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我上就我上
唐宋的這一腳來得突然，球是傳得不錯，大家卻也沒放在心上。
經常踢球的人都知道，比賽中的很多神仙球，其實就是踢呲了。後衛踢呲了，解圍能踢出烏龍，傳球踢呲了能變成進球。小孩驚嚇之中，踢呲了變成助攻也不是不可能。
一個連開場哨都不知道的小孩，誰也不信他是有意而為，都認為是蒙的。
就連睜圓眼睛的張基準，也不覺得唐宋真的有這個能力。他只是覺得唐宋運氣太好，石油廠那邊十個人努力了半場都沒踢出這麼個球，他怎麼一腳就蒙出來了？
唐宋自己就更說不明白這個球是怎麼踢出來的。他今天一直在練習顛球，腳和足球接觸了無數次，換句踢球的人常說的話，那就是他此時的腳感正熱得發燙。那個球飛過來的時候，他腦子裡又全想著張基準說的助攻，於是下意識的一腳踢了過去。
這個過程對他來說就這麼簡單，球飛過來，接著他踢出去，然後就完了。
從當事人到圍觀者都解釋不清的一個助攻，最後當然沒算作進球，還有人跑去提醒唐宋，讓他別再瞎搗亂。
唯有宋方劍，在弄明白球是唐宋傳過來的時候，深深的看了他一眼。
這個意料之外的進球，也喚起了宋方劍的腳感。明白石油廠沒人靠得住后，他開始了精彩的個人表演。
第一個球，他用假動作晃倒防守隊員，在禁區內挑射破門。第二個球，他用一個落葉球，打進了自己製造的自由球。第三個，則是壓著對方兩名防守球員，靠著身體的爆發力強行破門！
這三個進球，一個比一個精彩。陸霄看得熱血沸騰，尤其是宋方劍獨力打進第三個球在褐黃的土地上滑跪慶祝時，他差點五體投地，跑上去吻宋方劍的球鞋了。
陸霄第一次見宋方劍這樣的人。在場下，能壓住光頭紋身的吳勇，在場上，能單槍匹馬的掀翻強大的對手。更讓陸霄驚為天人的是，大學生輸得心服口服，好像還比石油廠的人更高興。
陸霄覺得他以前的格局都太小，就想著拳頭能解決所有的事。但實際上呢？那些被他打怕的傢伙，誰不在背後說他壞話？
一股猛烈的情緒在陸霄的胸腔中撞擊著。讓他的大腦一片空白，讓他的心臟彷彿要跳出胸腔。
真正的大丈夫，真正的男子漢，就該像宋方劍這樣！
於是，在看到宋方劍將要離開球場的時候，陸霄腦子一抽，大聲喊到：「宋方劍，你給我站住！我……我要挑戰你！」
宋方劍愣住，吳勇愣住了，石油廠和大學生隊的球員都愣住了，他們都回頭看向陸霄。
「你神經病吧！你要挑戰誰呢？我們沒空和你開玩笑！」吳勇跳著腳開罵。
石油隊和大學生隊也都覺得陸霄無理取鬧。宋方劍要是會和他當真，他們寧願把頭砍下來。
但這時，看了看陸霄身後沉默站著的唐宋，宋方劍笑著點了點頭：「好啊，我和你比。」
咔嚓！不少人同時縮了縮脖子。這宋方劍也太兒戲了吧，怎麼就這麼答應了？
其中最鬱悶的就是吳勇了。宋方劍也是石油廠的職工子弟，平時為人孤傲，特別不喜歡搭理陌生人。為了讓他來踢這場球，他們撞球室那批人求爹爹告奶奶，幾乎請出了石油廠退休廠長，才讓宋方劍點了頭。這陸霄算什麼蔥，宋方劍居然主動下場！
「那個，我是開玩笑的，你有事就去忙吧。」
陸霄結結巴巴的說，就連他都覺得有點不真實。挑戰宋方劍不過是脫口而出的話，他並沒有期望得到什麼回應。
「但我是認真的。」宋方劍的表情不似作偽，他還真的拿過吳勇手上的球，重新回到了球場上，「足球雖然是團隊運動，但同樣也有個人比賽的項目，比如說顛球，比如說定點傳球……」
陸霄此時心裡亂糟糟的，完全沒聽宋方劍在說什麼。他記得某個四廠的小夥子說過，遇到心愛的姑娘時就是這種心慌意亂的感覺。一想到這個他就更慌張了，他對宋方劍的確有點意思，但真的不是那種意思啊！
「我和你比進球！」越想越亂的陸霄再次脫口而出。臨陣脫逃不是他的做風，就算對手是宋方劍也不行！
「比進球啊……」宋方劍感到有些失落，又看了看唐宋，後者馬上將球藏到身後，生怕他要去搶似的。宋方劍哭笑不得，繼續給陸霄說：「那就是比點球。點球看似簡單，其實很難。要踢好點球，需要將技術和心理完美結合，不然……」
「我會踢點球，咱們開始吧。」在陸霄看來，點球就是那種用力把球踢進球門的項目，一點難度都沒有，宋方劍犯不著這麼啰嗦。
周圍人見陸霄猴急，都忍不住笑。他們知道，宋方劍這是看陸霄不像經常踢球的人，故意給他上課，結果好心被當成了驢肝肺。
吳勇搖頭嘆息：「陸霄啊陸霄，你這愣頭青根本不知道錯過了什麼。」
宋方劍也無奈的笑了笑，說「那行吧。咱們就比十個球，我先來守門。」
說完，他就走到了球門前，還沒等站穩腳跟，突聽得「嘭」的一聲，足球從陸霄的腳下炮彈般飛了出去，那響亮的聲音，讓所有人的心都為之一顫！
這小子也不簡單！
雖然這個球高高的飛過了橫樑，宋方劍不免認真了一點。他之所以答應陸霄的挑戰，是因為對唐宋那腳助攻印象深刻，想藉機試試唐宋的足球底子。但陸霄的這一腳射門，雖然偏得有點離譜，同樣讓宋方劍覺得潛力十足。
「別緊張啊小兄弟，咱們慢慢來。」力道充足，但準頭有偏差，宋方劍以為陸霄有些緊張，於是笑著安慰了他一句。
然而接下來，陸霄「嘭嘭嘭」的，連著五腳射門幾乎以同樣的方式偏出橫樑，宋方劍也終於看明白了，陸霄潛力是有，全在他那一身的力氣上了。
「等一等！」在陸霄又要踢第七次的時候，宋方劍實在不忍心看他一錯再錯，「你別只想著發力，我不是專業的守門員，守門的時候有很多缺點。只要你善於利用，肯定能進球。」
「嗯。」陸霄若有所思的點點頭，衝上去一腳，又把球給踢飛了。
宋方劍看著球飛出去，半天沒反應過來。
這小子怎麼就教不變呢？力氣大的確是優勢，能將力氣全部踢在球上更是難能可貴，但如果因此一葉障目，這種優點，反而會成為前進路上的障礙。
宋方劍暗暗搖頭，轉身去撿足球。不料剛轉過身，唐宋已經替他把球撿了回來。
「謝謝。」宋方劍看著唐宋，似乎有所期待。陸霄踢點球的時候，他就發現唐宋在場邊躍躍欲試，這時候，他更發現唐宋似乎有話要說。「你有問題嗎？」
「你……當守門員的缺點是什麼？」唐宋果然問到。
「很多啊，我不習慣飛撲，所以防守面積不大，不習慣倒地，所以有些低空球不好處理，還有手型不對容易脫手，門前反應和對球路線的判斷都要慢一拍之類的……」
「那你可真沒用的。」唐宋聽完就開始搖頭。他覺得之前太高估宋方劍了，這人怎麼全身都是毛病？
「哈哈哈……」場邊看熱鬧的都笑了。宋方劍也忍俊不禁，沒和他的童言無忌計較。
踢飛七個球后，陸霄本來就有點掛不住面子，這時候唐宋又出來丟臉，把他氣得火冒三丈：「唐宋，你給我站開，別打擾我踢點球！」
「你會嗎？」
唐宋不客氣的就頂了回去。陸霄覺得唐宋在丟他的人，唐宋還覺得陸霄在丟他的人呢。顛球也不會，點球也不會，葉金石怎麼會讓自己跟著這麼個人學踢球？
陸霄被唐宋問得無言以對，只好硬著頭皮回懟：「我不會，那你會？你行你來啊！」
七個球全部踢飛，陸霄發現原來點球果然也不容易。他這麼用力的踢都踢不好，唐宋肯定得知難而退。
結果唐宋聽了，連自己的球都不惦記，放在地上就往球場上跑：「我來就我來！」
「你！」
陸霄急得眼珠子都快掉下來了。他也就隨口說說，哪想得到唐宋居然會當真啊！
兩人這一問一答，把場邊的人笑得東倒西歪，集體起鬨：「讓他踢！讓他踢！」
他們都以為宋方劍留下來，就是想捉弄捉弄冒犯他的陸霄，這個時候當然會一面倒的支持讓陸霄下不來台的唐宋。
只有吳勇氣得臉色發綠。宋方劍在他心裡地位超然，陸霄踢點球吳勇還能接受，這唐宋兩個拼在起來都沒球門高，也跑出來吵著要踢，他哪裡還忍得下去？他沒好意思再次露出紋身，直接上前把唐宋提了起來：「你們四廠的鬧夠沒有？你這個小屁孩會踢什麼點球？」
他本以為這一嚇，唐宋就算不尿褲子，也得閉嘴吧，但唐宋身在空中也不掙扎，反而不慌不忙的說：「我當然會踢！因為……我顛球的次數比陸霄都多！」
其實唐宋撒了個謊，他今天最多也就顛到九個，然後就跑去幫宋方劍撿球了。不過他認為遲早都要超過的，提前說出來也沒問題。
聽了這個回答，場邊的人再次捧腹。會顛球和會踢點球，可不是簡單的一字之差，這小孩也太天真了吧。
結果笑聲沒落，宋方劍在球門前認真說：「吳勇，你讓他來踢。」
所有人都笑不出了。他們發現宋方劍一點開玩笑的意思都沒有，而是真的把這兩個小孩當成了對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