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少年本非世間人
汴京城沒了往日的安詳和輕鬆，取而代之的是滿目的瘡痍和毫無生氣的悲傷。
從另一個角度來說，由於鎮南軍的存在，汴京城比往常更加熱鬧。
唯獨繁華不在。
孩子們出於天性，無法對父母的悲慟感同身受，在廢墟上和玩伴熱鬧的嬉戲，讓旁觀的鎮南軍感到些許欣慰。
畢竟是在國都長大的孩子，一直以來的和平讓他們對災難沒什麼概念，只要家人還在，還能和玩伴們嬉戲，就又是美好的一天。
更何況，失去庇護的居所后，大人們沉浸在悲傷中，沒工夫去理會孩子，沒有束縛的他們就更加快樂。
相互追攆的小孩與文諾錯身而過，落在最後的小孩在他身前停下，雙手搭在膝蓋氣喘吁吁，抬起頭想喊夥伴們等等，卻看到了宋懿安，眼珠子凝固了。
他臉上糊著髒兮兮的灰，看樣子像是他爹媽從廢墟里將他給刨出來的，普通人家的孩子沒千金少爺的貴氣，只要沒缺胳膊少腿，大人就懶得多管。
宋懿安朝他微微一笑，手搭在文諾的腰間，像熱戀中的情侶，輕輕地挽著他的手臂。
文諾一邊感受著手臂上的柔軟觸覺，一邊聽到臟小孩心碎的聲音。
兩人走遠了，文諾微微皺眉，「你真是太殘忍了。」
宋懿安眉眼彎彎，狡獪的笑容像極了偷著葡萄的狐狸，「小孩子不懂的。」
「他明明已經失戀了。」
「怪你咯。」
臟小孩像是忽然驚醒，轉身對著宋懿安大喊道，「大姐姐！」
宋懿安沒理會，倒是文諾心下不忍，回過頭朝小孩笑了笑。
孩子不死心，再次喊道，「你真好看！」
宋懿安當然知道自己好看，可她對小孩確實沒什麼興趣，或者說，她對除開文諾以外的事物，都沒多大興趣。
能入她眼的，也就不再是人了。
表白之後，倒是臟小孩自己有些不好意思，灰溜溜地跑開，引得一旁看熱鬧的百姓哈哈大笑。
他們笑著，又忍不住瞅著宋懿安的背影多看兩眼。
娘勒，這小丫頭是真帶勁，比怡紅院里的台柱子還要好看一百倍。
兩人攜手走遠，要是讓宋懿安知曉這群糙漢的想法，指不定一劍就讓汴京城和這些人一起灰飛煙滅。
誰是小丫頭？
誰又是台柱子？
日頭正烈，秋天散發出最後的餘熱。
出城后，文諾便停下了腳步，「送君千里，終有一別，就到這兒吧。」
宋懿安歪了歪頭，「這話不該我來說嗎？」
文諾打了個哈哈，「怕你不好意思，就我說唄。」
「哼。」嬌俏地冷哼拍在文諾臉上，沒能拍破他城牆厚的臉皮。
「對了，我讓王子清他們回大雪山了，過幾日瑾瑜會來找你。」
文諾這才恍然大悟，難怪一大早沒見到王子清和於淑，原來是被宋懿安派回去傳信了。
「白毛？他來幹嘛？」
「正好他也要會西嬋，順便帶你一程。」
文諾的心中忍不住生出感動，這麼多年來，她總是以自己的方式在關切自己。
不過轉念一想，正是她將自己變成個不人不鬼的生物，讓自己告別了平凡的人生，霎時間感動又泯滅殆盡。
一碼歸一碼，該道謝的還是要謝，僅憑自己是到不了朱離界的，因此他必須承宋懿安的情。
「謝了。」
宋懿安擺擺手，「沒什麼好謝的，要謝就謝那個獃子吧。」
文諾微笑著點頭，眼底里猶豫，欲言又止。
「想說什麼？」
「說出來你不要生氣。」
「你先說。
」
「你先答應我。」
「行，不生氣。」
宋懿安隨意抬起眼帘，晶瑩的瞳子注視著少年，讓他的心跳徒然快了幾分。
「神、魔、人，三者之間究竟有什麼關係？」
鳥鳴聲忽而停了，肅殺將文諾緊緊包裹其中，令他喘不過氣來，強忍著身體的不適，緊緊地盯著宋懿安的眼睛，想從中看出些別樣的情感。
一無所獲，宋懿安依然笑著，悄美的容顏如高嶺之花。
文諾幾乎確信，這是自己離死亡最近的一次，哪怕在無間地獄中漫山遍野的死意，都不及此時宋懿安平靜祥和的眼神。
他本可以問咕咕，也可以問徐三錢，甚至可以詢問「下知千年」的秦墨。
他卻沒有，一意孤行宛如飛蛾撲火。
漸漸地，肅殺如潮水退去，耳邊再次傳來烏鴉的嘶鳴。
文諾活了下來，大口大口地呼吸著新鮮空氣，感受生命的美好。
「還以為你不會問，至少不會問我。」宋懿安輕聲道。
「呵，是你讓我來到這個世界，至少也得由你來告訴我事實。」文諾勉強地笑起來，有得意洋洋，也有劫後餘生的后怕。
「從哪兒說起呢？界的碎片吧，相信你已經聽策南說過了，實際上它是萬年前神界崩塌后留下的種子。我曾經好奇，如果將碎片移植到人體，通過完美的融合，是否能造出新神。幾十年過去，一無所獲，於是我將最後的碎片移植到你的體內。其實我已經做好放棄的準備，甚至沒想過你能活下來，哦，『他』的確沒活下來，縱觀所有試驗者，『他』與界碎片的匹配性最差，不過由於你的出現，意外佔據他的身體后，情況反而得到好轉。對不起，謝謝。」
宋懿安伸手在文諾的臉上輕輕撫摸，掌心的溫熱與她身體上散發出來的香氣，讓文諾意識恍惚。
若是常人，早就跪倒在宋懿安的石榴裙下唱征服了。
可咱們的文某人是常人嗎？
不是。
他很快就清醒過來，一把推開宋懿安的手，咬牙切齒道，「說話就說話，不要動手動腳。」
還有句話藏在心裡沒說，怕遭宋懿安笑話。
【你這樣摸我，我很難把持住自己啊！】
宋懿安也不惱，接著道，「從你之後，沒有界的碎片，試驗便無法進行，不過我本就沒打算繼續。你與界碎片適應性幾乎完美，甚至超乎我的預期，短時間內就超過了融合度最高的人，為了防止界碎片主導你的意識，我不得不在你身體中施加封印，扼制它與你的融合。」
「等會。」文諾打斷宋懿安，狐疑地盯著她，「你居然給我加了封印？！」
「恩，我也沒辦法啊，畢竟沒有其他的辦法能夠阻止過度融合，只好加了個封印咯。」
宋懿安露出甜美的笑容，在文諾眼中與魔鬼無異。
「可是。。。」文諾攤開手，迷惑不解道，「我從來沒感覺到封印存在過。」
「你當然無法察覺，以你之前的境界，怎麼可能感知我施加的封印。」
「也就是說，現在我的體內還有封印？」文諾冷靜地回道。
宋懿安搖了搖頭，「已經沒了，你被苗曦刺穿后，苗曦激活了界碎片，你應該也清楚，你的內息和人的內息並不相同，因此，界碎片自發清除了你體內的非本源產物，我的封印便被毀了。」
「它是封印，同時也是讓你按部就班適應『界碎片』的容器，是我給你構築的人造內府。先別怪我多餘，因為在植入界碎片的過程中，你的內府已經被損壞了，所以我給你構築了個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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