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請多關照(2)
正在這時,一個老頭從課室內側的屏風後走了出來,佝僂著背,發須花白,眼神卻是矍鑠灼亮,一掃而過後所有人都立刻閉嘴,那三個小朋友也把所有不甘心只好吞了回去,全部低著頭快速碎步挪動,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去了。這讓夏幕一度想起自己讀書時,班主任悄然出沒的場景。
「夏姑娘,這是尹長老,你……快坐好。」司徒莫軒在她旁邊的位置也坐下來,用幾不可聞的聲音說。
夏幕只好乖乖坐正來,畢竟人家看起來那麼大年紀了還來教書,不管怎麼說,還是應該要尊師重道的嘛。
本來還略帶興奮地想聽聽這個世界上課會講些什麼,結果夏幕覺得自己可能最多只堅持了不到半小時,就跨下陣下來。什麼嘛!她完全聽不懂那個老頭再講什麼。且不說他講的內容,自己這個插班生前不著村后不著店本來就不容易聽懂,他還咬文嚼字,多數帶著文言文的說話方式,讓人晦澀難懂。聲音雖是洪亮,但無奈沒有任何起浮,全都在一個平調上,沒辦點抑揚頓銼。就更別說和學生互動,講講笑話、開開玩笑、活躍一下課堂氣氛什麼的了。夏幕覺得他根本就是——在念經嘛!
轉頭看看,居然所有人都是正襟危坐,一個公然開小差的都沒有,這也太不科學了。而且整個課室里,所有人都穿著統一的青色校服低著頭,只有老先生一個人穿著一身雪白袍子坐於台上,一眼望去,簡直就像是置身靈堂里,上面的人在念悼詞,然後下面一群人在默哀,肅穆、**且沉重。
「喂,這課要上多久?」夏幕側身問旁邊的司徒莫軒。
司徒莫軒顯然是個好學生,眼神遊離,猶豫糾結了半天說:「快了。」
「快了是多快?」夏幕一分鐘也不想坐了,第一次盤腿坐這麼久,麻了。
「……」司徒莫軒。
「可是,我腳麻了,可不可以換個姿……」夏幕還沒有把『勢』字說出來,突然眼前桌上案架的毛筆就飛了起來,筆直朝夏幕的頭頂襲來用力一敲,把她先懵后嚇得愣是從位置上彈得三尺高,一陣鬼哭狼嚎:「啊啊啊!!!怎麼回事?怎麼回事!毛筆為什麼自己會飛啊?!」
本來寂靜又沉悶的課室傾刻間就雞飛狗跳起來,夏幕這陡然一叫一跳,自然把她周圍幾個正在認真聽書的修士嚇得魂飛魄散,尤其是膽小點的女修,也跟著又叫又跳了起來,這就像多米諾骨牌一樣,一連串的驚叫此起彼伏。最遭殃的莫過於坐在夏幕身邊的司徒莫軒了,縱然自侍定力再好,也沒躲過那一哆嗦。
坐於台上的尹長老萬萬也沒料到會引發這樣的效果,原本只是看到有人走神,略施法術小懲一下而已,此刻也是愣於原地半天沒了動靜。
毛筆『啪』一聲落回了桌面,夏幕已經跌坐在一米開外,死死盯著那隻筆,生怕它又跳了起來沖自己來。「剛才那支毛筆……是不是動了?」不確定、不死心,問旁邊的司徒莫軒。
眾人總算從那令人顫慄的驚厥中緩過來了,所有人都朝這個方向看過來,包括那個始作俑者尹長老。司徒莫軒尷尬得實在想找個地洞鑽進去得了,但看著夏幕那真被嚇到面如菜色的臉,還是不情願地點了點頭。
夏幕得到司徒莫軒的肯定,不禁倒抽了一口氣:「嘶!那……它為什麼會動?有鬼嗎?」
「噗嗤……」終於有其他修士沒忍住笑出了聲,然後連鎖反應再次引發了課室里的哄堂大笑。
夏幕終於在這齊齊的嘲笑聲中,找回了自己的魂冷靜了下來,但還是一臉迷茫,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你課堂走神,尹長老敲打你而已。」司徒莫軒梗著脖子,對夏幕快速說完,就把臉轉到一邊去了,可不可以裝作不認識她?想想不對,又轉回來,伸手想去虛扶一下現下還是四角朝天的人。
「什麼?!」夏幕一把打開司徒莫軒伸過來的手,『噌』地坐直來,原來是那個老頭在捉弄自己啊!氣得狠狠地朝台上瞪去,便與同樣望下來的尹老長目光短兵相接。
是她!尹長老看清楚夏幕後,身形不由一顫,同樣坐了下來,只是他年齡大,威嚴又在,沒人認為他是被驚的,只當他是不屑宵小罷了。
這位尹長老還未來得及聽聞昨夜發生在寰宇殿的事情,自是不知道夏幕的由來。他搖搖頭,心道:不可能!她已經死了十五年,怎麼可能還在,斷不可能是她。一定……一定是此女子與她長得相似而已。世間巧合頗多,人與人的相貌相似更不足為奇。況且,剛才這女子的舉動輕浮誇張,哪裡有當年她的半點絕世風華。
若是個普通熊孩子這樣嚇唬捉弄自己,夏幕必定是要上去理論一番的,該動手時就動手,絕不客氣。可這次是個老頭,還是老師,關鍵是他好像還有超能力!不對,這個地方稱之為法術,那自己真動起手來不是要很吃虧?哼!算了,好女不吃眼前虧,這筆賬先記下了,日後再算!
乖乖的又坐回桌子前,正正經經的,彷彿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理了理自己的衣衫,再泰然地把那隻敲打過自己的狼毫又放回筆架上,安靜、得體、一絲不苟。
眾人已經笑完了,再加上上邊還坐著那位尹老頭坐陣,一切又恢復到之前的靜謐,所有人都坐回原處,挺真了腰板,繼續聽尹老頭念經。
終於,在夏幕快要再次抓狂的時候,放課了。這便又到了午飯時間。
「哦,原來你們食堂還有這麼好聽的名字呢。餘味堂,確實飯菜挺好吃的,吃過後唇齒間還真有餘味留香。」
「孫長老若聽你這樣誇他,肯定開心。」司徒莫軒領著夏幕前去用餐,邊走邊閑聊著。
「對了,吃飯要錢么?我沒錢呀,你們食堂讓進么?」怎麼把這麼重要的一茬給忘記了,雖然夏幕算不上一個英雄好漢,但也從不喜歡欠別人的情,當然,更不喜歡欠別人的錢!
「……不要錢。」司徒莫軒道。
「啊?這麼好!吃飯都不要錢的?」夏幕還真是吃驚了,沒想到這裡的福利待遇這麼好呢,包吃包住啊。
司徒莫軒哭笑不得,看著眼前這個被自己召喚而來的人,心想:她真是一個特別的女子,無論說話或舉動,都是這麼與眾不同。不管她來自哪裡,看起來都不可能是壞人。而且她沒有靈力,更不懂法術,就不可能對月芽雲間帶來什麼實質上的影響吧,尤其,她來到這裡還是因為自己的失誤。
因此,不知不覺間,司徒莫軒就在心裡認定了,既然是自己把她召喚出來的,那必須就要對夏幕負責。
「對了,今天上午給咱們上課的那個老頭,到底是誰啊?」一邊看似漫不經心夾著菜,一邊問道。夏幕覺得自己被嚇得屁股尿流,丟了那麼大的面子,總不能就這樣算了吧。
「你說的是尹長老嗎?」司徒莫軒不疑有它,認真回答:「他是雲澗峰的長老,也是月芽雲間指導新弟子們道經入門的長老之一。」
「哈?剛入學的孩子就給他教?」夏幕一臉難以置信,那不是學習興趣全都給他磨光了呀,一開始就這麼枯燥,誰還想繼續學下去呀!反正自己是不想學了。
「嗯,怎麼了?」
「呵呵,沒什麼,他多大年紀了?叫尹什麼來著?」
司徒莫軒有問必答,仔細回想道:「嗯……尹長老已經六十有七了,至於名諱,好像是……尹佗士。」
「啊?!一坨屎!!」
「……」司徒莫軒用盡全力穩住,壓下了自己差點扔了碗的衝動。
「大師兄。」忽然有個少女的聲音叫道。
兩人側頭一看,來人正是阿玲以及另一位剛才課前還跟夏幕打過嘴仗的女修阿玲。
這個阿玲顯然與司徒莫軒是非常熟悉的,走過來便在司徒莫軒身旁坐下,拉著他寬大的衣袖晃了晃,一點也不避諱。夏幕意味深長、似笑非笑地看著對面的兩人,八卦的習慣湧上心頭。哦喲!有故事哦。
司徒莫軒本沒有什麼反應,自己與阿玲是同門師兄妹,對於這個小師妹,一直以來也是呵護有佳,但此刻卻瞥見夏幕的表情和眼神,他就忽然站了起來,扯出了阿玲手中的衣袖,有點臉紅又嚴肅地說:「何事?好好說話,切莫拉拉扯扯。」
約莫這個小阿玲從未被師兄這樣冷遇過,竟坐在那裡半天沒反應過來,只是怔怔地看著司徒莫軒。「師兄……你怎麼了?」
夏幕也一時也沒明白,這兩人怎麼回事,她還以為本該是青梅竹馬、兩小無猜的戲碼呢,怎麼看起來似乎又不像啊,難道自己弄錯了?但那個小女生眼睛不會騙人的,夏幕一眼便看得出來,司徒莫軒這個師兄在她眼裡可不僅僅是『兄長』哦。
「找我何事?」司徒莫軒問道。
「師兄為何要跟這個人在一起用飯,而不來找我們呢?」這個小阿玲一堵氣,也站了起來質問。
嘿!夏幕又懵了,她是招誰惹誰了,怎麼這麼多人看自己就這麼不順眼呢?無奈地翻了個白眼,低下頭快速繼續吃自己的,懶得參合。
「……不得無禮!」司徒莫軒認真且嚴肅道,甚至語氣里已略帶嚴厲。
「師兄?!你居然為了她凶我!」阿玲跟著一聲嬌怒,攥著自己的衣角眼眶就紅了。
司徒莫軒話從口出,大概也意識到自己的語氣是過重了些,又看到從小寵到大的師妹此刻這般可憐的景像,木訥地想緩和一下氣氛,手伸出想安撫一下,卻又被吸引得駐足圍觀的人群所影響,僵在空中。倒是這邊的夏幕看得都要犯尷尬症了,心想:哄女孩子還要想那麼多,衝上去,抱一抱,什麼問題不都解決了嘛。為了不被殃及,悄悄放下碗準備離開,卻還是沒有逃過一劫:「哼!你一出現不是媚惑門主,就是勾引我大師兄,我司徒湘玲絕對不會放過你!」
納尼!!這無端端的指控都已經到這份上了,夏幕覺得不回她一仗還真不像自己的風格了。可剛想說什麼,另一個女生就沖了上來,一把拉住了司徒湘玲的手臂,把她往旁邊拽小聲說:「阿玲,你太放肆了!這種話豈能在這裡說的!還敢議論門主的是非,你不命了!」
說完又轉向對夏幕彬彬有禮道:「夏姑娘,阿玲年紀小,還請不要和她計較。」
夏幕看出來了,那位姑娘是想保護這個司徒湘玲啊。但人家都說了小姑娘,不要計較,若是自己真上綱上線吵起來了,好像還真不合適。尤其現在剛到這裡不久,情況都不熟悉,萬一真杠起來了,也不能保證自己就一定能贏。得了,就坡下驢吧。夏幕不再說什麼,只是冷笑一聲盯著已經意識到自己口誤,正羞憤交加的司徒湘玲看了看,轉身朝餘味堂外走去,留下一群還在伸著脖子看熱鬧的眾修士們。
「夏姑娘,你要去哪?」司徒莫軒也追了出去。
司徒湘玲看著自己的大師兄居然沒再看自己一眼,直奔夏幕而去,委屈的眼淚終於掉了下來,咬牙切齒道:「淑蘭姐姐,我絕對不會放過那個夏幕!」
梁淑蘭也是天地峰座下的外門弟子,此刻只好哄道:「好!等有機會,我和你一起收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