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那男孩總在無助時出現
陳炎悠悠從病床上醒來,耳邊傳來微弱的呼吸聲。
他側過臉,卻看到沐曉黎坐在床邊的凳子上,她靠在那裡,長長的的睫毛掛在閉合的眼睛上。
像是一隻朝陽下偷睡的小貓。
陳炎沒有驚動她,看向病床對面的日曆表,離廣識樓的大戰已經過了三天。
而這時左邊傳來了翻書聲。
陳炎嚇得一彈,連帶著把睡著的沐曉黎也給驚醒了。
「楊少言你搞什麼鬼,什麼時候在這裡的!」
在他左側安靜的看著書的,竟是楊家世子,京中的未冕之王楊少言。
「在你醒前的兩個小時我就到了。」楊少言合上書,淡漠的說道。
同時他看了一眼沐曉黎,後者撅起個嘴但也很識趣的就出去了。
「胡剋死了,在今天早上的警視廳獨立監獄,原因是吞釘自殺。」等沐曉黎走遠,楊少言說道。
聽完楊少言的話,陳炎突然有些想抽煙,試著動動手,他放棄了,目前的確是起床都有些困難。
「醫生說你現在的身體還不能抽煙···你好像並不很意外。」
彷彿是看到了陳炎心理的想法,拒絕的同時也發出了自己的疑問。
「永遠不要隨意猜測或評論別人的選擇,尤其是有他那樣經歷的人。」陳炎望著遠處的朝霞說道。
楊少言沉默了,他也望著遠處的朝霞,清晨的燕京十分寧靜,除了陳炎身上的傷,三天前的戰鬥沒有對這座城市造成任何影響或是改變。
「這裡有兩份錄像,一份是警視廳審訊室的,一份是在學校的。」
「沒有拷問他吧。」
「沒有,我親自去審的。」
彷彿聽到了最可靠的保證,陳炎點點頭,指了指那張審訊室的。
小型微光AR投影在陳炎的眼前成像,省察室里楊少言坐在桌子一旁,而輸著液的胡克躺在另一頭的靠背椅上。
「為什麼來華夏。」
「殺陳炎。」
「受誰的指使。」
「刻著龍首的大人物。」
「大人物許諾了什麼。」
「法國在19年的密思比亞事件后得到了多少,義大利也能得到多少,並且扶持卡薩爾登上總統的位置。」
「憑什麼相信對方。」
「一份密思比亞鐳礦的大略分布圖。」
接著楊少言開始快進,重點的問題已經問完,其餘的更多只是套一個流程。
視頻的最後部分,楊少言已經開始整理眼前的文件。
「問一個題外話,我們分析你當時有足夠的機會可以打破陳炎一夥的計劃,你沒有那麼做,為什麼。」
得到的卻是長久的沉默。
正當楊少言轉身離開的時候,胡克卻叫住了他。
「能幫我問問他,為什麼他還能那樣的笑出來,為什麼只有他,走了出來。」
楊少言關掉視頻,卻看恢復了一點力氣的陳炎,不知道從哪裡摸了一根煙,已經點上叼在了嘴裡。
於是他一手拍掉。
「別讓我吸你的二手煙。」楊少言看著目瞪口呆的陳炎,冷漠的說。
陳炎表示認慫,撓撓腦袋,稍微往起坐了坐。
「自詡高尚的義大利在19年時沒有參加密思比亞事件,所以在最後也沒有得到軸礦和大批石油的分配。」
「而法國為首的部分歐洲國家,更是利用這批資源的壟斷,造成了19年的經濟動蕩,大批義大利人民失業,最後只能加入黑手黨,在世界各國謀求出路。」
「胡克就是靠著這樣的人群將義大利的黑手黨復興,而胡克本身也成為了義大利許多人民心裡的心靈領袖。」
陳炎聽著楊少言補充的情報,心裡很不是滋味。
「堅持正義的一方是最大的受害者,反倒是我們這些搖擺不定的人最終獲了益處啊···」
「在國家的立場上從來都是不分正邪只有對錯,當年華夏已經對密思比亞懷揣了最大的善意,沒有任何軍隊武裝參與,只有你和陳小夭,但你們卻帶回了最大的成果。」面對陳炎的自我懷疑,楊少言還是說道。
雖然不得不說楊少言安慰人的語氣也的確不夠好聽,但聽了他的話陳炎確實是好受了很多。
然後陳炎望向了第二份錄像。
「這份錄像於現在意義已經不大,你其實可以不看。」楊少言難得婆媽了一次。
「要看。」陳炎堅定道。
AR開始成像,卻是相對模糊的畫面,也沒有任何的聲音。
這是學校自設的一個攝像頭錄像,卻很不巧的能看到廣識樓的某間男生廁所。
少了一隻耳朵的胡克站在鏡子前,行為怪異。
他一會兒一拳砸在眼前的石磚上,一會兒倒在牆壁上渾身如同癲癇般發抖,最後他掏出一柄槍,吞入口中。
他似乎在喊,在求救,好像不斷有眼淚從這個硬漢的面龐滑落。
最後他放下槍,躲進了廁所隔間,而打開門進來的王道社成員確認下沒人後,就閉門離去。
良久后他走出廁所,卻已經換上了一片從容自然的表情,向著樓上走去。
而這一切都在王道社擺放監控和陳炎抵達廣識樓前。
眼前的投像再次關閉。
陳炎不斷的揉弄自己的臉。
雖然一切都和他的猜想差不多,但是確認的一刻他卻依然不免痛苦。
胡克那時根本就沒有聽到校園廣播,因為他陷入了某種癲瘋幻想中。
「戰後創傷綜合症。」陳炎有些無力的說道。
他大概有些理解了胡克對他的種種反常。
那些戰後倖存者,從來沒能擺脫那些地獄。
噩夢,幻覺,麻木,死亡,各種各樣負面的精神狀態如同惡靈般纏繞著他們,每日都備受煎熬甚至想要一死了之。
而在這樣的人眼前,卻是出現像陳炎的這樣的異類,他幸福,他能開心的笑,被別人愛卻也能愛別人。
「我們都是從那裡出來的人,而那之後,去了哪裡又有什麼區別?。」
他想起了胡克對他說的話。
憑什麼?憑什麼他就能忘記那樣的地獄,憑什麼他能無所事事的,安寧的生活在這裡。
憑什麼,他從密思比亞走出來后,就已經不再是密思比亞···
憑什麼,曾身在戰爭中的他,沒有遭受懲罰。
想要了解,想要得到一直以來想要的救贖。
要麼親手殺死陳炎,要麼被他殺死。
看出陳炎需要靜靜的楊少言已經起身離開了病房,卻是給他留了一包京華樓放在床邊。
陳炎拿出三根煙一一點上。
「這根煙,敬你胡克為自己的國家,人民謀福祈,為義大利做正確的事。」
「這一根,敬你胡克是真男人,你的鐵骨錚錚,長久以來忍受地獄般的折磨,是讓我陳炎尊重的漢子。」
「最後一根,是我對你的回答,我從未走出過密思比亞,那場戰役后,我有三個月的休假期考慮退役,但是我還是回到了戰場。」
而從那之後,什麼幻覺,噩夢,鬼魂,我只能從那些地獄里找到她的樣子。
所以,我不是沒有受到該有懲罰,我只是,不害怕。
多麼可悲啊,軍隊教會了我們如何走上戰場,卻唯獨忘了教會我們如何走下來。
陳炎沒有將之後的內心獨白說出口,將煙好好的擺在窗檯。
青煙慢慢飄向天空,會散到很遠很遠的地方。
而這時,陳炎注意到一旁亮著的手機,應該是楊少言給他重新辦理的,卡應該也是補的原來的卡。
他打開手機,是之前梁勝男給他卻沒能看完的情報。
胡克,義大利慈善家,手下有多個為戰後士兵及其家屬開設的基金會,這些士兵大多有輕重不一的戰後創傷綜合,而因胡克對他們的照顧,很多人尊他為「黨父」。
陳炎看著眼前一張資料照片上,一個失去父親的義大利小女孩兒,正親昵的抱在胡克的脖子上。
就像他的父親一般。
陳炎感到很累,很累,很想睡一覺
於是他重新躺下,身體微微蜷縮起來,把被子卷了卷。
帶著屬於一個男孩的無助表情,沉沉的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