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芳華新生(上)
第二日清晨,我正睡的迷迷糊糊地,忽被四阿哥從被窩裡拖出來,還沒看清人影就聽得他的吼叫:「什麼時辰了,還睡,你我到底誰是主子?啊?」
哎,在這世上活了五六年,雖清苦,但也自在,每天不用早起摸黑,如今看來是沒的空閑追憶了。我飛快地穿著衣服,近十五年的地獄訓練,整個裝是小CASE,當我立在四阿哥面前時,他又出現了昨天傍晚的表情。
「行李呢?」
「沒有,」
「怎麼會……那是什麼?」
我低頭看著我手中的短刀,利索地將它插進我的靴子里,「沒什麼,防身用的。」
他看了我一眼,伸手遞來一頂帽子:「帶好,別再讓人看見了。」
我接過來,想著昨天,心裡有一剎那的感動。
就這樣,我離開了江南,沒有悲傷亦沒有快樂。很多年以後我又回到了這裡,什麼都改變了,就是這樣的心情依然沒變。
畢竟和一隊男人上路有些事是遮掩不住的。這些日子以來我與四阿哥形影不離,哎,其實說實話是他盯我盯得緊。這次裕親王南下帶的人馬不多,說是奉旨巡視,不過是找個外出遊玩的借口罷了。我不愛坐在馬車裡,每天和侍衛擠在前面趕車,到了晚上身子骨都要散了,不過,倒也開心。晚上就和四阿哥同屋,隨從少了,小主子自是要人伺候的,那個狐狸王爺說什麼侍衛粗手粗腳的,擺明不放過我。好在我也是苦日子過來的人,再加上以前30來年也是個奴才命,這種事上手的也快。唯一的麻煩就是方便的時候,一兩回還好,每每這樣不讓人起疑心都難。
我蹲在草叢裡咬著草根胡思亂想,耳旁突然炸雷一聲:「啊!!你竟然是個丫頭!!」
侍衛的尖叫聲比女人還尖銳,我眉頭大緊,下意識地往草叢裡又躲了躲。每次方便我都避著他們,反倒讓他們的好奇心越發旺盛了!尤其是那個王爺,還派人盯我。
我系好褲子,慢慢走出草叢,看見馬車旁幾個驚恐的侍衛。喂!擺脫,我只是個女人,又不是妖精。
「王爺,她……她……」剛剛那個偷窺我的侍衛用噁心的蘭花指點我。
「小女娃,你騙得我們好苦啊?恩?」我對上那一臉賊笑的王爺,心想,還不是你派人跟出來的好事!
「奴才不敢,奴才沒說過自己是男的。」他聽我說完若有所思地盯了我一會後,轉身擺了擺手。
「罷了,罷了,就知道你會這麼說!海德,把那些狗崽子都叫起來,上路了!」原來那個死娘娘腔叫「海得」,哼,我記住了!我狠狠瞪了他一眼鑽進了馬車,心想那喚做海德的娘娘腔侍衛定不會讓我與他一同趕車了,那賊王爺想必早就知道我的性別了,那他怎麼不說破呢?
馬車裡有點悶熱,四阿哥靠在一邊正看著書,見我進來,眼皮只稍稍一抬,隨即又埋首於書中。他真的只有九歲嗎?我有些挫敗地想著。雖知道古人早熟,可一個錦衣玉食的皇子,又不會經受太多挫折的,想那紫禁城到底是什麼樣的地方,竟培育出這樣的人來?不過也只有這樣的他才可以在眾多阿哥中脫穎而出,一舉奪位吧!
我歪著頭看著他得側臉發獃,不知為何越接近他,那股子熟悉感越強,可明明隔著三百年的時空,而且他們更本就是完全不同性格的人,到底為什麼呢?
行至德州,王爺便吩咐大家換了袍服,一律打扮成商旅模樣。只因晌午時分,接到京中急報,皇上命人差王爺回京議事。大家頓時斂了遊山玩水的心態,只顧加緊趕路,氣氛微微有些緊張。我懶得打聽,又不熟悉歷史,再加上現在的身份,只管沒心沒肺的活著。不過夜宿到有些麻煩,前些日子還好,總有地方官員接待,我雖和四阿哥同宿,但也是他睡卧房,我在外間門房歇著,那本就是丫鬟房間,什麼都齊備著。現如今,為了趕路,王爺下令易裝,怕的就是官員們的糾纏,晚上也只得在客棧過夜。
吃過晚飯,我故意在賊王爺面前蹭了又蹭,見他沒有給我另備房間的意思,只得回頭找掌柜的要了一床被褥和席子。
我一腳踹開四阿哥的房門,也不看他,徑直走向床鋪,將被褥放好,回身看到他微怒的小臉,我沖他笑笑,指指旁邊的被褥,然後一攤手。便自顧自地在地上鋪席子,打地鋪,捎帶把王爺詛咒了十來遍。
「你這丫頭,身份既已識破,為何又要與我同房?不怕壞了名節?」壞什麼名節?你一個小屁孩毛還沒長全還能壞我名節?我懶得理他,誰願意放著床不睡,跑到別人房裡打地鋪啊?他問的都是廢話。我一個六歲的小丫頭要什麼名節。沒做他奴才以前還不是和一群乞丐風餐露宿,再說了,我方便的時候都叫那個海德看光了,我找誰要名節去?
我半天沒搭話,只忙著手中的被褥,轉臉看他時,那小臉果然由微怒轉為大怒了,沒來由的,總覺得看他失態的時候,我會莫名的開心,那老氣橫秋的小臉上,要多添些表情看得才舒坦。
「四阿哥,你早就知道我是女兒身了吧!」我走過他身邊,幫他鋪好被子。想著,是攤牌的時候了。
「哼,你當你那張麵皮能瞞得了誰?」他走向桌子,拿起茶壺,嘩啦啦地茶水入杯的聲音顯得房間里異常地安靜。
「愛新覺羅家福澤深厚,枝葉競開,我在阿哥中排行老四,上有兄姐下有弟妹,又怎看不出這男女之間的差別!」
我坐在床邊,沉默地看他。他回身一撩前袍,穩穩坐下,拿起茶杯,一小口一小口地啜著。一雙烏黑的眼睛一瞬不瞬的看著我,我詫異他竟和那王爺一樣有著洞悉一切的眼力,愛新覺羅家的男人果然不好對付,這邊才兩個,等到了京城……我不由地從腳底泛起一股涼意。
「接近我們有何目的?一切都是安排好的吧?」他放下茶杯,手指輕輕點著桌面:「讓我想想,從哪開始呢?啊,對了,頭髮,自己故意剪得,對不對?本想打扮成男子,可又不願剃頭,姑娘家到底是姑娘家。最後不惜扮成乞丐,可你這招使得並不高明,一個小乞丐不要金,不要銀,卻偏偏要什麼桂花糕,你說你當真是年紀太小,還是另謀深算呢?置於那兩個小賊你又給得他們多少好處,來幫你演這場戲?五兩還是十兩?」
他語調很慢,嘴角掛著似有若無的微笑,我心理一陣惡寒,早就知道會有這一天,但沒想到竟被一個九歲的孩子看破了。他到底是誰,我絕不相信他只是個孩子,在這副皮相下面一定有其他什麼不為人知的東西?難道他也是穿來的?
我清了清嗓子,穩了一下情緒,淡笑著看他。
「是十五兩,一人十五兩,總共三十兩,而且銀子是我偷的!」
他眼中透著驚訝與疑惑,想是不曾料到我會如此坦白。
「沒錯,都是計劃好的,奴才在醉鄉樓等候三天了!」
整個江南都知道此次裕親王攜四阿哥南巡,宿江寧織造府,既然如此又怎會錯過醉鄉樓的美食呢。
娘死後,我就靠小偷小摸過日子,娘在的時候,我是不敢的,總怕萬一拖累她。如今以我的身手是斷不會讓人發現的,但我也不貪心,只順一些果腹的小錢,可為了這次,我可著實幹了一大票。
「我那30兩,四阿哥也是沾了光的吧!那日在市集上的一擒一縱,四阿哥的賢名遠播啊。仁德以治天下,四阿哥當日所為和前些年皇上、太子南巡時,太子當眾毆打賤民正好是個鮮明的比照呢!」
我起身,踱到他身邊,他正眯著眼睛看我,眼光中有一絲陰冷。
「你有何目的?」
我伸手拿過另一隻茶杯,滿上茶水,學他一口一口的小啜,歪著腦袋看他,「我的目的已經達到了!」
「你到底是誰?」他口氣越發冰冷了。
我突然覺得我們兩個小毛孩這樣的對話著實怪異的緊,很想是不是也是穿過來的?當然我自是沒那個膽子,於是當下放下茶杯,轉身寬衣解帶,鑽進被窩,末了,探出個小腦袋,見他還坐在那瞪我:「奴才是誰沒有關係,奴才沒有惡意,做了那麼多不高明的勾當,只是為了引起爺的注意帶奴才回京罷了,爺如今識破了,到正合了奴才的意,爺一定想知道前因後果,想知道這幕後主使吧?等回了京,如今查不明白的,以後慢慢再查也不遲。」
我笑眯眯地看他,如何?我要的就是這種結果,也唯有這樣,他們才不會把我當成一般的奴才,我這輩子絕不要庸庸碌碌的活著,我一定要得到我想要的東西。只是娘,我沒有聽你的告誡,在那個偌大的紫禁城內又有什麼瞪著我呢?
「四阿哥,夜了,早些休息吧!」
我轉身要睡,突然想到自己又幹了一件大逆不道的事,但恐怕今晚他沒那些個腦筋給我上規矩了。
呵,真有點困了。我沉沉睡去,不知道在這樣一個仲夏之夜,他會不會因我的話而一夜無眠呢?我壞心地想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