩位,喝點啥啊,」老人家快步地走過來,陪著笑臉問道。
「隨便一壺茶水,我們比較趕時間,快些便可。」李逝很有禮貌地笑笑把桌上倒置的杯子翻過來兩個。
「好嘞,這就去準備,大郎啊,快倒壺毛峰來。」老人家扯高了嗓子向棚子里喊了一句。
「哎,這就好,」棚里傳來聲回應,一個高大壯碩的年輕小子急匆匆地跑過來,「二位的毛峰茶。」
「這毛峰產自楚地最南邊的黃渠山,離這裡五百餘里,你們竟還採如此之遠的茶葉。」李逝曾經也去過黃渠山,數年前應黃渠山下偏山城大夫的邀請,李尋前往一敘帶上了李麟李逝。
「唉,」老店家無奈地搖了搖頭,「客官有所不知,如今寧泉城出了大事啊,晉王發難,聶太夫人為了討好晉王,知道晉王陛下愛喝毛峰,就徵召寧泉所有的茶販到黃渠山採購毛峰。」
「勞民傷財啊,」陳言愜咂咂嘴,「不過味道不錯哎。」
「你就少說幾句吧,」李逝甚是無語,他看向天空,太陽位置已經西斜,很快就要到傍晚了。
「咱們還得趕路,若是到了晚上還進不了寧泉,就只能露宿一夜,喝完這杯趕緊走吧。」
「嗯,」陳言愜點點頭,「又往杯里倒了些。」
正當李逝享受這最後一杯茶水時,不遠處走來一隊官兵,他們看起來很是疲憊,正瞧著這的涼棚便快步向這裡走來。
「小二,拿上壺茶來。」官兵們坐滿餘下幾桌,向著那年輕夥計招了招手。
「來嘞爺,」小夥子兩手提著茶水便走上前來。
李逝小心地瞥了他們一眼,「你逃出寧泉,現在城裡自當有人通緝,咱們趕緊離開,以免不測。」
「嗯,」陳言愜微微點點頭,拿起了行李。
李逝放了三文銅板便轉身帶著陳言愜走向拴在一邊的馬旁。
「客官!」老頭子叫住了他們,李逝心裡一咯噔,他很清楚這一聲可能會引起那隊官兵的注意。
「客官,」老頭子小跑到李逝身邊,「您給多了,一壺茶罷了,用不著這些。」
「不必了老伯,」陳言愜趕緊接下話茬,她緊張地瞟了兩眼傍邊的官兵,生怕被他們注意到。
「這怎麼行啊,」老人家笑著把兩文銅板遞向陳言愜,「姑娘雖然穿著平常衣服,但看這言行舉止,漂亮容貌就知道你是個大家貴族女子,您雖慷慨,但老頭子我做的良心手藝,不能多要。」
「老爺子您太客氣了,我就...」還沒等陳言愜說完,官兵頭子就在後面抓住她的胳膊。
「把畫像拿出來,」官兵頭子打量著她,後面的幾個小兵立刻從兜袋裡拿出一卷畫像仔細觀察起來。
「官爺,急著趕路,您就別多想了,這點錢孝敬您給您買點茶膳。」李逝急忙上前解圍,然而那官兵頭子絲毫不為所動,緊緊抓著陳言愜不放。
「老大,這就是陳言愜!」士兵們立即警覺起來,紛紛拔出朴刀。
「給我滾開!」官兵頭子甩開李逝,緊緊控制住陳言愜,「你這賤人,害我們護城府的兄弟好找!」
陳言愜奮力掙扎著,那官兵頭子兩隻手抓著陳言愜的手臂,把她死死壓在身下,她呼喊著,懇求地看著李逝。
老爺子大概也看出了什麼,這蠻橫的官兵根本就不在乎陳言愜的身份,他的欲求越發不滿,貪婪地看著被他死死壓在他身下的陳言愜。
「放開女娃吧,官爺,不可啊。」老爺子使出全力從後面抱住那官兵頭子,想把他拽開,然而已經如此年老體衰的老人家怎麼可能拽地動著已經失去理智的大漢,那傢伙一把將老爺子摔在地上,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又開始在陳言愜身上動手動腳起來。
李逝依然無動於衷地站在那,在昏山安逸地生活了這麼久,在宗廟裡的傳統教育下,他一直認為這些軍士們都是抵禦外敵保衛百姓的漢子,然而現在在他面前卻站著一個赤裸裸的貪婪野獸。
「官爺,不可啊!」老爺子又沖了上去,他那高大強壯的兒子獃獃地站在那,他雖然看起來虎背熊腰,但只是個山野青年,見到這種情況當然不知所措無動於衷。
「我看你就是這賤人的同黨!」官兵頭子拔出刀猛地插進了老爺子的肚子里,鮮血噴湧出來前,老爺子痛苦地捂著傷口,他佝僂的身子蜷縮起來,官兵頭子狠狠地拔出朴刀,老爺子痛苦地倒下地上。
「爹...爹...」小夥計驚地說不出話來,他站在原地瞪大了雙眼,不知所措。
那鮮血淋漓的朴刀被官兵頭子扔在地上,迫不及待地轉過身,撕扯陳言愜的衣服,她已經幾乎放棄了掙扎,雙眼看著呆立不動的李逝,那眼神里滿是失落,怨恨。
後面的兩個官兵嬉笑著,叫囂著,戲謔地討論著放棄掙扎的陳言愜,小夥計跪倒在地,為父親的死痛哭流涕。
那把刀就掉在李逝面前,沾著鮮血,叫人觸目驚心。
若是連身邊的人都保護不了,又如何保護昏山城數千百姓呢,自幼被拋棄,寄人籬下生活了十六年,這一切把原本屬於李逝這個年紀的血性打磨乾淨。
就在兩天前決定親自前往寧泉面見聶韻時,他根本沒有想過後果,一切不過是自己突然湧起的勇氣在作祟。現在再仔細想來,自己選擇面對這一切,卻根本沒有考慮到後果,等真正到了寧泉城,到了那聶韻面前,是生是死根本不是自己可以決定的,是被刀刀剮殺還是被押解到晉國都不得而知。
李逝開始崩潰了,就連身邊人都不敢去保護,為什麼自己會做出如此幼稚的選擇,叔父李尋的話自己沒聽,現在只能承受這自己造成的後果。
官兵頭子撕扯著陳言愜的外衣,她的嘴角被毆打出血漬,那哀怨的眼神深深折磨著李逝的心智。
「喂,看什麼看!」不知何時那一旁的官兵已經走到李逝身後,他們粗魯地把李逝踹倒在地,他們死死摁住李逝,「想看?嘿嘿,那就這麼看著。」
當身邊的人被無情地蹂躪,自己被他人死死地摁在地上,李逝真真被打醒了,他或許還是沒有從迷茫中走出來,但那迷茫的眼神逐漸聚焦在了那把被扔在地上的朴刀。
惡人見財尚能惡向膽邊生,當人的底線徹底被打破,心中壓抑的暴怒一樣會噴湧出來。
兩個官兵的嬉笑聲,官兵頭子的嘲弄聲在他耳中越發鮮明。
他吼出了聲,那倆官兵正目不轉睛地看著禽獸般的頭子,根本沒有注意被摁在地上的李逝,他乘勢抓住兩人的手臂,猛的一個過肩摔把他們二人摔在地上。
官兵頭子驚訝地轉過頭,然而他根本什麼也沒法做,李逝已經舉起大刀猛劈向他的面門。
手起刀落,官兵頭子猙獰地倒在一旁,他噴涌的鮮血沾了李逝一臉,李逝轉向身後,寒厲的雙眸死死訂著二人。
「老大!」兩個官兵反應過來拿起刀沖向李逝。
他們這些天天混吃混喝欺壓百姓的巡邏兵哪是日日習武數年的李逝的對手,兩人踉踉蹌蹌地衝過來看似氣勢洶洶實則漏洞百出。
李逝提刀擋住為首的官兵一擊,一腳將他踹開,後面那傢伙還沒反應過來就被他撞到在地,不等兩人站起來,李逝上前一刀插下,洞穿了二人。
鮮血濺在他的衣衫上,他不以為意地繼續舉起刀一下下地插在那兩個官兵的身上,
一下,
兩下,
三下,
刀鋒插入人體的聲音讓他的怒火越燃越高,他那骨子裡的懦弱被自己的利刃一層層剝離。
直到他累地提不起刀,才停止泄憤,走向身旁差點被糟蹋的陳言愜,「對不起,我,我害了老爺子」。
陳言愜無神地看著血泊里躺著的三具屍體,她無奈地苦笑兩聲,沒有回答李逝,只是慢慢整理好自己的衣服,跌跌撞撞地走進草棚里。
不知過了多久,太陽西斜,陳言愜沉沉睡去了,李逝依舊擔憂地在不遠處看著她,他明白因為自己的猶豫釀成了悲劇,前日尚且雄心壯志,無懼一切的自己,今天就徹底暴露出了內心深處的懦弱,這麼大的落差,陳言愜自然一時無法原諒自己。
小夥計呆坐在他死去父親的屍首旁,李逝無奈地搖了搖頭,他清楚如果自己早些出手這一切都是可以挽回的。
「咱們把令尊葬了吧,」李逝看著他。
「不必勞煩你了,你殺了這些禽獸,你幫我們報了仇,我該謝謝你。父親死的突然,我還想再守著他。」小夥計面若死灰,頭抬也不抬地跪在那。
李逝從棚里拿出一塊被褥披在小夥計的身上,「替我照顧好她,等聽到寧泉城裡傳出找到先君長子的消息后,再帶她入城。」
小伙不解地皺著眉頭,他完全不知道這兩件事有什麼關聯,畢竟李逝並沒有透露自己的身份。
「別多想,只勞煩你聽我說的辦就好,謝謝你。」李逝恭敬地作了一揖。
他說完便走到樹旁放下韁繩,騎上馬,向著寧泉的方向疾馳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