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世間好物不堅牢（20）童年（3）

楊老師失戀了。

有精通小道消息的同學說，楊老師的女朋友嫌楊老師沒有本事，錢掙得不多，又怨楊老師不留在大連，恨兩人異地辛苦。

蘇欣宇乍聽到這個消息，小嘴長得幾能容下一個雞蛋，拍拍身邊正看漫畫的齊威，「齊威，齊威，Mr.Yang那麼好，他女朋友怎麼說分手就分手？」

齊威又翻過一頁漫畫，然後指著那憤怒踢阿衰屁股的大臉妹問蘇欣宇，「你看，她像不像你？」

蘇欣宇輕輕擰了他一下，「齊威，我說的話你聽到沒有！」

齊威又誇張地把五官擠在一起，「哎呦，我的小姑奶奶，你這是咸吃蘿蔔淡操心。Mr.Yang

歲數比兩個你都要大了，他都解決不了的事情，和你有什麼關係啊？照我看吶，你還是好好乾好自己的工作，別再火上澆油的好。」

「火上澆油?」蘇欣宇摸不著頭腦。

「你挺聰明的啊，可是Mr.Yang最近心情不太好你難道沒看出來嗎？」

「Mr.Yang最近很正常呀，就是作業有點多……」

「哎呦，我的傻姑娘，你聽我的准沒錯，最近小心著點」齊威不欲多解釋，卻又小小聲嘟囔，「反正我是逃不過了……」

「你說什麼？你大點聲，下課太吵了我聽不見……」蘇欣宇就像一個耳背的老太太，聽不清別人說話，自己的聲音卻是不自覺地放大。

「我說，蘇欣宇，你個大臉妹，太傻了！」齊威學著蘇欣宇的樣子，也大聲喊了出來。

「齊威，你個大壞蛋！」課間發生過無數次的事情再一次重演，女孩子追著，男孩子躲著。

楊老師失戀第三天，周五，班會課。

三班的班會課一向自由，每兩周一次主題班會。沒有主題班會的時候，大家都是想做作業的做作業，想討論題目的討論題目，有單純嘮嗑的，楊老師也基本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今天沒有主題班會，蘇欣宇早早換好了位子，和黃施雯、林慧軒坐在一起，討論題目，順便計劃一下周日一起去吃德克士，小城裡只有這麼一家西餐店，孩子們自然拖著家長趨之若鶩。

「班會課就是讓你們這樣上的嗎？還有沒有點規矩了！」楊老師如鬼魅般出現在教室門口。

「眼保健操聽不見嗎？每次班裡的分扣完了才滿意是吧！」班裡嘰嘰喳喳的聲音陡然安靜下來。不用溝通，大家都低下了頭。

「垂頭喪氣的讓人看著就難受，看我幹什麼，做眼操！」班裡一陣細細簌簌的聲音。這下大家都知道楊老師心情不好了，眼睛看似閉著，卻都偷偷睜開一條縫，想知道楊老師這火會不會發一節課。

「眼睛閉上！非得把自己弄瞎了才高興是吧？」楊老師的語氣沒有絲毫緩和。

再遲鈍木訥的學生此刻也知道了——這節課不會好過了。

「五——六——七——停——睜開雙眼……」廣播里的眼操播放完了，這節班會課……開始了。

「換座位的，三十秒時間，給我換回去。換不回去的，給我後面站著。」楊老師抬腕看錶，「三十——二九——二八……」班裡亂作一團，蘇欣宇連作業都沒來得及拿，就忙像自己的座位奔去，期間還撞到了兩個人，被一個高個子胖胖的男生擠到另一組去。好在有驚無險，再楊老師數到「五」的時候，蘇欣宇終於一屁股坐在了自己的凳子上。

「上學期開學立的規矩你們全忘了是吧？這是打量著我好欺負呢？」楊老師還是那樣子痞痞地笑，但卻讓蘇欣宇不知不覺間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好，那我們今天就來算算帳。」楊老師笑得更燦爛了，笑紋深得像幾萬年的山脈之間的溝壑。

蘇欣宇低著頭，眼睛卻不安分地往起挑，她看見楊老師拿出了夾紙條和花名冊的文件夾，心裡「刷」的涼了一節，那個文件夾她再熟悉不過，裡面有各科課代表交上去的作業完成情況，紀律委員統計的課堂紀律情況，生活委員整理的教室衛生打掃情況，班長彙報的班裡同學下課狀態還有楊老師自製的每個名字後面有彩色標註的花名冊。

「季曉東」楊老師把季曉東叫到講台邊，把文件夾一卷，對著男孩子的後頸帶著風抽下去，「逃課」「挑釁老師」「打架」「不完成作業」「抽煙」……每說一條，便打一下，季曉東直挺挺地站在楊老師面前，悶聲挨著，除了抑制不住地悶哼聲，一聲不吭。蘇欣宇坐在前排，看到季曉東的脖頸由黑變紅，最後竟隱隱約約發出點青色。

楊老師大約是打累了，收了文件夾，「你父母電話？叫他們把你接回去，反思清楚了再來上課！」楊老師掏出手機。

季曉東不答。

氣氛一時僵持起來。

蘇欣宇是知道季曉東家裡情況的，也知道他不願和父母多說一句話。她有心替季曉東說兩句話，最終還是不敢直面正在怒火中的班主任，把頭埋得更低了些。

「不說是吧，我那裡有你們的檔案，你不要逼著我去找檔案。」楊老師威脅著季曉東，「這節課不止你的事情呢，你不要耽誤大家的時間，你多耽誤一分鐘，我們就晚下課一分鐘。」

「這是我的錯，和我父母沒關係。他們又不管我！」楊老師剛才正在氣頭上，這時稍微清醒了些，想到季曉東的家庭狀況，但是說出去的話就像潑出去的水，這時要收回原來的話怕是以後就不好鎮住班裡的學生了。

「趕緊的，說個電話。」楊老師語氣中已經透露出深深地不耐煩。

「楊老師，您怎麼罰我我都認，就是……能不能別叫家長……」季曉東總是一副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樣子，現在的聲音卻透露出請求的意思。他不是怕楊老師，他是真的不想再一次體會成為眾矢之的的感受了。

「我就再相信你一次，你這學期的課都給我站著上。再有一次，你就讓你爸媽把你領走，聽到沒有？」楊老師明白這是季曉東能做出的最大讓步，也就順著他給的台階下來。

居高臨下，楊老師的聲音壓在季曉東的頭頂。

「是，Mr.Yang.」季曉東應和著，然後回座位取了本書，自覺走到後面去罰站。

楊老師看著季曉東識趣，氣稍稍消了少許。

「……齊威……站過來！」楊老師又念了一串名字。

當聽到自己名字的時候，齊威向一旁擔憂的蘇欣宇看了一眼，笑了笑，好像早有預見一樣，沒等老師說完，就已經起身往前走了。

「你們的作業雷同了十多次了，你們這是複印機嗎？」楊老師笑著，班裡的同學有忍不住笑出聲來的，看到楊老師皮笑肉不笑的樣子，忙低頭捂嘴。

「哪只手抄的？伸出來！「班裡的同學們都揣測著，看來楊老師要打手板了。

「你們幾個，面對面，互相打五十下！」楊老師聲音一出，班裡就有一陣陣倒吸冷氣的聲音，讓他們抄作業的互相打彼此，不僅是懲罰了，更是一種羞辱。

幾個人愣了下，好在都是男生，很快接受了這樣的懲罰制度，安靜的班裡霎時噼啪作響。

兩分鐘過去，幾人按楊老師的要求互相打完了。

「後面站著，下課前每人給我交三百字檢討。」最終判決下來，幾個人的心落了地，不過就是站著用被打得紅紅的手寫檢討十分不方便罷了。

打架的，打掃衛生不合格的都一一被叫到後面罰站。

還在座位上的人心中更加不安。

「沒戴紅領巾的站起來。「楊老師的聲音已經回到了正常的低音，卻讓人無法忽略剛才的處罰，平靜的聲音中硬是聽出了暗流洶湧。

夏天到了，紅領巾或是厚實的布料，或是不透氣的綢子，學生們嫌戴上太熱，只有進校門查紅領巾的時候會戴上，甚至乾脆拿在手裡，進校門時向著值周的同學一揮，表明自己帶著，也就過去了。

楊老師這樣一問，還在座位上的人都默默站起來，然後偷偷從桌腰裡摸著紅領巾。

「呵，誰教你們這樣對待烈士的鮮血的？」楊老師看著學生們鬼鬼祟祟的模樣，氣不打一處來，「十秒鐘時間，系不好紅領巾的把你們語文課本紀念烈士那章的課文抄一遍。」楊老師再次抬腕看錶。嘴裡念著倒計時。

孩子們慌忙蹲下身，從桌腰裡掏著紅領巾。眼看著倒計時馬上就要到了，有的孩子慌忙之中就只來的及打一個最簡單的結，蘇欣宇倒是打了領帶的結，但是紅領巾的一角明晃晃地指著上方。

「你們平時就這麼系紅領巾的？再給你們十秒鐘時間，給我收拾整齊。「楊老師第三次數著倒計時。

又是一陣窸窣聲，孩子們手忙腳亂地把紅領巾搓成條，又捋平打領帶結。

十秒鐘到了，有的孩子還有一點沒弄好，楊老師也不再催促，等著他們都規矩地戴好了，才沉沉地說:「你們記住了，以後要是誰再讓我看見沒帶紅領巾或者戴得不規範了，哼」，當學生的，最怕老師模稜兩可、充滿空間的話語，楊老師這聲「哼」真是無聲勝有聲，沉沉地壓在學生們心裡。

「好了，班裡的事情說完了，我們現在來說說班幹部的事情。」

該來的總會來，蘇欣宇竟有種終於要塵埃落定不用擔驚受怕的喜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