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正軌道1

今年春節，是白未有過得最冷清的一個春節，他沒跟著爸媽去各家親戚家裡拜年，也沒像往年一樣跑去網吧大戰幾天幾夜。他獨自待在家裡，破天荒地做起了寒假作業。自從陳見東回到美國后，白未有就和爸媽談過幾次話，白爸白媽的意思很明確，他們絕不反對他們倆人在一起，但白未有必須具備和陳見東在一起的本事才行，然而唯一的出路便是出國。

白未有面臨放棄掉遊戲，然後重新好好學習的抉擇。這次，他很果斷，含著眼淚把自己千辛萬苦打造起來的賬號封停處理，結束流程之後，他立下誓約：等到他和陳見東真正牽手走在陽光下那一天，就會回來重新玩的。

一整個寒假，他都窩在自己的四方天地里，上午啃英語單詞，下午背數學公式，晚上用來看語文，24小時被他安排得滿滿當當，分秒不浪費，拿出了個中考備考生該有的樣子。

晚上睡覺前，他會幻想自己和陳見東見面的那一天，幻想自己能和陳見東一起念美國的大學，幻想著陳見東牽著自己手，倆人對視的眼睛里盛滿傾瀉而出的喜歡，肩靠著肩走過落滿梧桐樹葉的校園車道。

冬末春初的夜晚很長，足以讓人做甜甜美美的夢。

時間過得緩緩慢慢，開學第一考，班主任嚇了一跳，平常保定在倒數名次徘徊的白未有竟然破天荒躍進到全班前二十行列中。各科成績當中，尤以英語最為耀目，要知道以前，白未有可是個英語字母都分不清的學渣啊。

當班主任站在講台上誇大其詞表揚白未有時，他內心平靜如水，彷彿再也無法驚起波瀾。他唯有一個念頭，那就是努力學習，到美國，見陳見東。

那會兒，他還不曉得陳見東身患惡疾，陳見東也不知道，白未有為了拉近和他的距離，正艱難努力著。

美國這邊，陳見東回到位於舊金山的家中，許久未回來，推開門記憶里那股難聞的藥味撲面而來，讓人下意識捂住鼻子。屋子裡陳列簡單，布局規整，老舊的西式建築體格下裝下的是一群期盼新生的中式靈魂。

陳爸陳媽從剛下飛機起，便不停地在打電話，神情焦灼，彷彿在電話里進行一場驚心動魄的戰爭。直到幾分鐘前，陳媽才稍稍緩口氣，掛斷電話，然後貼著陳爸的耳朵細細喃喃講了幾句。

陳見東對此並不在意，他雙手插在褲兜里，走在前面遠遠的，他忽然停下腳步，望著地面開裂遺留下來的細微裂縫，陷入回憶中。他記得，白未有走路永遠喜歡不踩線，他沒問過他為什麼，只是覺得走在白未有身後看他一蹦一跳的樣子，很可愛，像個包子。

舊金山的家既熟悉也陌生，在此前很長一段時間裡，陳見東曾在這所屋子裡經歷過絕望、失落、怨恨以及對生命的放棄。

在下定決心回國找白未有之前，他整個人都是蒼白的，為了在見到白未有時看起來很健康，他瞞著爸媽偷偷鍛煉，結果效果很好，只是付出的代價是病情可能會進一步加重。

陳見東不在乎，他只想找到那股停留在孩童時代的被自己弄哭了的小男孩。後來的事情，發生的太快，所謂計劃趕不上變化，便是如此吧。

陳媽手機突然響起，她急急忙忙接通。

手機那頭的人似乎態度很不好，抱怨聲都快趕上外面鳴笛的汽車了，在一連串的狂轟濫炸后，壞脾氣人語氣終於是平靜下來，「明天讓他過來，以後可不允許這類錯誤出現了，否則你們去和法官聊吧。」

在舊金山的醫院裡有條不成文的規定，每位躺在病床上的病人在沒得到醫院離院通知前，是不允許擅自離開醫院的，尤其是還未滿18周歲的未成年人，他們的監護人將會承擔法律結果。

陳見東忽然想起跟白未有打電話，卻在摸遍口袋，翻遍行李后發現手機已不翼而飛。他衝進客廳，對著還在收拾東西的爸媽喊道：「我手機呢？」

爸媽手裡動作變得緩慢了些，陳媽率先開口回道：「手機暫時由媽媽跟你保管，在你病好痊癒之前，還是不要跟未有聯繫的好，以免影響治療效果。」

陳爸在一邊附和：「對對對，你媽這樣做純粹是為了你和未有兩個人好。」

陳見東低著頭，拳頭捏地緊緊的，像一頭隨時發動攻擊的野獸。他不明白，自己跟白未有保持聯繫會和治療效果有什麼關聯，但他唯一能夠知曉的是，自己爸媽在無形中阻擾自己跟白未有之間的牽連，儘管他們口口聲聲說，堅決不反對，可他們骨子裡還是流著保守固步的血液。

「把手機給我。」陳見東低吼道。

陳爸陳媽兩人面色跳動了下，依舊態度不屈服，「小東，手機對你的治療效果是有很大影響的，再說了，難道你要未有在大洋彼岸還時時刻刻為你生病而擔心嗎？看到你這麼難過，爸媽看在眼裡，疼在心裡。最重要的是，你應該學會割捨，無論什麼，哪怕是愛情。」

陳見東眼中濕潤潤的，他問：「可從小教會我珍惜的也是你們。」

一場爆發在平靜當中的戰爭，最終消失在平靜中。手機陳見東還是沒拿到，事後，但他得到額外許可：每個月可以跟白未有聯繫一次，這是爸媽對他最大的寬限。

次日，他在爸媽的陪同下，準時來到市立醫院，主治醫師羅恩接待了他們。

陳見東對於自己的主治醫師印象很深刻，因為他是第一個對自己說『你病情很嚴重，治療起來很棘手，就目前醫療技術而言，治癒可能不大，但還是存在希望，雖然說渺茫，但你要全力配合。」

在醫院所有醫護人員中，陳見東最喜歡跟羅恩聊天，不單單是因為羅恩明明是位面過半百的老頭，但心中卻任然充滿年輕活力的緣故，而是因為羅恩同自己一樣，他在年輕時，曾有過一段刻骨銘心的愛情，對方是個年輕俊美的神父，但由於種種原因，二人最終陰陽兩隔。

羅恩醫師熱情地打過招呼，並示意陳爸陳媽先出去，自己跟陳見東好好聊聊。

在確定他們二人走遠后，羅恩醫師搬來把凳子坐在陳見東面前，笑嘻嘻地問：「怎麼樣，見到自己心愛的人了吧。」

陳見東躺在病床上，微笑著點點頭。

「唉，真羨慕你們年輕人，有心愛之人真好。」羅恩醫師癟癟嘴，他像個篩子一樣，把自己想知道的全都篩出來，「那他愛你嗎？」

這個問題很實際也很直接，陳見東臉上笑容逐漸凝固住，這種感覺猶如寒風卷進溫暖的屋子一般，讓人打心底里打了個寒顫。

陳見東輕微點下頭。

羅恩醫師看出他眼裡的不確定，隨即說：「不管怎麼樣，那個男孩應該知道你的心意了吧。」

陳見東望著病房天花板上白晃晃的燈光，抬起手張開五指，似乎在觸摸，他語氣篤定：「在離別之際，我要他等我回來，他答應了，並且點頭了。還有，他被人拐解救回來時，曾抱住我哭過，埋怨過我……」

羅恩醫師摘下架在鼻樑上的厚重眼睛，揉了揉眼睛，「我想那個男孩子應該是徹徹底底愛上你了。」

聽到羅恩醫師這樣說，陳見東露出這麼多天來最為開心的笑臉，在他心裡，白未有比什麼都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