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6章 番外
五年後。
南府,鎮南侯府,聽雪小築。
快到臘月了,南疆最冷的時候,阿音坐在廊下的搖椅上,蓋了一條毯子正在看一本話本,是梁文生前幾日剛剛面世的作品,眼下市面上已經一本難求了。
上個月,她關了明鏡湖畔鋪子,要休息幾個月,等來年春天才開門做生意。不用幹活兒,所以日子過得十分清閑。
絲雀和絲竹帶著兩個小傢伙去了鎮南王府,李沐帶著人從南山南回來述職了,據說帶了好些好玩意兒。
阿音伸了個懶腰,可是伸了一半才想起來什麼,連忙收住,將看了一大半的書扣在了膝上,彎了彎眉眼準備眯一會兒。可是剛閉上眼睛,就聽見一陣十分輕的腳步聲,想了想,一時竟然不確定是誰,
那人走到了廊下,似乎站了一會兒,還是一步跨了到了廊下,微微俯身就湊到了阿音跟前。
女子微微睜開眼睛,跟來人看了個四目相對。
「我就知道,你醒著。」男子淺淺一笑,一雙墨色的眸子彎了彎。
阿音看著那雙很像雲墨的眼睛,抿了抿唇角:「你不是應該在王府么。」
李沐一襲白衣,風流倜儻:「我想你了,還有玄色。」說著微微側身,阿音這才看見玄色那漆黑高大的身影站在庭院里,一雙眸子正看著她,滿是喜悅。
「玄色。」阿音連忙招了招手,「最近好么。」
玄色大步走了過來,在阿音身邊低下頭蹭了蹭她的掌心。阿音輕輕的摸了摸它的耳朵,當年要不是它跟著跳崖,恐怕她真的去了黃泉了。
「不大好。」李沐卻道,「它如今年紀大了,舊疾複發,不適合再待在狼騎了。」
阿音心頭一動,抬眸看他:「怎麼,那是要……陪著我了?」
玄色高興的晃了晃尾巴。
「可不是么,以後它就在這兒陪著你了。」李沐說著環顧了一下四周,「你不是嫁給慕無塵了么,怎麼還住在侯府。」
「義父嫌棄慕府不夠好,非要我搬回來住。」阿音說著想起了慕貞,不禁笑道,「反正慕貞也覺得這兒好,就無所謂了。」
李沐負手而立:「是么,我還是第一次來,乍一看還以為走錯了。」
阿音沖著玄色淺淺一笑,抬眸看去:「是啊,這裡當初修葺的時候就是照著瓊園的聽雪小築修的。」
「瓊園去年剛剛修繕過,我去瞧了,大約還是從前的樣子。」李沐說道,「雲子夕還真是敬重先帝和太后。」
「朝中還好吧。」去年干戚軍去京都述職,她是知道的。
「都挺好的,如今傅家算是一枝獨秀,風光無限了。」李沐說著坐在了一旁的廊下,翹著一隻腿,十分的隨意,「你那個簡姐姐,我特意送了一些乾貨給她,如今她在軍營里也算是如魚得水,傅家怎麼也想不到,娶了個媳婦倒是文武兩邊一道開花了。」
「她原本就不適合深閨,如今好了。」阿音問道,「她一雙兒女還好么。」
「挺好的,不過她聽說你跟慕無塵生了個兒子,非要跟你做親,我已經替你回絕了。」
「……」你還真是,不拿自己當外人。
「不過我瞧著傅曉清也是不願意的。」李沐說著看向阿音,「如今他朝中得意,我瞧著反而不如從前那般意氣風發了。」
阿音默了默,沒有接話。
聽雪小築里通常只有絲竹和絲雀在伺候,外面的僕從也不怎麼進來打擾。眼下午後,陽光正好,他們兩人倒是靜靜的說起了閑話。
「哦,對了,年前傅國公去世了。」李沐忽而道,「這麼多年了,倒是他等到了子孫昌盛。」
「傅家是有福的。」
李沐點了點頭,忽而看她,又道:「還有一個人死了,你猜猜。」
阿音迎上他的目光:「天底下人多了去了,哪個要你特意告訴我。」
「舒曉晚。」李沐道,「也是去年,聽說是病死的。」
「……」阿音心頭一動,眼中終於有了一點兒波瀾,「她和夏卓不是流放了么,你怎麼知道的。」
「夏卓帶著孩子回來了,在夏府門口大雪天的跪了兩天兩夜,後來還是夏傲心疼孩子才讓他們進門的。」李沐說的津津有味,「舒曉晚當初是叛國的死罪,多活兩年已經是天恩了,為此夏傲還在宮裡跪了一天,才保住了兒子和孫子,不過夏卓還是流放了。」
「是么。」阿音忽而想起那年陵山上,初次見到舒曉晚的樣子。
她含笑站在慕無塵身邊,兩人並肩而來,笑起來月牙似得眸子,望著那時的雲墨,彷彿還在昨天。
「對了,你的名字皇帝寫進秦氏族譜了,以後雁南郡主也有了名分了。」李沐見她有些出神,遞給她一封信,「這是他托我帶給你的。」
阿音愣了一下,接了過來,信封上沒有字,可打開看了看,確實是雲染的字跡,寥寥數句,問她安好。
「你這是禍害了多少啊。」李沐揶揄道。
阿音剛才還有點兒小情緒,被他一說全然沒了,不禁白了他一眼:「你管我,管好你自己吧,真打算一輩子不娶么。」
「不娶,你內疚么。」
「我內疚個屁,小心爺爺打死你。」
「他才不會。」李沐說著晃著腰間的玉墜子,「我這是忠義兩全,他拿什麼罵我。」
卻聽阿音忽而問道:「你的崑崙令呢。」他一直堂而皇之的掛在腰間的,怎變變成一枚青色的玉佩了。
「哦,給秦瑞了。」李沐低頭看了一眼手的玉佩,還有點而不大習慣,抬眸指了指阿音的脖子,「也戴在脖子上。」
「為什麼?他才十歲。」
「早晚要給他的,倒是你,你的崑崙令要給誰呢。」李沐道,「雲初還是慕霽。」
阿音抬手抹了脖子上的崑崙令,她跟慕貞的緣分都是因為這個才開始的,想了想還是道:「大約是個霽兒吧,再說了。」說著想起了什麼,「我聽義父說,子夕想干戚軍接手驃州,你覺得呢。」
「如今大楚合併了驃國和婁煩,派軍常駐是必然的,只是……干戚軍就是因為樹大招風才害得你顛沛流離的。」李沐看著阿音,露出一絲擔憂。
「可是我們也管不了後世那麼多。」阿音看著冬日裡的晴空,幽幽道,「分權吧,我們也要早做打算。」
「嗯。」李沐點了點頭,卻忽而起身道,「我先走了,還要去一趟鎮南司。」
「鎮南司?」阿音愣了一下。
「如今北疆那邊梁家頗為得力,皇帝已經下旨裁撤了鎮南司。」
「真的?」
李沐點了點頭:「所以好多事情呢,爺爺說想你了,開春你帶著孩子回去看看他吧。」說完便擺了擺手,轉身匆匆躍上了牆頭。
阿音愣了一下,心說他怎麼說走就走了。下一刻就聽見慕貞帶怒的聲音吼道:「李慶陽!你敢翻爺的牆頭!」
「……」阿音回眸一眼就看見慕貞一手牽著雲初,一手抱著慕霽站在月門邊上。
絲竹一言不發的跟在後面,慕霽好像正沖著她做鬼臉。
那頭高牆之上,李沐居然還衝著慕貞微微頷首,才轉身躍下了牆頭。
挑釁,絕對是挑釁!
阿音扶額,看著雲初鬆開了慕貞跑了過來:「娘親,玄色怎麼來了。」
「玄色以後都陪著咱們了。」
雲初已然十一歲了,沒了稚子的樣子,倒是越發俊美了,聞言也不免露出一絲雀躍:「真的么,那太好了。」說著就抱住了玄色。
慕貞走來,想要將霽兒放在阿音的膝上,可是卻被絲竹一言不發的給抱了過去。霽兒揮舞著胳膊要玄色,阿音輕輕一笑,吹了一聲口哨,就見玄色起身走到的院子里,雲初連忙追了過去,絲竹也抱著慕霽去了。
慕貞瞧著,若無其事道:「李沐跟你說什麼了,跑那麼快。」
「哦,他來告訴我,舒曉晚死了。」阿音看著他,揶揄的笑了笑,直接將了他的軍。
「……咳,我知道。」慕貞一潰千里,「兄長跟我說了。」
「想來慕大哥也知道你在意什麼。」阿音故意道。
聞言,慕貞終於綳不住了,沉了沉臉:「怎麼就變成你興師問罪了,夫人這兵法使得簡直是出神入化。」
「沒辦法,前夫教得好。」阿音不動聲色的又將了他一軍。
慕貞無語凝噎,轉身要走,卻被阿音驀然拉住了衣袖:「哪兒去?」
男子也不看她,氣呼呼道:「去給你前夫上柱香,謝謝他把你教的這麼好。」
「是么,那正好……」阿音握著他的指尖微微一緊,含笑道,「告訴他,我懷孕了。」
「……」
庭院里雲初反應倒快:「我要有妹妹了?」說著還不忘抱著才三歲的慕霽,「二弟,我們要有妹妹了。」
慕霽:「哥哥,秋姐姐。」
「不是秋兒,是新的妹妹,嫡親的妹妹。」說著就要拉著慕霽走,「我要去告訴我爹,我又要當哥哥了。」
「……」阿音看著兩個兒子,一時哭笑不得,卻被人一把抱在了懷裡,吸了吸鼻子,肺腑都是他的香氣。
慕貞單膝跪在阿音跟前,擁著她歡喜道:「我要當爹了……不是,我又要當爹了。」
「你怎麼跟初兒一個樣子。」阿音抱著他,像是擁著世間一切。
「我養大的,自然像我。」慕貞說著,含笑看她,那雙丹鳳眼裡滿是歡喜,「你快過生辰了,想要什麼。」
阿音見他變臉如此之快,也不由得笑道:「煙花吧,我想看煙花了。」說著緊了緊指尖,「慕貞,我一直沒有告訴,那年新年,雪景煙花,你笑起來的樣子,真好看。」
「你說的我都不好意思了。」慕貞道,「我記得,你說要將金子炸上天,讓你撿。」
「好像是呢。」
「今年我來試試。」
「哈哈……」阿音笑著摟住了慕貞的脖子,在他耳畔輕輕一嘆,「慕貞。」
「嗯?」
慕貞以為她要說什麼動情的話,誰料聽見阿音柔聲道:「一定要,多放點金子呀。」
「……」慕貞抱著她寵溺一笑,「阿音,我希望是個女兒,跟你一樣。」冬日的陽光溫暖的宛若金秋,照著二人暖洋洋的,「跟你一樣好看,睿智,狡黠。」
「什麼呀,哪有這樣說自己孩子的。」
「我說真的,真的……」慕貞的胳膊緊了緊,「有你真好。」
「嗯,我也是。」
庭院里的梅花開了,露出裡面小小的,玉雪可愛的花蕊,煞是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