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融合

夜裡，陳陽終於醒了過來，他感受著自己現在的身體，非常乾澀，就像木頭斷了出現的茬，沒有一點圓潤的感覺，只要稍微一想活動，就能感受到那種無處不在的阻力，讓人難以做出任何多餘的動作。

就在陳陽還在嘗試控制自己現在的身體之時，突然，他聽到了一點奇怪的聲音，黑暗之中，陳陽發現自己的視力居然沒有受到影響，似乎桃樹不是完全通過光線來感知外界事物的。

這點想法很快就被陳陽拋到了腦後，因為陳陽看到了導致自己現在變成這幅樣子的罪魁禍首，赫然是那個眼睛大的像銅鈴一樣的老頭。

此時的他正在鬼鬼祟祟地把手伸進蜂窩裡，伸出來時，就多了一團凝固粘稠的像是蜂蜜一樣的東西。那些手指粗細的馬蜂特不蟄他，都像是寵物一樣圍繞著老頭的身體，四處飛舞，像是認識他很久的樣子。

說起這個老頭，白天的時候，陳陽完全沒有看到他，就算村裡來了那麼多人，也沒有一個發現他的，而陳陽明明就看到那個老頭走進了池塘邊的茅草屋裡，沒有出來過。

那個茅草屋不過兩個廁所大小，能藏得下人？按理來說，只要有人來到這裡，一眼就能看到老頭，但事實上，是沒有一個人發現這裡多了一個老頭。

陳陽畢竟不是真正的小孩子，再聯想到老頭把自己的魂魄封到桃樹里的本事，只能說這個老頭必然不是普通的老頭，甚至連他是不是個人都有待考證。

老頭用手在蜂窩裡放了一會兒，蜂蜜一撈出來，就胡亂地往嘴裡塞，過了一會兒，老頭似乎是想到了什麼，睜著大眼，往桃樹這裡走了過來，自言自語：「吞了這一個魂魄，這桃樹也就長得差不多了，就是這養蜂，還是太費時間。」

話音未落，老頭就對著桃樹吐出一口氣，這口氣出來時還微不可查，到了桃樹上就變成了碧藍色的幽火，火焰往桃樹里一鑽，就不見了蹤影，見狀，老頭背著手往黑影里走，到了茅屋附近，已經是不見了蹤影。

那火焰一到，陳陽就感覺到了刺骨地冰冷，等到火焰鑽進了桃樹里，陳陽感覺自己身上彷彿結冰了似的，詭異的是，在這冰一樣寒冷刺骨的冷酷里，陳陽感覺自己的身體就像融化了似的，漸漸與桃樹的枯老的樹榦融合。

不，陳陽的身體早就被埋進了土裡，所以融合的不是他的身體，而是陳陽的靈魂，他的靈魂正在融化，被這棵桃樹吸收。

漸漸地，陳陽原本還算活躍的思維僵化，似乎越來越與這桃樹融合地更加密不可分，似乎與這桃樹同步，甚至也變成了桃樹的一部分，在可以看到的未來，也許就沒了陳陽這個人，他漸漸地被桃樹吞噬，但不會有任何一個人知道，除了那個老頭。

陳陽已經絕望了起來，甚至連絕望這種情緒都不會有，早在魂魄被拘出來的時候，陳陽就已經麻木了，但事情似乎還有轉機，就在陳陽快要被幽火帶來的冰冷凍得失去意識的時候，他感受到了少許的熱量。

那熱量不是來自其他，而是陳陽父親打在桃樹樹榦上留下的血液。陳陽本來以為這血液已經乾涸，枯萎，但沒想到此時仍能感受到它的溫熱。

有了這點熱量，陳陽心中也就多了希望，他拼盡全力讓自己想東想西，他不想就此沉淪，變成一顆沒有智慧的桃樹，但他的魂魄還是在與桃樹無可抗拒地融合著，就像水被沙子吸收一樣，陳陽的靈魂也在被桃樹吸收，而陳陽的魂魄每被桃樹吸收一分，他的思維就僵化一分。

漸漸地，陳陽明白了，如果自己在被桃樹吸收過程之中失去了意識，也許就永遠地失去了意識，那是他所不允許的。

想明白這點，陳陽開始主動散發自己的魂魄，以此侵染桃樹，希望儘快給桃樹打上自己的印記，但幽火帶來的阻礙還是存在，就算有著父親血液帶來的些許溫熱在，他還是難以阻止自己的魂魄冰凍，融化。

但是陳陽突然想到了母親埋葬自己時手上也抓破了，流出了血，雖然不知道是不是和父親的血液一樣有用，但陳陽還是決定抓住這個希望，把自己的魂魄向桃樹的根底侵染，期望抓住這個微小的希望。

魂魄在一點點的失去，陳陽的心也一點點地往下沉，但漸漸地，陳陽開始有了奇妙的感覺，隨著魂魄在桃樹的根里侵染的程度加重，他發現有些根系彷彿變成了自己的手一般，竟然可以稍微控制著移動。

有了這個發現，陳陽心裡的希望大增，動力也是大增，開始控制著桃樹的根找准方向，往埋葬自己的地方延展。

功夫不負有心人，很快，陳陽控制著的根系就感受到了泥土的溫熱，那是陳陽母親留下的血液，也許是母親的真情，母親的愛給了此時的陳陽力量吧，陳陽不斷地控制著根系在泥土裡翻找著，越來越得心應手，隨著吸收那點溫熱，冰冷的感覺幾乎消失，但無力感卻是越發地重了起來。

陳陽發現自己的魂力似乎是不夠了，根本不足以將整棵桃樹完全侵染，也許連一半都不夠，如果沒有父母的心血支持的話。

這個其實也不難想，從老頭熟練的手法來看，他肯定不是第一次做這種事情了。要是事情這麼簡單，桃樹也不會只留下陳陽一個生魂了，也許被桃樹吸收的連成年人的魂魄都有。

成年人都做不到的事情，陳陽一個小孩子就能做到嗎？就算陳陽兩世為人，靈魂天生比別人更強大一些，難道沒有別人的天生靈魂強大的人也被封到桃樹里嗎？

說到底，陳陽只是一個普通人，他就算比普通人強大一點，也強不了太多。

那就這樣了？就這樣失去意識？這樣地完全死去？

陳陽的魂體此時是溫熱的，但心卻冷了下來，原本看不到希望，陳陽以為是自己看不清，現在看清了，才發現，他一開始就沒有希望活下來，魂魄被封印到桃樹里，註定就是死局。

隨著陳陽的心情，桃樹處於地下的根須也開始狂舞著，不經意間，碰到了一樣東西，那是陳陽原本的屍體，此時已經冰冷，蒼白，失去了呼吸，失去了心跳。

陳陽忽然想到了什麼，在陳陽過去的世界里，有食人花的傳說，它們可以通過吃人來給自己補充營養，自己能不能呢？

不管怎樣，陳陽都想試試，反正是自己的屍體，他也問心無愧，想到就做，陳陽開始把自己控制的根須伸到了自己的屍體之上，想要刺破皮膚，卻發現這很難。

往日里陳陽覺得脆弱的皮膚在這個時候簡直比牛皮還要堅韌，厚實，但陳陽還是沒有放棄，原本他的魂力的主要侵染的地方是桃樹的樹榦，現在他直接放棄了樹榦，把魂力投入到了根須之中。

就在陳陽在樹榦的魂力撤離的一瞬間，一種無力冰冷的感覺襲上心頭，他幾乎想打一個哆嗦。

但很可惜的是，他打不了哆嗦，只得強忍心中的不適，急速攻克身上的皮膚，隨著陳陽的魂力注入，那幾個根須彷彿被強化了一般，變得鋒利，堅韌，隨著陳陽的意念，根須很快刺破了皮膚，鑽進了身體，彷彿吸收養料一般開始吮吸了起來。

這種感覺無法形容，陳陽感覺自己正在吃了自己，如果有選擇，他覺得自己不會做這樣的事情，但是此時是生死攸關的時刻，為了活下來，別說只是利用一下自己的屍體，就是殺了自己也不是不能考慮。

說來也怪，得到了自己屍體里的養料，陳陽的魂力就彷彿是火上澆油，水漲船高，瞬間摧枯拉朽一般，將桃樹完全侵染了。

老頭留下的幽火效果還在，但那只是針對魂體的，現在陳陽的身體是桃樹，所以那點冰冷的感覺在陳陽的感受之中就像衣服穿少了一樣，雖然還是冷，但不是要死要活的冷，還能接受。

陳陽試著控制桃樹擺動，很快桃樹就在沒有風的情況下自己搖了起來，零零星星掉下去了幾個桃子，引得魚兒跳動。

陳陽心中一動，桃樹馬上長出了幾根樹藤，噗嗤一聲，刺穿了幾個小魚的身子，很快，小魚的身子變得乾癟，枯萎，陳陽卻彷彿得到了什麼補充一樣，連體內幽火帶來的那點不適也沒有了。

「我這算不上變成了食人樹？妖樹？或者是妖精？」

雖然活了下來，但現今的這種不人不鬼的樣子還是讓陳陽感到沮喪，他也不知道自己現在算是個什麼玩意，但一定不是什麼好東西，因為他是捕食者，是掠食者，卻不是生產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