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2章
厲衍怔了一下。
他一直以來只要求景筱曉能夠原諒他,卻忘了亡父對她來說,是多麼痛心的事情,自己從來沒有為她想過,她的處境和身份,亦是身不由己啊!
一時間兩人都沒有說話。
景筱曉微嘆氣,早些讓厲衍明白兩人的狀況也是好的,他們的身份是兩人永遠無法跨越的鴻溝。
眼皮越來越沉重,輕輕打了個呵欠,蜷縮在厲衍的懷裡漸漸睡著了。
「筱曉——「厲衍低頭看到懷中已經睡著的女子,到口的話,驀然止住。
他剛剛衝動之下,竟然想過要向她道歉。
傷害已經造成,兩人之間有天大的仇怨又如何,他都會想盡一切力量去填平它,但願一切還來得及。
他發誓,如果他們能夠順利離開這片死亡沙漠,他一定會許她一個不一樣的未來。
他憐惜的看著她,眼神流露出一絲笑意。
她如同一個孩子般,完全信賴的偎在他懷裡入睡,神情寧靜,透著毫無戒心的信任。
這個說話,總是口是心非的女子啊!
總是惹得他又愛又氣。
唇邊的笑容在看到她鎖骨處,漸漸凝住,眼神一瞬間變得冷冽可怕,有著山雨欲來前的暴怒。
「生氣了?」一直冷冷旁觀的厲驊揚起一抹三分輕狂的笑意。
「是你?」厲衍偏眸看向厲驊,薄唇緊抿,微小的弧度雖笑猶怒。
「除了我還能有誰?」厲驊笑出聲,似開心又似愁悶。
「現在想想,那天夜裡,本王也太不懂得憐香惜玉了!」
厲衍的臉色一瞬間變得慘白異常,渾身瀰漫著殺氣,咬牙切齒道,「你該死!」
他沒有想到厲驊這個混蛋會強來,他的心像掉進冰窟般寒冷異常。
想起自己那時候在東翼國,多少次慾望襲來,還不是因為擔心她的身體,才不敢碰她一下。
但眼前的男人竟敢傷了她,他一定不會放過他。
厲驊邪魅的笑道,「殺了我,即使我是她第一個男人嗎?」
他此刻就是想激怒眼前的男子,那一夜他是多麼想真切的擁有她,沒想到卻被雲離下了毒,雖然事後他匆匆將雲離關進地牢,但仍是不解恨啊!
他倒是想看看,一向泰山壓於頂面不改色的東翼國皇帝,知道這些時,是否還是一如既往的冷靜如昔。
狂怒壓向厲衍,看向厲驊的眸子閃過厲芒,陰冷陣陣,他笑了笑,他笑的時候,眼睛是不笑的,那裡面是絕對的冷酷!
厲衍抱著景筱曉的手臂緊緊地收縮著,睡夢中的景筱曉被一陣疼痛驚醒,抬眸望去,就見兩個男子不知為何虎視眈眈的瞪著對方,那眼神都像猛虎般,似要在不經意間同時撲向對方,將對方的身體一塊塊的撕裂。
「怎麼了?」怎麼回事,剛剛不是還好好的嗎?
厲衍一震,雙眸厲芒斂去,看向景筱曉的眼神溫柔異常。
「沒事,你睡吧!」輕柔的摟著景筱曉,厲衍輕拍她的肩,像哄小孩似的,看她閉起眼帘,知道她是倦極了,口中輕聲呢喃道,「好好睡吧,我在這裡陪著你!」
「恩。」景筱曉輕蹭了一下臉,扇子般的睫毛動了動鼻息漸漸陷入均勻。
厲驊看著信任的靠在厲衍懷中沉睡的少女,眼神黯了黯,嘴唇動了動,最終什麼話也沒有說。
一時間周圍又陷入靜寂。
厲衍知道景筱曉淺眠,抱著她很久,見她熟睡,一時半刻不會輕易驚醒,輕輕地將她放在氈子上,俯身在她額頭印下一個親吻,方起身掃向厲驊的眼神中,一掃之前的溫柔,殺機盡現。
抽出馬側懸挂的佩劍,向遠處走去。
厲驊冷冷一笑,跟了過去。
景筱曉一覺醒來,已是夜晚。
厲衍和厲驊正靜靜地準備裝備。
兩人平靜異常,景筱曉自然不知道他們之前經過了怎樣的生死決鬥,更加不知道,兩個人最終以平手兩敗俱傷,身上自然有諸多致命的傷口。
若不是見天色已晚,怕景筱曉起疑。
也許這場爭鬥,還會繼續下去,兩人之中總要有一人倒下……但天已經晚了,他們趕路的行程是在夜晚……
也許……景筱曉是知道的。
她向來淺眠,又怎會沒有聽到厲驊的那番話,正是因為聽到,才會假裝一切無所知。
她要看的是厲衍對這件事情的態度……
信任和不信任,原來有時候就是這麼簡單。
厲衍和厲驊爭鬥,她感覺自己有些失望……
雖然已經是夜晚,但兩人身上的血跡,還是能夠隱隱約約的看到。
景筱曉的視線,總是在快要接觸到時,不經意的錯開。
從來她都是一個心狠的人!
厲驊騎著馬,緩緩走在前面。
厲衍和景筱曉共騎一馬,跟在後面,兩馬只間,遠遠的隔開一段距離,不知是不是厲衍故意放緩馬速。
景筱曉靠在厲衍的胸前,她的背上有些黏濕的感覺,心震了一下,終是什麼也沒有說。
夜色中,厲衍不顧身上的傷口,摟緊她,他的呼吸縈繞在她的頸項邊,忽然道,「你知道,對不對?」
她是個聰明的女人,有時候故作茫然不知,反而讓人覺得無所適從。
景筱曉的唇邊揚起一抹淡笑,沒有說話。
「你這個狠心的女人!」他的牙齒狠狠地咬向她的肩胛處。
景筱曉忍住劇痛,拚命咬著牙關,愣是沒有發出聲音。
厲衍直到唇齒間,都是血腥味,才緩緩鬆開。
她的肩胛處已經清楚可見,深刻見血的齒印,庄司澈見了,滿意的低低笑出聲來。
「你簡直瘋了!」景筱曉難得失控,咬牙切齒道。
「我是瘋了。」
他輕輕嘆息,唇瓣一點點的親吻她的傷口,憐惜般呢喃,「疼嗎?」
「你每次都是這樣嗎?傷害一個人之後,再溫柔的問她疼不疼?這就是你對待俘虜的方式嗎?」
景筱曉目不斜視的注意著前方,甚至看都不願意再看他一眼。
厲衍停下動作,在黑暗中看她的側臉,目光中有灰暗的笑意,「你不是俘虜,也許曾經是,我只知道我現在只想要你。」
他還是傷害了她嗎?
「你想要我?還是想愛我?」
景筱曉的口吻有幾分冷冷的嘲諷,「你願意愛上一個仇人的女兒嗎?」
她曾經問他,愛不愛她?他那時候的回答,只是一室的沉默……
「我早已愛上你了!」他有力的抱著她,聲音竟因為害怕失去她,而微微顫抖著。
這個男人是真的愛上了。
景筱曉一直不見底的目光里,忽然有什麼晶瑩的亮光閃起,「即使我已非清白之身,你還願意愛我嗎?」
「你在我心中永遠都是最珍貴的那一個。」
他的唇細碎的吻著她的長發,含著無限的自責、憐惜和疼痛,「我應該早一點去王府接你,是我的優柔寡斷害了你,這是……是我這一生……唯一……后……後悔的事情!」
景筱曉感覺背上的鮮血越來越多,她的神情一如往常般平靜如初,無動於衷的問道,「既然如此,你為什麼還要和厲驊理論?」
「我心痛啊!」他苦澀的一笑,喃喃道,「見到……心愛的……女人受傷,真是比死……還要難受,筱曉,我是……九五之尊,可我也……只是個男人啊!」
彷彿說著一句話,用盡了所有的力氣,他突然貼在景筱曉的背上,半晌不動。
漆黑的夜,寂靜如死。
前面緩緩而行的駿馬,齊碩忽然從馬上摔下,昏迷不醒。
景筱曉彷彿沒有看到般,騎著馬又走了很久,突然肩膀一抽,急忙抬手捂住臉,可哪裡來得及,只是轉眼間,淚水洶湧般的奪眶而出……
邊塞明月,為無限沙漠添上了一抹銀妝。
水和食物全無,還要照顧兩個流血不止的病患,這片沙漠仿似沒有盡頭般,令人徒升茫然。
景筱曉幾天不吃飯,甚至沒有水喝,已是很勉強。
更何況是兩個傷口一直沒有止血的病患。
兩人的身體因為失血過多,非常的虛弱,偶爾醒來,也是靠著強大的意志強撐著。
死亡似乎一直都在向他們逼近!
於是,景筱曉手腕上那條淡淡的疤痕,再次血淋淋的翻開在天地間,一股股的鮮血喂進兩個男人的唇齒間。
他們失血,她唯一能給的那便是自己的血液……
厲衍拒絕喝她的血液,景筱曉也不勉強,任由一行行的鮮血留在黃沙里,她這種無言的倔強,最終換來厲衍痛心的眼神。
在她印象中,一直陰狠無情的男人,眼中竟有淚花浮動……
兩匹馬緊緊地栓在一起,虛弱的一步步艱難的走著,厲衍和厲驊昏迷不醒的趴在馬背上,一種無力感爬上景筱曉的心頭,人靠意志活著,但是馬呢?它們靠什麼?
怕什麼來什麼,兩匹馬在接下來不到兩天的時間裡相繼死去。
最後一匹馬死去的時候,厲驊正清醒著。
見到馬死亡,厲驊的嘴角竟揚起一抹邪魅的冷笑,抽出馬靴里的匕首,狠狠地插進馬的身體里。
景筱曉大驚,踉蹌的奔過去,一把推開厲驊,怒聲道,「你瘋了嗎?」
眼下的這匹馬是他的坐騎,她還記得他攻打西陵的時候,騎著的就是這匹馬。
這是他的戰馬,即使死了,也不能如此殘忍的對待它!
厲驊冷冷一笑,虛弱的坐起來,嗤笑道,「我們已經好幾天滴水未進了,我們如果想活下去,目前唯一的方法便是割了這些馬肉,用來填我們的肚子,而不是你那可笑的同情心,那隻會害了我們!」
景筱曉看著他,眼中有著冷意,「那是你的戰馬!」
「那又怎樣?」厲驊的眼睛里泛著嘲諷般的笑意,「它已經死了,已經沒有任何的利用價值,還不如現在發揮一些餘熱,也算是死而無憾了!」
她在氣憤什麼?
景筱曉唇邊的笑意在逐漸加深,唇瓣抿得緊緊的,沒有說話。
厲驊瞥了她一眼,不在意一笑,死亡來時,能夠面對誘惑,無動於衷的大概只有她一個吧!
這個女人又一次讓他刮目相看了。
他拿起匕首,一刀刀的割著馬肉。
景筱曉的手握得緊緊的,指甲甚至深深地嵌在皮肉里,她卻沒有一點的感覺,直到冰冷的手指被一雙大手握在手心,她才回過神來,對上一雙盛滿擔憂和憐惜的雙眸,心口一痛,一滴淚滴落在黃沙中。
「別哭!」
厲衍抬手想要擦掉她的眼淚,景筱曉順勢握住他的手,神情黯然,他的傷口已經開始惡化,恐怕堅持不了兩天了。
厲衍反而釋然多了,柔聲道,「筱曉,我拖累你了!等我死了,你就離開這裡,能走多遠就走多遠……」
「別說傻話!」
景筱曉止住他未完的話,輕輕的趴在他的胸口,可能是身處沙漠的原因,也可能是死亡將至,她心中的結,一下子全都解了。事到如今還計較那麼多幹什麼,只要他們都能夠好好活著就行……
厲衍用盡所有的力氣抱緊她,柔聲道,「筱曉,如果我們這次大難不死,我願意為你做到一生一世一雙人,只為你!」
景筱曉輕輕一笑,嘴角的笑容艷麗無雙……
厲驊將一片血淋淋的馬肉放進嘴裡咀嚼,冷冷的看著不遠處相依在一起的男女。
景筱曉,無論何時何地,本王都不會放開你!
黎明將至,厲衍再一次陷入昏迷,氣息大不如前幾次那般。傾城劃開手腕,朝他乾澀的唇瓣伸去。
厲驊冷冷的看著。
隨著時間的流逝,他的臉色越來越難看,終於忍耐不住,一把拉來景筱曉,冷聲道,「你想死嗎?」
「滾開!」景筱曉靜靜地推來厲驊,手腕朝厲衍再次伸去。他不能夠死,將她的生活完全打亂后,說走就走嗎?休想!
厲驊怒了,握住景筱曉的雙肩,拚命地想要搖醒她,「你看看你現在的臉色,再這樣下去,救不活他,你也會死!」
景筱曉凄厲的笑道,「即使是死,我也不用你可憐,你這個惡魔!」
厲驊惡狠狠的瞪著她,憤怒使他失去理智,獰笑道,「對,我是惡魔,我今天就讓你見識見識什麼才是惡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