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章 只是啊,何等的可惜……
我瞬間感受到龍影所承受的壓力,那是被周圍忽然的魔氣所擠壓的後果。
那毒液在爆炸中變成霧靄,輕輕一吹,便可落於任何地方,防不勝防。
「可惡,這毒太厲害了!」
我根本不敢讓龍影再動,生怕沾染毒液。鴻蒙紫氣可以勒令靈氣退散,卻無法讓毒素消退,一時間居然有些窘迫,只得讓龍影迅速化小,直到最後又重新回到了虯龍鞭里,被我收起來。
龍影一消散,靈氣頓時又開始肆虐起來,我不得已只能將元氣從虯龍鞭中撤出,直接在我們三人之外一米的地方全部封死,形成了一個純粹用元氣搭建起來的結界,讓那靈氣不敢靠近。
可是毒素依然會沾染上我的元氣,霎時,我便覺得氣悶難消,好像被遏制住了喉嚨,簡直難過到窒息。
「不行,你這樣會中毒而死的!」蘇樓頓時拉了我一把,擔憂與沉悶皆在臉上。
「不這樣你和美人更加容易沾染上毒液,這毒何其了得,一旦沾染上,就算你我,也難以消化掉。」我咬著牙說。
不說話還好,一說話,頓時有反胃的感覺,可其實哪裡又是什麼反胃,分明是毒素已經入侵我的體內,還是破壞我的腑臟,這一嘔,便是一口毒血,那才是真的泄了氣,會一下子發不出力來,所以我只能緊咬牙關,將喉頭的血一口一口咽下去。
血不能吐出,否則流出我體外,就會在我布置的結界中彌散,到時候努力只會白費。
「可我怎麼能讓你這樣去死!」蘇樓氣憤極了,可卻又偏偏無能為力,他的法寶很多,甚至比我還多,可是能夠應對這樣場面的,並沒有。
蘇樓看向美人:「你有何辦法?」
美人寒著臉:「唯有拚死一搏,我來開路,你們兩人逃出去。」
我一聽,頓時急怒攻心,一口血再也壓不住噴了出來,宛若點點血雨:「放屁!只有我的元氣和血能夠抵擋這份邪惡,你們兩個誰上去都是送死。我來開路,你們逃出去。」
「白嫮!」蘇樓大急:「我怎麼可能讓你送死?」
「別特么在這裡裝深情,出去之後,好好對待美人,她若傷一分一毫,你做夢我都糾纏你!」
事已至此,哪裡還有什麼退路?我不想活嗎?
不是,我只是更知道,他們誰來開路,都只是送死而已,死不得其所,只是白死。唯有我不一樣,我雖然不甘、不願,但是只有我可以抵擋稍時片刻,為他們獲取逃跑的時間。
而且,約莫也只有我最不怕死吧?因為沒有人比我更臨近過,死的距離。
我運轉天心,裡面所有的鴻蒙紫氣都在這一時刻被我釋放出來,將我與他們隔開,然後像排斥出一個泡泡一樣,將他們排斥出去。
我吐出來的毒血遇到空氣,已經開始瀰漫毒素,但是美人和蘇樓身上都有我的血液,那些靈氣不敢輕易靠近他們,也就相當於給他們增加了一層保護罩。
「傻瓜,有我呢!」
美人一甩尾巴,美麗的就如同佳人撩發。她從我的結界中出來,站在我的身前,將自己渾身的氣勢散發出來。十品。
她一直不出手,約莫就是因為此刻吧,她早就料到了。
「你把我看成什麼人了?恩?」蘇樓輕輕一笑,也站在了我的身邊。
「你們……」
「不要把我們看扁。」他笑著說,然後摟住了我的腰肢,低首吻向我的唇。
「我中毒了,你……」
可是我話還沒有說出口,他便已經含住了我的唇,那麼溫暖,那麼香甜。縱有千般不願,萬般不舍,我卻始終有那麼一絲自私,這樣的蘇樓真好,不能同生,但願同死。
「真是好感人吶!」賀安易揚天長笑,可是笑聲之中的殺氣,卻宛若凝成了實質。
他再催血魔旗,無數的魔將宛若潰堤之蟻涌了過來,一下一下錘擊著我的結界。胎封似乎又被加強,那些靈氣越發狂躁,就像是龍捲風一樣向我們掃來,與此同時帶來了無與倫比的毒氣。
我看著近在咫尺,那雙乾淨的就像是寶石一般的眼睛,約莫,也不負此生了吧……
正當我們所有人都以為這一下必死無疑之際,胎封被我打出的窟窿之外忽然飛進來一人,手中拋出一個鍾型的法寶,直接將賀安易籠罩在其中。
「什麼!是誰!」
賀安易頓時大驚,連忙用毒刀想要劈開這個銅鐘,卻發現根本砍不動,只發出了「當」的一聲巨響,險些將他自己震暈。
「姐姐,我來了!」
是趙平安啊!
我和蘇樓被這突如其來的動靜震開,看向那飛在半空之中的人影。彷彿是因為暴露在陽光之下,已經開始有森森鬼氣被灼燒出來。
他在那麼遠,可是我卻分明看見他在朝著我微笑,笑得那麼甜,就好像期待已久的事情,在這一刻終於來臨了。
他沒有朝我過來,只是遠遠地對我揮了揮手,然後突然放開修為,開始吸納周圍的毒氣。
他在生前就被製成了毒人,或許除了賀安易之外,沒有人再比他更加懂得控制這樣的毒。他站在毒氣的最中間,宛若長鯨吸水,不肖幾個呼吸,便將所有的毒氣都吸入自身。
不僅如此,就連我和蘇樓體內的毒氣,也被牽引著,被排出體外,被他吸入自身。
「邪道人,你作惡多端,今日必死無疑!」
我看見趙平安遠遠地望了我一眼,那一眼,似乎有太多的話要說,但最後什麼也沒有說。只是一眼,他便進入了銅鐘之內,然後瞬間讓銅鐘落下。
沒過一個呼吸,就聞得銅鐘內一聲劇烈又沉悶的爆炸聲,以及一聲悲慘之極的慘叫聲。
「啊——」
這一系列的事情左右不過幾個呼吸,快得幾乎讓人無法反應過來。
「趙、趙平安!」
好久之後,我才驀地驚醒,連忙跑向了銅鐘的位置。
蘇樓二話不說,兩手端住銅鐘的邊緣,狠狠一用力,憋得滿臉通紅,才將銅鐘掀翻,露出了兩人的身體。
一者自然是賀安易,已經被炸得不成人形,碎肉碎骨滿地都是,便是連銅鐘內部也是好一片的血肉模糊,甚至還有因為炸裂而燒灼變熟的肉香味。
賀安易還未死透,已經歪倒在肩膀上的腦袋被炸開了一半,右眼還在顫巍巍得轉動,口中發出最後一聲:「不、不可……」
約莫是「不可能」三個字吧,可惜,他再也無法說出口去。
而我看向了旁邊的趙平安,他比賀安易好得多,只是肚腹之處被炸開,成了前後的貫穿,足有臉盤那麼大。
他是濕屍,體內早已經沒有了生機,也沒有血液,只是腐爛的肉塊落了一地。
「趙平安……」
我瞬間淚眼,這個傻孩子,從逃出監獄的那一刻,便是想好了要找賀安易報仇吧,便是為了此刻的同歸於盡吧?
「姐、姐姐莫哭。」趙平安想要伸手摸我的臉,為我揩去臉上的淚痕,可似乎又想起什麼似的,慌亂地又收回了手。
美人在一旁觀看,眼神之中猶有感動:「他自身的修為並不足以殺死賀安易,但是他在銅鐘困住賀安易的時候,吸收了賀安易釋放出來的所有毒素,成為了他自己的力量,以自爆來殺死賀安易。也許賀安易做夢也沒有想到,他其實是死在自己的手裡。」
我頓時哭了,原來如此,難怪他在進去前一刻,拚命地吸收周圍的毒氣,原來是為此。
他不僅救了我,也救了諸多的蒼生,若是讓這毒素隨著風飄散出去,怕是會引起一場並不弱與瘟疫的疾病,到時候死的人會更多。
「他現在已經不是毒人了。」美人說。
我一把抓住了他的手,放在了自己臉上:「趙平安你聽見了嗎?沒事了,你已經不是毒人了。」
趙平安看見我的臉,果然沒有因為他的接觸而腐爛、傷害,頓時笑了,笑著笑著,又抽噎起來:「姐姐,我再也不可能害人了!」
「你怎麼會害人呢?你是多麼善良一個孩子,你當然不會害人。」我連忙說,看見他身上不斷在陽光下蒸騰的鬼氣,想起什麼,連忙從儲物戒指中取出一把傘來,為他遮陽。
蘇樓很是恰當得也取出一把來,接過我手中的,一手一把,為趙平安遮擋太陽。
「謝謝你,姐姐,我現在要去地府,為那二十三人賠罪了……」
趙平安看著我,眼神無比的溫柔,他就像是迴光返照似的,說完了這樣最好一句話。
他的手如落葉一般在我臉上滑下。
他的眼神里,是釋懷,是安慰,也是對死亡的嚮往。
他,趙平安,在這一刻,解脫了。
「嗚嗚嗚……」
這一刻,我哭得撕心裂肺,哭倒在了蘇樓的懷裡。
我和趙平安沒有特別多的接觸,可是這個孩子一點也不會壞,一點也不。即便他曾害死了二十三個人,可他不是惡人,他更是可憐人。
也許就是那一日在審訊室里,我們彼此開始交心,我們沒有說過多的話,但是我懂了他想追求的,他也懂了我想表述的。我們彼此都懂,是因為我們有著些許相似的經歷。
後來啊,他剋制自己嗜血的慾望,極力追尋著可以殺死賀安易的辦法,他的修為一下子提升那麼多,必然是以多少痛苦換來的,他終於找到了可以剋制賀安易命燈的銅鐘,也找到了殺死他的辦法。
但是,他還沒來得及成長,便已經隕落在了他所追尋的東西之中。
他死得其所,只是啊,何等的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