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5章　結局

後來他帶她回了上界。

她以為一樣的臉、一樣的名字，就可以得到他的心。

但是後來她明白，一切不過是她的妄想。

「阿瀾」最後一縷生機消失。

她死了。

須臾之後，她的屍體突然化作一縷冥淵魔氣，消失在這世間。

「皇極，你還不出來嗎？」神與銳利的目光，突然看向空中某一處。

下一刻，磅礴的威壓撲面而來，那道讓盛衣瀾熟悉至極的身影，突然出現，然後從殿外走來。

盛衣瀾倏地看向那個方向，「師尊！」

皇極目光落在她身上，溫和了一瞬，而後威嚴地道：「瀾兒，過來。」

盛衣瀾下意識就要過去，卻被神與一把拉住了。

「阿瀾，你還相信他嗎？」

「……什麼意思？」

神與露出一個惡劣的微笑，「你說你看著『他』和別的女人卿卿我我甜甜蜜蜜甚至要結為道侶，那樣痛苦，這些他都知不知道？你真是個傻子，他身為無所不能的天帝，怎麼可能會不知道那個女人的謀划？可是他什麼都沒有管，他隻眼睜睜看著你痛不欲生，他若是真的在意你，怎麼捨得讓你被蒙蔽其中承受痛苦？」

盛衣瀾怔怔無言。

她看向皇極，「師尊，小與說的……」

她才剛開口，就覺得眼前一花，下一刻，皇極已經來到身前，一把拉過盛衣瀾，將她往身後一送，而後與神與交上了手。

盛衣瀾大驚，「師尊？」

她見皇極出手毫無保留，顯然是沖著取神與性命去的！

她下意識想要上前，卻突然，一件法寶兜頭罩下，將盛衣瀾困在其中。

而讓盛衣瀾感到驚愕的是，這竟然是神與做的！

他對著她露出一個微笑，說：「阿瀾，乖乖的別出來。」

而讓盛衣瀾不解的是，皇極竟然也沒有管，竟然就任由她被困住。

「他是不想讓你動手。」一道聲音突然在腦海中響起。

「問月！」盛衣瀾一喜，卻又驚疑不定，「你知道些什麼？」

問月很冷靜地道：「在千年前的讖語之中，你會是滅世之妖魔，此刻你若是動了手，天道將會不計代價將你格殺。所以他是在保護你。」

盛衣瀾敏銳地察覺到問月的話有些不對，好像他和神與很熟悉、對神與很了解一般。

她正要發問，就聽到神與說道：「那個女人是你特意安排的？我就說，堂堂天帝，怎麼會讓人盜走上界至寶，還成功回溯時光？恐怕，這一切，早就在你預料之中吧。」

「你想在這裡殺了我，以改變後世的劫難。」

「就連她吞噬我的能力，也在你的計劃之中。」

神與一邊動手一邊說出皇極的謀划，即便知道自己被算計了，他依舊很冷靜。

皇極說道：「這次，我不會再給你復生的機會。」

盛衣瀾正聽得一頭霧水，突然，那兩人的交手之處，靈氣與魔氣激發出猛烈的碰撞，下一刻，盛衣瀾只覺得腦海中空白了一瞬，接著無數場景走馬觀花般從她眼前閃過。

——那是神與的過往。

盛衣瀾本來以為，神與就如同她記憶中的那樣，是在她之後，在冥淵出生的。

可是她現在看到的卻不是這樣。

在上古時代，第一任天帝除魔戰死，他葬身之地一片屍山血海，亡魂無數，最終形成了冥淵。

後來有一天，冥淵之中生出了第一個妖魔，那就是神與。

他生來被天道忌憚，在天道的設計下一步一步走到末路，最終他欲取天道而代之，卻死在了皇極手下。

誰都以為他死了，徹底的消失在這世間。

卻沒想到，冥淵賦予了他復生的能力，他竟然瞞天過海，悄然轉生了。

在之後的記憶里，盛衣瀾還看見了盛九夷，在魔宮地牢里，神與吞噬了他的能力，用以驅使鬼域厲鬼。

盛衣瀾從那陣恍惚中清醒，還沒緩過神來，眼前突然就是一片鋪天蓋地的黑。

修為到了皇極和神與這樣的地步，動起手來，威勢是盛衣瀾從未見過的恐怖。

天地間的靈氣和魔氣彷彿都在猛烈的碰撞，修為低的修士不少都被罡氣所傷，有人甚至直接重傷昏迷。

突然，盛衣瀾冥冥之中感應到了什麼。

她猛然抬頭，「天道！」

無數道雷霆轟然劈下，整個天地都在震蕩。

天道想殺神與——不，皇極同樣也是它的目標！

盛衣瀾臉色大變，「師尊！」

皇極顯然也發現了天道想趁機除掉他，但是此刻不容他停手，神與彷彿瘋了一般，死纏住他不放，還譏笑道：「看吧，你們一心維護的天道是什麼東西？你們只能當它手中的傀儡，一旦變得強大，等待你們的只有死亡！」

他聲音里滿是殺意，「規則就只能是規則，它既然生出了意識，就不該繼續存在！」

兩人打得不可開交，雷霆不斷降落，突然，問月臉色一變，「不好，這個世界要崩塌了！」

盛衣瀾只來得及聽到這麼一句，下一刻，天崩地裂，地動山搖。

緊接著，一道威勢極其可怖、彷彿要毀天滅地一般的雷霆猛然降下，朝著皇極和神與劈去！

然而那兩人正打得難捨難分，根本沒有餘力來躲避或者抵抗。

盛衣瀾瞳孔驟然一縮，她修為突然暴漲至巔峰，猛然破開法器，同時問月劍出鞘，朝著那道雷霆斬去！

天道被惹怒，雷霆半道突然調轉了方向，朝她劈來。

盛衣瀾已經做好孤注一擲的準備，然而千鈞一髮之際，那兩道身影卻齊齊朝她而來，將她護住。

下一刻，轟然巨響在耳邊炸響，關鍵時刻盛衣瀾腹中一痛，各方位的刺激和反噬讓她重傷吐血，握劍撐地的手都微微顫抖。

「天道！」她耳朵嗡鳴，耳邊都分不清是誰的聲音，像是師尊，又像是神與，帶著憤怒和冷意。

她身體一個踉蹌朝地上倒去，卻跌入一個懷抱。

「問月……」

「此時此刻，唯有滅了天道，才是唯一的生路。」問月冷靜又平靜地說。

他突然伸手，遮住了她的雙眼，聲音里隱約帶著點不舍和悵惘，他說：「阿瀾，遇見你，我很開心。但我等了許多年，終於可以回到我主人身邊了，我要走了，希望你以後一切安好。」

最後他聲音極輕地說：「別擔心，你會安然無恙離開這裡的。」

話音落下的瞬間，盛衣瀾的意識也陷入黑暗。

在最後的時刻，她心中升起難言的恐慌，費力地伸手想要拉住問月的衣袖，卻連抬手的力氣都沒有。

她只感覺到，她和問月的契約，突然消失了。

……

「這次門派大比，果不其然又是天衍宗撥得頭籌，不愧是第一宗門。」

「今年在門派大比中得到名次的弟子要去的地方是萬靈山秘境吧？萬靈山秘境啊，這秘境兩百年才開一次，裡頭不知道有多少好東西，可真是讓人羨慕……」

「那也要有命拿回來才行，萬靈山靠近魔界，聽說還有妖族遊盪，說不準一個不小心就把命留在那裡了！」

「你是有多看不起那些在門派大比中得到名次的天驕？魔界妖界都沒落多少年了，妖族不見妖皇，魔族這一任所謂魔尊也不成氣候，還怕他們？尤其是天衍宗這一代的天驕弟子，是一個賽一個的優秀……」

盛衣瀾睜開眼睛，收回神識，怔怔地看著帳頂。

街上那些言語猶在耳邊，讓她懷疑自己是不是做了一場夢。

她看向旁邊，皇極溫柔沉靜地望著她。

「師尊……」太久沒說話，她聲音有些啞，「現在是什麼時候？」

她明明記得，被拖入那虛幻世界的時候，修真界已經崩潰得不成樣子，可是剛才神識外放，看到的一切卻欣欣向榮，彷彿一切都沒有發生過。

「現在是你剛來青元界的時候。」皇極說。

盛衣瀾呆怔住。

她茫然地看向皇極。

皇極看著她，沉默片刻，說道：「神與死了。」

神與死了，造成後來一切後果的罪魁禍首沒有了，所以一切都回到最初的模樣。

盛衣瀾他們剛來青元界的時候，就是那個分叉點。

現在沒有了神與，一切的走向都會不同。

盛衣瀾的眼淚悄無聲息地從眼角滑落下來，「小與他……怎麼死的？」

「我與他一起對抗天道，最終他同天道玉石俱焚。」

「……天道不在了嗎？」

「原先的沒有了，新的會出現。」皇極輕輕摸了摸她的腦袋，「這次的天道不會再有意識，它就只是一個約束世間、掌管因果的『規則』。」

盛衣瀾獃獃地聽著，許久，她又問：「問月呢？」

皇極發出微不可聞的一聲嘆息，他道：「他一直陪在神與身邊。」

盛衣瀾張了張嘴，沒能發出聲音。

神與不在了，一直陪在他身邊的問月，又會去哪裡呢？

她閉上眼睛，眼角淚如泉湧，「他和我說，他要回到他主人身邊……小與是他的主人嗎？」

皇極說：「是。」

盛衣瀾緊緊拽著他的袖子，翻身埋入他的懷中，無聲哽咽。

許久，她說：「師尊，我想睡一會兒。」

明明剛剛醒來，她卻感到疲憊不已。

皇極溫柔地將她摟入懷中，「睡吧，我在這裡陪你。」

盛衣瀾閉上眼睛，一邊流淚一邊睡去。

當時發生了什麼她分明沒有親眼看見，但是在睡夢之中，她卻看見了神與。

天地之間一片狼藉，神與渾身浴血，從天際墜落。

他完全沒有求生的慾望，就好像當初她在那個幻境中看到的一樣，他像一隻斷了翅膀的飛鳥，自由又無助地向著地面墜落。

在場景真實到可怕的睡夢裡，他似乎朝阿瀾看了過來，然後對她笑了一下。

那個笑容是那樣的純真與釋然，又是那樣的悵惘和不舍。

盛衣瀾又看到，問月白衣染血，身受重傷。

他回頭，似乎是看向盛衣瀾。

那最後一眼，平靜而又安然。

然後他轉過頭去，一步，兩步，然後化作一道流光，回到本體之中。

他替神與擋了天道一擊，下一刻劍身當即生出裂紋。

在最後的最後，那柄快要碎裂的劍，和神與一起，墜向地面。

然後，轟然巨響，世界崩塌，他隨他的主人一起，被掩埋在那過去的時光里。

盛衣瀾的夢境變成一片虛無。

過了許久，那片虛無中又出現一道身影。

那是……第一任天帝。

他和神與生著一模一樣的臉。

他親手打造出一柄劍，笑了下說：「就叫你問月吧。」

……

盛衣瀾醒了過來。

外面的世界依舊很熱鬧，可神與不再存在於這世間，在別人的記憶里，他甚至從未存在過。

「我還可以讓他們復活嗎？」她突然抬頭，滿目希冀地看向皇極……

皇極沉默。

冥淵的妖魔之所以能夠復生，是因為冥淵賦予了他們再生的能力。

更準確一點，再生的能力來自於神與。

而如今神與不在了，鳳歸他們自然沒有復生的可能。

就連轉生之後的盛九夷，也和神與一樣「不存在」了。

至於神與，「阿瀾」臨死之前以性命為代價，吞噬了他再生的能力，所以他這次是真的消失在這世間，再也不會出現了。

皇極不忍心看見盛衣瀾難過的目光，沉默許久，他輕輕摸了摸她腦袋，道：「但是或許，這世間會有奇迹出現。」

「我要去找他們。」盛衣瀾說。

或許師尊是為了安慰她才說的這話，但是這對她而言，是最後也是唯一的希望。

「好。」皇極輕聲說。

……

盛九宣和盛九臨來到了青元界。

他們第一時間聯繫到了盛衣瀾。

在去見她的路上，盛九臨忍不住走神。

盛九宣叫他，他突然說道：「大哥，我總覺得有些不對。」

「什麼不對？」

「我總覺得……你不該是我的大哥，我該有另一個大哥才對。」

他語氣迷惘又悵然若失，覺得好像失去了什麼東西，卻又忘了是什麼東西。

……

盛衣瀾腹中的孩子在幾個月後安然降生。

是個男孩，生來就有神格，還有一身強橫至極的實力。

這註定他將來的成就不會低於他的父親。

在孩子出生不久，青元界和浮屠界間的虛空之門重新打開，盛衣瀾在荒天大陸的親人一一來到了青元界。

其中自然包括天聖帝和洛薔，以及洛王洛王妃他們。

天聖帝和洛薔已經重歸於好，盛皇羲在變得開朗大氣起來，與父皇母后的關係已經緩解許多，甚至已經習慣和母后撒嬌了。

洛薔和銀容終於再次相見，兩人感情半點沒有消失，甚至因為盛衣瀾這個女兒的存在，變得更加深厚。

在親人們在青元界的狀況穩定之後，盛衣瀾帶著孩子離開了天衍宗。

皇極自然是陪她一起。

他們一起走過許多地方，一年兩年，十年二十年。

依舊沒有找到她想找的人。

盛衣瀾都快要心灰意冷，卻有一天，他們路過凡人界的時候，一個瘦瘦小小的小乞丐突然撞上來。

他小手緊緊地抱住了她的小腿，抬起頭，小心翼翼又無比渴盼地說：「阿姐，帶我走，可以嗎？」

那張臉，是那樣的熟悉，只是比起記憶中要稚嫩許多。

「……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神與。」

他懷裡，還抱著一把小木劍，木劍劍柄上的花紋稚拙又簡陋，但是對盛衣瀾而言，卻是那樣的驚喜和熟悉。

「我帶你走。」盛衣瀾聲音哽咽，笑著落下淚來。

神與笑了起來，笑容純真而懵懂，和她之前無數次所見的一樣。

他瘦弱的小手緊緊地攥緊了她的衣擺，似乎再也不想放開。

他不認識她，不知道她的名字，可是看見她的第一眼，他就想要靠近她。

抱住她腿的那一刻，他下意識喊出了那一聲「阿姐」。

他總覺得他一直在等一個人，而今終於等到了。

……

在某一個瞬間，死去的冥淵開始復甦。

幾縷極其微弱的氣從魔界、從妖界、從鬼域離開，重歸冥淵，沒入冥淵浩瀚的氣海中。

或許百年、或許千年、又或許萬年之後，它們將生出自己的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