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節
春芍半推半就地和馬占山成婚,一大部分原因是馬占山的那種生活在吸引著她,接下來才是馬占山這個人。直到奉天,她才夢醒了。
此時的馬占山在春芍的眼裡只是一個男人,一個很粗俗的男人。在馬占山的身邊,她一點也沒有找到團長夫人的感覺,彷彿她又掉進了鬍子頭的窩裡,說把她撲倒就把她撲倒了,全沒有了那種情意綿綿的愛撫。剛開始,她覺得這樣的愛還很新鮮,漸漸地,她就開始討厭這種粗俗了。馬占山從不關心她,他關心的只是他和她在炕上的那種感受。這時候,她不能不想起宋先生。
直到和少東家謝伯民重逢,她似乎又看到了希望。
有一次,謝少東家心情很好,領她去看了一場電影,這是她有生以來第一次看電影,以前在北鎮時,她只是聽說過。這一看不要緊,卻讓她大吃一驚,她無論如何也不明白,那些真人似的影子能說會動,就跟真事似的,看得她驚心動魄。
電影結束,她和謝伯民從影院里走出來,天已經黑了。她望著眼前燃亮的一兩盞路燈說:電影真好。
謝伯民不說什麼,見多識廣地笑一笑。
那天謝伯民沒有叫車,而是傍著她走過中街,一直走到她居住的那個衚衕里。一路上,兩個人都沒有說什麼,他們就那麼一路走過來,偶爾,他們的身體碰在一起,但又很快分開了。她的心情卻不平靜極了,在黑暗中,她肩並著一個男人,一步步向前走去,從謝伯民身體里散發出的幽幽男人氣,不時地撲進她的鼻孔,她的身體里就多了種奇妙的感受。
以前她怪那條路太長,今晚兒不知為什麼,她又嫌那條路太短,彷彿在不經意間就走到了終點。
在門口她立住了,他也立住了。
他站在那說:你到家了,那我就回去了。
她立在那幽幽飄飄地望著他,沒說話只點了點頭。
他沖她笑一笑,轉身的時候又說:啥時有空再來玩。
說完就走了,一身白色的西服很快融進了黑暗中。
她沖著他的背影長長地吁了口氣。
她推門而進的時候,看到自己居住的房間里亮著燈,她的心一緊,果然是馬占山回來了。
馬占山坐在燈下正在喝酒,面前擺著燒雞。馬占山看見了走進來的春芍,便滿嘴酒氣地吼:你上哪兒去騷了!
她怔住了,不知如何回答馬占山。
馬占山就氣勢洶洶地撲過來,只一推便把她推倒在了炕上。
她驚懼地望著馬占山,喃喃道:我碰上一個北鎮的老鄉,陪他說話去了。
馬占山就淫穢地笑了笑:是賣x去了吧?
她不再說什麼了,淚一下子就涌了出來,剛才在外面的一切美好感覺,頃刻間便灰飛煙滅了。
馬占山又吼:你這個**,老子都回來一下午了,到處找不到你,老子明天又要去打仗了。說完便撲過來……
春芍的心受到了空前絕後的打擊,她的眼淚一直在流。
馬占山看到了她的眼淚就很憤怒,一邊在她身上折騰,一邊騰出手扇了她一個耳光,罵道:你哭啥,你咋不**哇,你倒叫哇。
春芍在忍受著,她只感到徹底的絕望。她的淚水不可遏制地洶湧流出。
馬占山就真的很氣憤了,他一次又一次抽打著她的臉,一邊打一邊罵:你這個**,幾天見不到男人你就受不了了,你倒是叫哇,你咋就不叫呢……
春芍一夜也沒有合眼,她眼睜睜地盯著黑暗,似乎想了許多,又似乎什麼也沒想,她腦子裡空空一片。遙遠的,她似乎又聽到了宋先生的喊:戲子呀,真是個戲子呀。馬占山的聲音也驚天動地地響起:你這個**,**……
馬占山一大早就離開了。離開前,他站在地下惡聲惡氣地說:這次老子就饒了你,下次你要是不在家老老實實地守著,看老子不打斷你的腿。說完就走了。
春芍昏昏沉沉哀痛欲絕地在炕上躺了一天,她覺得自己快要死了。她想不清將來怎樣,也想不清眼下該怎麼辦。她覺得自己已經無路可走了。她一下子就想起了謝伯民,眼下只有他才能救她了。
她說不清從哪裡湧上來的力氣,她穿上了衣服,走出院門。當她出現在謝伯民面前時,她的樣子嚇了謝少東家一大跳,他說:春芍,你這是怎麼了?
春芍再也忍不住了,她似見到了親人,一下子撲到謝伯民的懷裡,哀哀婉婉地叫了聲:少東家,你要救我呀!
謝伯民就啥都明白了。
他把春芍扶在椅子上坐下,愣愣痴痴地看了春芍半晌,然後一字一頓地說:你以後就別再回去了。
春芍不解地,茫然地望著少東家。
謝伯民撲過去,一下子就抱住了無助的春芍,謝伯民顫顫抖抖地說:春芍哇,那年我第一次見到你,我就忘不了你了。
春芍做夢也沒有想到形勢會變成這樣,她喜歡謝伯民,可她從來也沒敢想過,自己會和少東家怎麼樣。突然而降的幸福使她差點暈過去,她蒼蒼涼涼地叫了一聲:老天爺呀——
於是,兩個人就抱成了一團。
待兩人清醒之後,都覺得問題遠沒有那麼簡單,春芍知道,馬占山不是宋先生。先不說馬占山是鬍子,起碼他手下現在有著上百人的隊伍,他什麼事情都能幹得出來。她躲在謝伯民這裡不回去,遲早有一天馬占山會找上門來的。
春芍把這想法說給了謝伯民。
謝伯民也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他想了一會兒,他就一拍大腿說:這好辦。
春芍就希望地望著少東家。
謝伯民就說:咱們給他下「蠱」。
春芍知道什麼是「蠱」,那是一種要人命的葯,當時吃了並沒有什麼,幾天之後,便會人不知鬼不覺地死去。
謝伯民又說:我的藥房里就有這種葯。
春芍覺得已經沒路可走了,要擺脫馬占山,投奔新生活,她只能這麼做了。於是兩人商定,謝伯民把葯配好,春芍負責把葯讓馬占山吃下去,以後的事就一了百了了。
春芍的一顆心便放到了肚子里。她為了眼前的少東家,為了自己,她現在什麼事都能做得出來。
兩人百般恩愛地纏綿了一番,謝伯民才戀戀不捨地把春芍送回去。
在這期間,春芍又找了謝伯民幾次,兩人恩愛之後,便躺在床上暢想著將來的事情。謝伯民緊緊地把春芍的身體摟了,他說:春芍,日後我娶你,咱們就生個孩子吧。
一句話又讓春芍流淚了,身邊的少東家是多麼的好哇,少東家能娶她,是她上輩子修來的福分吶。
於是,春芍便盼星星盼月亮地期待著馬占山早日回來,她以前從沒有這麼期待過馬占山。
她沒有等來馬占山,卻等回了滿身是血的父親——於團副。
父親一進門就說:不好了,馬占山死了。
馬占山在戰爭中被一顆流彈擊中了,他再也回不來了。
春芍聽到這一消息,她的身子一軟,揣在懷裡的「葯」掉在了地上。
春芍名正言順地開始了自己又一輪幸福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