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6章 是她不願醒來

第1046章 是她不願醒來

雪后的九嶷山,總見濃霧如煙,風吹石走,塵埃迷眼,蕭風肅殺的蒼梧淵,瀰漫著濃濃的血腥氣,數不清的屍骸被掩埋在雪下,仲春的天,竟也能如此凄寒。

壁立千仞的蒼梧崖上,枯枝蕭蕭的琅玕樹澀然搖曳,雪壓在單薄的枝丫上,幾欲斷裂。

這場戰事結束后的日子,比想象中過得還要快,可怖的傷口漸漸癒合,從生死邊緣撿回一條命的人,如今也能活蹦亂跳了。

從天裂中逃出的邪靈,和怨魂厲鬼一道兒,被押回了十八層地獄,雖不知能關多久,但也算是眼下最合宜的法子了。

崑崙,酆都,前來助陣的各族兵馬皆損傷慘重,誰都是帶著一身的傷,扶著身旁一樣是血淋淋的同伴回到門中,惶然與恐懼化作夢魘,糾纏了好些時日。

歷一番劫難,終是撥雲見日,四靈閉關療傷,崑崙也因此全境封山,只留了江疑神君陪在重傷瀕死的陵光上神身邊。

這一陪,便是兩月有餘。

眾仙神私下傳著二人互生情愫,天作之合的流言,皆覺得甚是般配,久而久之,不知流言何處起,只聞茶后笑談聲,說得人人都要信了。

若是換做從前,江疑還會有幾分暗喜,但如今,只覺聒噪。

他清楚不是這樣的。

他留在崑崙的的兩月,陵光昏睡了整整一月,他什麼法子都使了,治好了她的傷,她體內的靈氣也因長生之血,比東華等人恢復的還要快。

但獨獨,就是醒不過來。

他折騰得自己都精疲力竭,連半分效用都沒有。

漸漸的,他想明白了,不是他醫術不精,也不是她傷及根基。

是她不願醒來。

他坐在榻邊,靜靜地看著她平和的眉眼,神明極少做夢,他不確信她此時是不是見到了自己相見的人,但他知道,那個人肯定不是他。

「你這樣,那小子泉下有知,會難受的……」他嘆息著,輕輕拍了拍她的手。

那日的蒼梧淵上,眾目睽睽,所有人都看著,被邪靈拉近無相之地的下場讓人不忍去想,那就是個吃人都不吐骨頭的地獄,跌進去的人,十死無生。

即便來路不明,即便只在崑崙出現了一月有餘,甚至好多仙神還不曾記住他的相貌和名諱,但誰都清楚,那是用命拯救了他們,拯救了蒼生的人,他們自愧弗如,怎敢將「死」字輕描淡寫地掛在嘴邊?

可不提,不代表心裡不清楚。

人,回不來了。

江疑實在是沒了法子,可話一出口,又覺懊惱。

什麼泉下有知,魂都散了,哪來的泉下有知……

他只能守在榻邊,一日一日地勸,每日只勸幾句,怕說多了,又惹她傷心。

那時,崑崙的天好像都是昏沉的。

陵光醒來那日,雲渺宮上的濃雲散開了些,幾縷天光落在庭前的石階上,樹梢上飛下幾隻靈鳥,終於有了幾分熱鬧。

問詢而來的仙神,一日探望三五回,隔著暖簾,望著那道平靜的側影。

她不開口,總不能一直干看著,幾句寒暄,說來說去,總是會繞到蒼梧淵的事上。

江疑一直守在旁邊,陵光沒有阻攔任何人到雲渺宮謁見,來了人,她便聽著,也只是聽著,也不知聽進去多少。

坐在那,雙眸黯然,像是一塊木頭。

直到外頭的人幾經猶豫,道出一句「上神節哀」,似是被什麼燙了一下,猝然一顫。

「節什麼哀?」這句話是月余來,江疑第一次聽到她開口。

暖簾透出的光柔和如月色,映在她的面龐上,她沒有笑,眸光是冷的。

外頭的仙神倏地愣住,面露不解:「上神忘了……?」

「我忘了什麼?」玉白的指輕輕撩起半扇簾,殿外的人只看到櫻色的薄唇淡然無波地抿著,無端感到一股子寒氣從腳下陡然升起,驚得二人頓時低下頭去。

那唇輕啟,嘴角似是微微揚起的,卻又更像是一種錯覺。

「怎麼不說了?」

二人哽在了那,心慌意亂地猶豫著。

江疑見勢不好,趕忙尋了個借口,讓這倆嘴上沒個把門的速速離去。

二人走後,陵光依舊坐在那,暖簾微光,映出一抹淺淡的笑。

她問他,「現在是不是整座昆崙山的人,都等著排隊向我道一句『節哀順變』?」

江疑不知該怎麼答,也說不出寬慰的話,眼下好像說什麼都是錯的,都是在往她千瘡百孔的心上再添一刀。

他嘆息著,俯下身來,蹲在她面前握了握她的手,近乎懇求般說:「你累了,我帶你回屋歇一會兒,好不好?」

她沒有說好,也不曾說不好,事實上她醒來后多數時候,都算是聽話的。

他第二十次將絡繹不絕地前來探望的仙神拒出雲渺宮那日,三五日可能才說一句話的陵光走出了內殿,站在他面前,同他說——

她要去蒼梧淵等人。

江疑沉默了很久,勸她放下的話,在腦子裡盤桓了好幾日,此刻卻堵在了嗓子眼裡,什麼都說不出來。

到頭來發現自己能做的,竟只有站在這,陪她一起等。

「她在那坐了多久了?」東華站在這其實有一會兒了,和他一樣,不知說些什麼才好,就這麼靜靜地望,望那道坐在枯樹下的身影,像是化成了石。

「七日了吧。」江疑搖著頭,苦笑,「我從未覺得自己如此沒用,嘴笨得話都不會說。」

東華嘆了口氣,亦是滿心無奈:「你也儘力了,本以為對付無儘是最難的,誰想到……」

無相之地裂開這麼大的口子,要想讓那座牢獄再度緊閉,還需好些年,陵光比他想得要理智些,至少不曾想著再去打開無相之地的大門。

無論門后是什麼,都不會是她要找的人。

災厄才熄,九嶷山百年內都不可能長出任何花草生靈,世間經不起再一次的打擊。

他縱身飛上蒼梧崖,隔著數步,望向樹下的人。

風吹起她發上的紅綢,天地間,說不出的清絕孤寂。

「一人等著也無聊,我來同你說說話。」

他踟躕半響,還是走到她身旁,與她坐在了一起。

眼前的山河其實是一樣的,但屈下身來看到的東西,又與站著時略有不同。

守在遠處的江疑,只剩指蓋兒一點,看不清他面上神情。

雲海聚了又散,散了再聚,她始終望著一個方向。

蒼梧淵。

已經散去濃霧,千鳥飛絕的蒼梧淵。

她的眼睛是紅的,眼角也是,似是哭過,剛剛才狠狠地擦掉了殘痕。

他一拂袖,拿出兩罈子酒,其中一壇遞給了她。

陵光側目看了一眼,沒有接。

東華將酒罈擱在她膝上,總覺尷尬,不太習慣地擠出一個笑來:「這是我私藏的,大概不如符惕山的梨花釀,從前你喝酒,我總勸你莫要貪杯,可你一次都沒醉過……罷了,如今的世道也不太平,我養的樹前些日子又死了,你就是當陪我喝上一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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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尊他超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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