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三十二章 舊瓷
「咳咳——咳咳——」
幽閉晦暗的寢殿里壓抑的咳嗽聲一聲比一聲高，終於驚動了屋外倚著門打瞌睡的宮女，木門的轉動聲略有些刺耳。
「娘娘，是要喝水嗎？」
小宮女眨巴著眼睛逼退自己的睡意，茫茫然的看著捂著自己喉嚨和嘴巴的魏皇后。
魏皇后灰濛濛的眼睛落在小宮女身上，無聲的嘆息，從前的坤寧宮何時會有這麼不開竅的丫鬟。
「娘娘，喝水。」
小宮女看著魏皇后艱難的點頭，才手忙腳亂的去倒水，倒出來才發現已經是昨夜的茶了，小宮女端著茶色渾濁的茶水，猶豫了一下還是端去了魏皇后的床榻前。
這些日子以來，魏皇后的脾性早已被磨平，起初還會挑剔於茶水的冷熱新舊，好一通發火摔摔打打，不過小半個月的鬧劇之後內廷司就不送新的來了。
魏皇后沒想到和安帝真的敢做到這種地步，也不怕滿皇宮看笑話，就讓內廷司的人拿著殘破不堪花紋有瑕疵的茶具送來給自己用。
「皇後娘娘，皇上說娘娘素日里訓導後宮甚是辛苦，又一貫勤儉，這些個茶具摔起來不用心疼，就是......就是這樣的茶具也不多了，娘娘掂量著...掂量著摔吧。」
魏皇后臉頰深深的凹陷下去，顯得眼睛格外的突出，小太監根本不敢抬頭看魏皇后此刻的神情。
「回去告訴皇上，皇上的好意本宮心領了，這些茶具本宮會好好用的。」
魏皇后連著重在「好好」二字上的力氣都沒了，隨意的打發了小太監以後，就看著內廷司新撥到坤寧宮的小宮女月荷端著那難看至極的茶具往茶水間走。
月荷得知自己被分到了皇后的宮殿時滿臉的歡喜，在月荷眼裡皇後娘娘那是全天下女子最嚮往的身份，又是絕大部分女子起身無緣的，能來伺候皇後娘娘，那將來出宮也是個吹噓的資本，娘親說過以後出宮嫁人就看在宮裡伺候過誰了。
月荷看著自己手中的茶水，再看看魏皇后沉寂如死水的眼神，嘆了不知道第多少聲氣了，原來這皇后也就是表面風光，這背地裡過的甚至都不如自己。
皇上將魏皇后變相軟禁，魏皇后自己的身子骨也虛弱到離不開這坤寧宮了，稍稍動作一下便是一番咳嗽。
月荷半蹲下身，小心翼翼的將茶杯上豁口的地方轉到了自己的掌心，伺候著魏皇后喝下了苦澀的茶水。
「娘娘還要喝些嗎？」
月荷不知道這麼一杯隔夜的茶水夠不夠魏皇后潤嗓子，不是月荷不願意給魏皇后沏新茶，茶水間里新茶葉沒了，煮茶專用的銀絲炭也沒了，月荷去了內廷司也被打發了回來，各個拿鼻孔看人根本不給任何說道的機會，就是擺著手說沒有。
月荷自知自己比不上那些一步一步熬上來的資歷深厚的一等大宮女，可現在就是只有自己伺候著魏皇后，月荷不想掉腦袋就得小心伺候著不讓魏皇后出任何意外。
方貴妃踏進殿中看著往日最是熱鬧恢弘大氣的坤寧宮正殿，如今桌案上的灰塵都有了些，頓時一陣唏噓不已，時間果然是所有人最大的敵人，你永遠也想象不到未來會是怎樣的。
「貴妃娘娘？！呃......奴婢參見貴妃娘娘。」
月荷看著緩緩走進來的人，目光在她的宮袍上轉了幾轉，才反應過來這個人是貴妃娘娘，趕忙將那破舊的茶具隨手擱在了腳踏上，然後行了大禮跪拜。
方貴妃看著月荷的頭頂，目光滿是費解，這樣的宮女居然會出現在坤寧宮，這可是若干年前想都不敢想的，看樣子魏氏算是徹底失了聖心了。
「你來看本宮的笑話？呵呵——」
魏皇后因為那半杯隔夜茶水，胃裡雖然不舒服，可喉嚨的刺痛卻是稍微緩解了些，說出口的話滿是輕蔑，只是自己的模樣到更顯的可憐些。
方貴妃隨意的坐在了一旁的椅子里，掃視了一遍寢宮裡的一切，目光最後落在了那腳踏上的茶具，眼睛甚至尖銳的發現了那個小小的豁口。
方貴妃的思緒一下子就被這個小豁口拉到了十幾年前，那個時候和安帝還不是皇帝，還住在皇子府領著可憐的薪俸過日子，明面上自然不能鋪張浪費，即便魏家因為楚家的緣故，時不時就會送些好東西給自己已經出嫁的女兒魏氏，可誰都清楚這最終還是流向了彼時還是五皇子殿下的和安帝口袋裡。
和安帝一貫是個會做樣子的，五皇子府一切從簡，那時的方氏雖然是個側妃，可吃穿用度樣樣上不了檯面，就連吃飯喝水的碗碟用具都要小心，若是有個萬一都得從月銀里扣。
方氏照慣例去給魏氏請安，大老遠便聽見了哭泣聲和打罵聲，走進院子一瞧一個小丫鬟跪在那兒，面前地上擺著一個有一個小豁口茶具，看釉面應該是官窯新制的，聽聞魏家近日在皇上面前很受重視，這套茶具怕是皇上賞賜的，這巴巴送來五皇子府給皇子妃魏氏用，這麼快就有了個豁口，被有心之人宣揚出去，影響便可大可小了。
方氏從那丫鬟身邊走過，瞥了眼兩頰通紅掛著淚珠的小丫鬟，微微搖了搖頭，也難怪要被打了，這摔什麼不好偏偏摔了御賜的，若不是為了自己的顏面和名聲，這小丫鬟怕是早就被扔去亂葬崗了。
洪姑姑還在教訓，方氏已經走開的步子頓了頓，又折返了回去，洪姑姑顯然沒想到方側妃會再折回來，也愣住了。
「奴婢見過側妃娘娘，不知娘娘有何指教？」
洪姑姑不卑不亢的微屈膝蓋，方側妃示意洪姑姑站起身，指了指那缺口的茶具道。
「本宮那兒有個相差無幾的，拿來換上吧，這個帶缺口的本宮自己用。」
「那怎麼使得？」
「沒什麼使不得的，皇子妃娘娘的顏面要緊，殿下在皇上面前的聖心更要緊，魏家能將御賜之物送來可見是從皇上面上過了的，若是應對有失害了殿下和皇子妃娘娘，那才是真的使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