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七十五章 離魂（第三卷）

「月兒！不可以這樣的——」遠山的臉突然出現在前擋風玻璃窗上。「我要你活著——」

冷月閉上眼睛，房車繼續向溝壑里栽去。

她覺得自己的身體輕飄飄的，彷彿懶洋洋的浮在一片朦朦朧朧的、幻影重重的大海上。

四下是一片五彩繽紛的光輝，沐照著她，覆蓋著她。

噢，原來地府是這般樣貌哇！早知如此，我就應該帶著清風來的！可惜，我們倆現在已經陰陽兩隔了！

「月兒！你醒一醒！醒一醒啊！」

有一隻手，在拍打著她美麗的臉頰。

這隻手，這聲音，攪動了她求生的慾望。

「遠山……我好像看到你了……」她慢慢地睜開眼睛，微弱地說：「我希望能牽你溫暖的手……還想……在你懷裡睡去……」

「不要睡！要醒過來！」

「我只想好好睡一覺……」

「我的月亮，你醒一醒，張開眼睛，看得到天上的月亮和星星嗎？」

「看得到……」她微弱的說：「一閃一閃的好漂亮啊……」

「你要活下去！要繼續活下去！」

「我活不下去了……」她喃喃低語：「只有無盡的黑暗……感覺不到時間的流逝……我好累……好睏……好孤獨……」

「月兒！月兒！你不要睡！千萬不要睡啊——不要哇！」

「我要睡了……」

冷月不在說話了，她很快就沉睡在一團濃霧裡，飄飄蕩蕩，晃晃悠悠，正在飄然遠去。

*

不知過了多久，袁清風終於可以說話了，終於可以慢慢的行動了。

「她走了！」

喉嚨上有一個硬塊塞上來。

「我再也看不到她了……她走了……走了！」

清風嗚咽著發出一聲絕望的低喊，就順著冷月消失的方向追去。

「冷月——」他喊：「冷月——」他不斷的喊：「冷月冷月——」他在樹林里瘋狂的喊：「冷月冷月冷月——」

他不停的喊，不斷的喊，瘋狂的喊，直喊的喉嚨干啞！喊的天地變色！！喊的再也叫不出聲音來——

他開始奔跑，茫無目地的奔跑……

樹枝勾住了他的衣服，他跌倒了，再爬起來。

他的手指被樹枝划傷了，在流血了。他依然在跑著，跑著，跑著……

最後，他自己也弄不清為什麼要跑，因為，他頭疼的快要暈倒了，他的眼前全是星星在閃耀，在跳舞。

我要死了……他心想，我活不下去了……他的心在燃燒！！！

正在這時，他的手機響了，他喘著氣，拿出衣兜里的手機，顫抖著雙手打開了手機屏幕，原來是一條簡訊。

簡訊是服務台發來的，因為房車內裝了導航和衛星定位，簡訊內容是：房車在盤山道35公里處墜崖！

「冷月——」

他嘶啞的喉嚨大喊一聲，手機應聲落地。

他迷亂的，昏沉的，麻木的邁著步子……機械的，跌跌撞撞的向山頂跑去！！

終於，他迷迷糊糊的跑到了公路，跑到了山頂，眼前似乎有好多人，好多輛車，好多個人影在晃動。

他最後的意識是，他聽到驚呼聲，感覺到自己被抬上救護車的聲音，然後，他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再次醒來，他發現自己躺在醫院的病床上，圍著的，是他的父母，還有律師樓的律師，外加醫生護士們。

「冷月——」

他猛的起身，帶倒了掛著生理食鹽水瓶子的架子。「乒零乓啷」生理食鹽水瓶子碎了，又是一地的碎玻璃。

「清風！」

袁博伸手按住他。

「你別急呀，冷月就在你隔壁的搶救室里。」

「她怎麼樣了？」清風三下兩下，就扯掉了自己手上的注射器。「冷月——」他大喊著，手一伸，就把攔著他的醫生護士推到了一旁，然後旁若無人的沖了出去。

「冷月！你個騙子！你答應我要好好地活下去的！你答應我的！可現在算什麼？你叫我一個人怎麼活呀？！」

他狂怒的大喊著，「哐啷」一聲推開了搶救室的大門，然後，就像陣旋風般的卷了進去。

看到了醫療床上的冷月，清風緊急的「煞住了車」。

冷月的周圍，雖然圍著醫生護士，但看情形，彷彿已經放棄了救治。

她躺在那，雖悄無聲息卻人面桃花，美的奇異。

她穿了件白色的袍子，在幽幽的燈光下，像個虛幻的、墜入凡塵的九天仙女，又像是從遠古穿越而來的古代美人。

「冷月！」

清風發出一聲撕裂般的狂喊，就撲了過去。

「月兒你怎麼這麼傻？你以為你先我一步，我就能活嗎？就能找到幸福嗎？你是在謀殺我——」

他一下子跪了下去，他把頭埋進她的白裙子里，他用雙手緊緊攥住她的裙角，哽塞著喊：

「你怎麼可以這樣……這樣對我？！你是我的妻子呀！就算是你死了，也是我埋你！可是，你就這樣走了……你走了，走了走了走了——」

他抱起她。

淚水一串一串的滴落。

「月兒，怎麼回事？什麼時候換的衣服啊？」他瞪著她，顫抖的撫摸著她冰涼的身體，他脫下大衣包裹住她。「你的身體好涼，像冰一樣。」

他抱緊她，痴痴的，旁若無人的。

「先生，請你節哀。」醫生護士企圖拉下冷月。「冷月小姐已經死了！」

「不——」清風喊著，一伸手，抓住了離他最近的一個醫生，他搖著他，嚷著：「胡說！她沒死！她不會死！她答應我的，要陪我一輩子！她沒死！沒死沒死沒死——」

「孩子，她真的去了！」

一隻溫柔的手，按在他的肩上，輕輕地說。

「不！不！不！」

清風瞪著袁靜，瞪著他的母親，他的眼睛血紅。

「你一直都反對我們的，現在，你告訴我，告訴我她為什麼會躺在這？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快住手！袁清風！」

袁博趕了過來，他拉開了他的手。

他含著淚直視著他，一個字一個字的說：「接受真實吧，清風，冷月在到醫院之前，就已經走了。」

「沒有！」清風大吼：「為什麼不去救她？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他把冷月放回到病床上，他沖開袁博和袁靜，開始抓住每一個醫生，然後給他們挨個的相面。

「你……」

醫生們個個驚慌失措。

「你抓住我們幹什麼？」

「哪個是李博士？」他大喊：「那個製造她生命的混蛋是誰？快點站出來！」

「我！」一個戴著眼鏡的，儒雅的中年醫生站出來。「是我！」他拉住袁清風，說：「我就是你要找的那個混蛋！」他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撫著他的情緒。「去我的辦公室吧，我們好好談談，也許她……」他望了一眼冷月，欲言又止。「我也是剛剛從國外回來。」

清風定定的看著李博士，他開始有些清醒了，開始有些明白了。

曾經他所執著的，並不因為他的執念而堅固長久，他所念念不忘的，緊緊握在手中的，也許只有回憶。

冷月在他的生命中，或許只是短短的幾個月的緣分，但他永遠，都不能忘記她了。

「請不要挪動冷月！」

他盯著父母，懇求的，悲哀的。

「放心！」

袁博袁靜點頭，拭去了頰上縱橫的淚。

「我保證！」李博士挽住清風，邊走邊說：「我保證24小時之內，不會有人動冷月一下的。」

「李博士，請你告訴我，她……她是真的死了嗎？」

「這個嘛……」李博士沉吟片刻，說：「我認為，她現在也許……只是……處於一種假死的狀態。」

「真的嗎？」

清風驚喜交加。

「我是說也許啦！」

李博士又把話拉了回來。

「當然啦，也別抱太大的希望。」他繼續說：「但不管怎麼說，我都想說一句對不起！我高估了我自身的能力，也低估了她在這個空間的承受能力。再加上一些神秘的力量，強烈的感情導致她的身體嚴重受損。如果剛開始發現……如果我在國內的話……我還可以把她逐漸丟失的，喪失的能量找回來，可是現在，太晚了……而且，我已經停止了實驗。」

「這叫什麼話？」

清風壓抑著崩潰的痛楚，陰沉的望著他。

李博士拍了拍清風的肩，拉著他坐在沙發上，他為清風到了一杯熱水，而他自己則點燃了一支煙。

「說心裡話，能創造出冷月這樣的極品女孩，是我一輩子最大最完美的傑作！」

他連抽了幾口，然後深思的望著清風。

「經過這次車禍，她的五臟六腑都損毀的非常嚴重，但我相信她的靈魂不散，而你們則心意相通，希望在她的身上可以再一次出現生命的奇迹。」

袁清風下意識的瞪著李博士，這些空泛的句子叫他憤怒和憂傷，他壓了壓火氣，他的眼睛轉望向窗外黑暗的天空。

神，你在哪裡？在哪兒？！！

他咬了咬嘴唇，平靜了一下心情。

「聖經里說，我寬恕你的過錯，寬恕一個沒有辦法寬恕的人，是對自己的一個解脫。恨，這種情感是一種苦役，寬恕之後，自己也可以得到解放，得到平靜。但是，我不準備寬恕你——李博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