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關於你父母的事情,為什麼一直瞞著我?你父親是不是也還活著?」離開療養院之後,羅西北在車裡問道。
武霞搖搖頭:「父親的確去世了,在一次實驗中發生了意外,因為涉及到國家機密項目,所以關於父親的所有信息都被封鎖了。我那時十六歲,太詳細的我也不清楚,只知道母親受不了打擊瘋掉了。我輾轉求學,靠著國家發的特殊撫恤金生活。再後來的事兒你就都知道了。」
「找到你母親是好事,為什麼不告訴我,卻告訴邱海?」
「邱海是個值得信任的人。」
「可我是你丈夫。還是你對其他男人的信任已經超過了對丈夫的信任?」
「你是在吃醋嗎?」武霞轉過頭看著羅西北。
「算是吧。」
武霞停頓了一會兒說:「因為邱海本來就知道我父母的事情,我還是小孩的時候就認識他,他是我父親的學生。」
「可邱海說你不知道這些。」
「書獃子,」武霞嘆了口氣,「如果不知道這些,非親非故我為什麼這麼信任他,為什麼把父親最珍貴的筆記本送給他?他以為是趁我睡著的時候拿走的,其實我都看到了。我不堪的一面他都看到過了,那就只讓他一個人知道吧,我不想再暴露給其他人,包括我的丈夫。」
武霞眼帘低垂,嘴唇微微顫抖了兩下。她小心維護著在丈夫面前的體面和尊嚴,這讓羅西北心裡一陣感動。他拉住武霞的手說:「我最醜陋的一面你已經見識過了,現在我也見過你的了,咱倆這下扯平了。」
武霞下意識地想把手掙脫出來,但羅西北卻越攥越緊,之後乾脆把武霞攬入了懷中。
「怎麼剛才我好像聽見院長管你叫小羅?」
「我瞎編的。要是跟人家說我刑警隊的,他們能放心讓我進去嗎?」
「你們權力這麼大,想進哪兒還不方便。」
「我們是警察,不是土匪,況且又是私事,總也不能公開這麼違法吧。」
夫妻倆依偎在車上,說著閑言碎語,外面有點陽光有點風,光禿禿的樹枝微微搖晃著。羅西北撫摸著武霞的手,不算太軟,但很放鬆。此時,他真希望時間就此停止。
但此時,羅西北的手機在口袋裡嗡嗡地響了起來。他一點都不想接,任由它震動,最後還是武霞受不了了,坐起來說:「接電話吧。」
電話來自陳友業,讓羅西北趕緊回局裡一趟,有重要的事兒對他說。
武霞在一邊聽見了電話里的聲音,拿起包準備下車,卻被羅西北一把拉住了。
「不是說有事嗎,工作要緊,你快去吧。」
「你今天上什麼班?」羅西北依舊捨不得鬆開手。
「今天我休息,你完事早點回來,咱們一起吃飯。」
武霞站在療養院門口,看著羅西北的車子一溜煙開走了。她回頭看了看愛維健康院的牌子,從兜里掏出一張名片,上面寫著「業務經理羅西北,某醫藥公司」……
「隊長,這絕對是你翻身的機會!」儘管壓低了聲音,但陳友業還是難掩興奮之情,「我的線人說,這個藥頭特別神秘,見過她真面目的沒幾個人。可她能量一點都不小,包括之前麻將館那片,還有上高營、下高營那邊的城中村,都是她供貨。今天你去生擒了她,是不是之前弄丟個小藥頭的事兒就一筆勾銷了。往後再有什麼露臉的好事兒,田局就又能派你上陣了。」
「沒正詞。」羅西北撇了陳友業一眼,心裡盤算著,城中村裡都是密密麻麻的自建房,租戶也是魚龍混雜,萬一再有個閃失,想到此他對陳友業說,「一會兒你跟我去一趟吧。」
陳友業訕笑著說:「我就別過去爭功了,別擔心,這點兒活一個人辦沒問題,藥頭兒是個女的。」說著他又往羅西北手機上發了一個號碼,「這個就是我線人的手機,我都幫你聯繫好了。一旦情況有變隨時聯繫他,在那片他比我管用。放心吧,百分之百可靠。再說了,韓隊玉樹臨風,沒準女藥頭一見傾心,到時候直接兵不血刃直接拿下了。」
羅西北轟走了陳友業,但突然有一個想法在大腦中冒了出來。袁媛似乎在多個渠道偷偷藏葯,不論是醫院,還是段大川,凡是有葯可尋的地方,她的歪腦筋就沒停過——會是她嗎?
陳友業的線人是一家小賣部的店主,四十來歲,一臉忠厚老實的模樣。如果不是對上了暗號,很難想象這樣的人是警方的線人。他讓羅西北在後屋等會兒,藥頭兒來了一般都會先到他這邊買包煙。
「她來了你先別動手,我探探她帶沒帶貨,她有時候什麼都不帶,純來收錢,那樣抓住了也沒證據。而且,你別在我這兒動手,要不我以後沒法在這片混了,搞不好命都搭進去。」
羅西北一一答應,藏在後屋,在門帘縫裡觀察著外面的動靜。
過了半個小時,一個戴著擋風沙的帽子和口罩的女人走了進來。她遞上一張百元鈔票,點了櫃檯里的一種煙。
「有零錢嗎,整的找不開了。」線人說道。
女人一把奪回一百塊整錢:「那先欠著吧。」
線人一把拉住女人的胳膊,指了指牆上的字:「小本買賣,概不賒賬。」
女人甩開線人的手,不耐煩地拉開身上的包翻找零錢。線人沖著包里掃了一眼,暗暗沖羅西北做了個有貨的手勢。
這時,一直在小賣部里貓著的一個小孩突然衝上去,在女人剛打開一條縫的包里抓了一把扭頭就跑。女人哎了一聲順勢追了出去,羅西北見勢,也趕緊飛快地追了出去。
下高營擁擠的自建房中,小孩靈活地穿來穿去,女藥頭雖是大人,但很快被甩開,羅西北趁勢從後面按住了她,口罩一扯,果然是袁媛。
袁媛氣急敗壞,一把推開羅西北:「你搗什麼亂!」
羅西北說:「我是警察,接到群眾舉報,來抓販毒分子。」
袁媛輕蔑地哼了一聲:「別在我面前裝蒜。」
羅西北嚴肅地壓低聲音:「我確實是奉命而來,人贓俱獲。而且,如果段大川知道,你截留他的葯,出來販賣,你覺得他會饒了你嗎?」
袁媛感覺到羅西北不是在開玩笑,但很快又恨恨地說:「你還擔心我,不如我先帶你看看你的下場吧。」
城中村的自建樓一般都是三到四層,圍著中間的天井,一共二三十間房。羅西北跟在袁媛的身後,慢慢爬上陡峭的鐵質樓梯,走進了三樓西南角的房間。這間房有一扇朝外的窗戶,但因為窗外就是相隔一米多的另一棟樓,所以開窗的意義並不大。
除了一張桌子和一張床,房間里空無一物。
床上躺著一個病重的男人,口眼歪斜,手腳還時不時抽搐一下。還有個五十來歲的老頭,大概是護工。羅西北和袁媛進去的時候,他正在幫床上的病人清理大便,密不透風的屋裡惡臭得讓人喘不上氣來。
袁媛走到床邊,對老頭說了句「我來吧」,之後便開始接手清理。
老頭用床頭的毛巾擦了擦手,但卻站在床邊不走。袁媛舉著沾髒的雙手直起腰來說:「左邊口袋。」老頭從裡面掏出了五百塊錢,臨走時冷漠地留下一句:「下個月漲一百。」羅西北站在一邊,有些尷尬,他想上手幫忙,卻被袁媛堅決拒絕了。忙活了將近半個小時,終於給病人收拾乾淨。袁媛洗了洗手,把窗戶開了一道縫。
「熏得受不了了吧?」
羅西北搖了搖頭:「這是你家人嗎?」
「我丈夫,你的前任,」袁媛從口袋裡掏出煙,抽出來一根,卻沒點著:「他氣管極其敏感,吸兩口煙也許就能要了他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