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墜樓的女人
因為第一印象的關係,這一路上兩人交流並不多。一刻鐘之後,劉柔和馮肆一起來到了案發小區濱江一號。
小區名叫濱江,自然是比鄰綠水江。這裡的江景房價格可不便宜。在整個江城來說,也算是一個比較好的小區了。
馮肆的證件和警服都在車上,不過考慮到他現在這幅造型。肯定是不適合穿警服的,否則督查一定會找他聊天的。
把證件夾在衣服上,馮肆插著口袋跟著劉柔走進了小區。
110的同志已經和把現場圍了起來。圍觀的群眾照慣例非常多,一塊白布蓋住了屍體,馮肆皺著眉走到白布前,抬著頭往樓上看了一眼。然後又掀起白布看了一眼。
他轉頭問劉柔:「你剛說,是丈夫報警說妻子跳樓。」
劉柔點頭:「沒錯,通報是這麼說的。三刻鐘前,丈夫報案說妻子跳樓。」
馮肆點點頭:「哦,那通知刑警隊來人。」
劉柔皺起眉頭問道:「為什麼?」
「謀殺不歸咱們管。」馮肆說完轉身就往回走。
劉柔當然不能他就這麼走了,一個箭步就擋在他面前。速度之快,讓馮肆眼眼神不由為之一變。這種反應速度可已經超出普通的範圍了。
但好像劉柔自己並沒有發現自己做了件特別的事,嚴肅的說道:「我們警察的工作不是兒戲,你要說清楚。」
馮肆無奈只能又說一遍:「謀殺是刑事案件,應該由刑警隊負責。」
話一出口,馮肆立刻就後悔了。他分明在劉柔的眼中看到了一絲精光閃過。
身手這麼好,又不是剛從警校畢業,和局長比較熟,身上的警服又這麼新。那麼綜合起來的答案就是。劉柔畢業之後進了一個不太需要經常穿警服的部門。剩下的常規選項只有三個:反扒大隊,刑警大隊,緝毒大隊。
這個姑娘太漂亮,所以肯定不是反扒的。這個姑娘身體反應在腦子前面,所以也不適合緝毒。那剩下就只能是刑警隊了。而她現在卻有沒有在刑警隊。
那麼最合理的解釋就是,她是從刑警隊里調出來的。而顯然,她還是很想回去的。所以當有這麼一個機會放在她面的時候...
劉柔很克制的說道:「先不要通知刑警隊,我們自己先調查一下。不能有點疑點就刑警隊。」
果然...
馮肆當然不會願意,但這個時候劉柔的手機突然響了。
「胡局您好....是的,我和馮哥正在現場,準備進一步調查....馮肆同志的表現....」
馮肆無奈的點了點頭。
「...馮肆同志的表現非常好,我們配合的不錯。是的...謝謝領導關心,再見。」
志得意滿的掛斷電話,劉柔立刻抓著馮肆回到了現場。力氣之大,竟讓馮肆生出物理反抗的感覺。
回到現場劉柔就直奔主題:「你說謀殺,那兇手是誰?」
馮肆也很直接回答:「我認為誰報警,誰就是兇手」
劉柔驚訝道:「那就是死者的丈夫?」
馮肆沒說話,但表情說明的答案。不過看劉柔的表情,她好像並不相信。
走到兩具屍體旁邊,馮肆問劉柔:「以前見過跳樓的現場嗎?」
劉柔努力回憶了一下,說道:「有過兩次經驗。」
馮肆接著問道:「那你看出這次和那兩次有什麼不同了嗎?」
「額.....這個.....都....」劉柔沒有找出任何答案。
馮肆站到屍體和樓梯之間,說道:「這裡最明顯的異常,是屍體和樓的距離太近了。如果是自己跳下來,身體會有向前的力。經過三十多米后,屍體會落在更遠的地方。
而你看現在這個屍體的位置。距離樓體還不到一米,幾乎是直上直下的。我剛才粗略的看過屍體的情況,沒有明顯碰撞的痕迹。說明沒有任何外力改變下落過程。也就是說,她不是跳下來的。
如果有人說他看到死者跳樓,那他一定在撒謊。那他為什麼撒謊呢,因為是他把死者丟下來的。」
看劉柔的表情,應該是聽懂了...一部分。
劉柔思考了一會,問道:「還會不會有其他情況?」
「有。」馮肆回答的毫不猶豫。
「啊?」
「死者因為某種原因懸在樓體外,然後因為某種原因鬆開了手,才會落到距離這麼近的位置。不管是哪種情況,反正都不是跳。」
幾分鐘后,兩個人來帶15樓的案發現場。兩個110的同事在門口站著,他們旁邊蹲著一個男人。
看年紀也就三十多歲,戴著眼睛,正在很壓抑的哭著。
看到馮肆他們兩個人,男人扶著牆站了起來。他的眼睛已經哭腫了,臉色更是慘白。看得出他的雙腿是真的在顫抖。
無論怎麼看,這都是一個悲傷至極的男人。全身上下每一個細胞都在訴說自己的痛苦。
詢問的業務馮肆不熟,只能讓劉柔來。她掏出本子和錄音筆,開始詢問:「你好,我們是濱江的派出所的。請問你就是報案人嗎?」
男人很努力剋制自己的情緒,回答道:「是的,就是我報的警。」
「你叫什麼名字,死者與你是什麼關係?」
「我叫王傑,那是....是..我妻子丁蕭蕭。」
接下來就是一些常規的問答。既然能正常畢業,劉柔應該可以自己搞定。馮肆找了兩個乾淨塑料袋套在鞋上,插著口袋走進了室內。
房子的格局還不錯,南北通透,裝修的也還不錯,溫馨小兩居。死者掉下去的地方在客廳,很好找,是屋子裡唯一開著的窗戶。
窗是落地窗,但窗戶開在一米多高的地方。這個高度只要身高沒到兩米,都需要輔助才能跨上去。
那麼窗戶的正下方,出現在的這個四十公分高的小板凳,就是非常合理的了。
踩著這個小板凳就可以跨上窗戶。那麼小板凳上就應該有腳印。
果然,有一枚幾近完整的腳印。看起來最多三十六碼,應該屬於一個女性。
馮肆繼續在屋內轉悠,沒有碰任何東西。在廚房和衛生間停留的時間稍微久一點。前後也就是兩三分鐘時間,馮肆就回到客廳,站到了那扇窗戶前,微微閉上眼睛。
在他的意識中出現了個一模一樣的房間。他自己變成了那位丈夫,氣勢洶洶的沖向妻子,和她大聲爭吵。
「我」能感覺到自己的血壓正在升高,腎上腺素正在旺盛分泌,大腦正在充血,「我」能聽到自己擂鼓一樣心跳。
爭吵開始升級,他們的手臂糾纏在一起。「我」更加憤怒,更加失控,「我」抓住女人用力搖晃,大聲怒吼。訴說著這些年來所有的不滿。
「我」把女人推倒,女人腦袋重重的撞到了牆壁。女人不動了,「我」直愣愣的站在那裡,完全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過了一會,當腎上腺素消耗殆盡。理智慢慢回到了大腦中。「我」終於意識到,自己犯了一個錯。
「我」立刻跪在女人身邊,不斷的說對不起。但換來的,卻是這個女人一聲微弱,但十分堅定的....離婚。
「我」不能接受離婚。絕對不能!家人會怎麼看我,親戚怎麼看我,朋友同事會怎麼看我,不!
女人動了一下,她好像慢慢恢復了。如果她恢復,就會和我離婚。
不行,這絕對不行。
「我」把女人抓了起來,抱到了客廳的窗前,「我」打開了窗戶,「我」把女人丟了下去。
我不離婚,但我可以接受喪偶。
長長的嘆了一口氣,馮肆睜開了眼睛。這不是一次愉快「共情」。這個男人的心境已經徹底的陷入了污泥之中。
他是個可恨之人,但馮肆此時對他更多的是可憐。
馮肆這個能力並不算罕見,很多嚴重腦震蕩或者嚴重腦炎患者,在痊癒之後都會產生類似的能力。
共情,empathy,也可以翻譯成神入。一種通過觀察的感受,代入另外一人角色中的能力。其實說得直白些,就是產生更加準確、真實的代入感。
值得一提的是,腦震蕩和腦炎馮肆都遭遇過。大難不死,但也因此從部隊轉業。
馮肆回到丈夫這邊,詢問還在繼續。丈夫正在用低沉的語調,不連貫的節奏,但邏輯清晰的敘述者關於死者的事情。
在王傑的口中,他和妻子是互相相愛的一對。但妻子患上抑鬱症,雖然長期服藥,但有時還會發作。今天就因為一點小事,他們有產生了口角,然後她就跳了下去。
安靜的聽他說完,馮肆才開口:「能具體說下跳樓的過程嗎?」
王傑茫然的抬頭,哭腫的雙眼只剩了一套縫。
馮肆很耐心的補充道:「就是過程,比如怎麼上去,哪條腿先,哪只手先,是一躍而下,還是腳底一滑。」
王傑抬起手臂,顫巍巍的指著客廳的窗戶:「她是踩著小板凳上去,的然後就.....跳.......嗚嗚嗚」
男人又開始了哭泣,不光眼睛哭腫了,嗓子也哭啞了。手腳發抖都不是裝的。無論是哭還是笑,都是很消耗體內的。他現在的確有點虛脫了。
馮肆看一眼劉柔:「筆錄都做好了?」
劉柔展示了一下手裡的本子:「嗯,他說的我都記下來了。基本上沒有邏輯錯誤。」
馮肆掃了幾眼,說道:「你有資格抓人嗎?」
劉柔一仰頭:「為什麼沒有。」
馮肆說道:「那還等什麼,銬起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