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世間好物不堅牢（21）童年（4）

「班長過來！」蘇欣宇是徹底看不懂楊老師的想法了，明明剛才已經緩和了許多了，但是現在楊老師聲音又回到了之前的冷厲。

「同學們信任你，我信任你，才讓你管這個班級。你看看，現在這個班級成什麼樣了，抄作業的，打架的，沒幾個戴紅領巾的，毫無組織，毫無紀律，你這個班長怎麼當的！嗯？」楊老師的詰問劈頭蓋臉地打在那個從小就是別人家的孩子的女孩子身上。

蘇欣宇忽然有些同情這個班長了，也許是女孩子們都有些好妒的天性，也許是一山不容二虎，班長和蘇欣宇一樣，家境好，學習好，老師喜歡，蘇欣宇和她一直關係不好不壞，疏離冷淡，相安無事。大難臨頭，同病相憐，蘇欣宇好像看到了稍後的自己。

「下星期的課站到後面去聽！好好反思一下你這個班長當的到底襯不稱職！回去吧！」楊老師訓話的時候看了眼後面，依著他的想法，教訓完的人就應該去後面站著，可是……後面已經被堵得水泄不通了，才「開恩」讓面前的女孩子回座位站著。

女班長低著頭回到自己座位直挺挺地站著，蘇欣宇分明看到她的肩膀在微微地顫。蘇欣宇無聲地喟嘆，再怎麼能幹堅強，班長也終究是個女孩子呀，而且季曉東那樣的人，班長怎能管的住呢……楊老師著實強人所難了……

「哭，哭什麼哭！還委屈你了！要哭出去哭去，別在這給我礙眼！」蘇欣宇小心翼翼地微微抬頭，看見楊老師沖著班長的位置吼。「聽見沒有，出去！哭好了再進來！」

楊老師這次態度很是強硬，班長從書包里翻出幾張紙巾，抽抽答答地走了，剛到門口，哽咽聲就再也壓不住。

班長訓完自然就是副班長，副班長訓完就輪到了課代表們。

黃施雯是班主任的課代表，自然首當其衝。

黃施雯英語成績幾乎次次滿分，又參與了英語小劇場的排練，人也生的冰雪聰明，和楊老師的關係一向十分融洽密切。以身作則，簡直就是標兵範本。楊老師想了想，「以後記得戴紅領巾，其他繼續保持。你做我的課代表，我還是很滿意的，但是以後讓我發現你的什麼問題，自然懲罰也最嚴厲，記住了嗎？」

黃施雯低低「嗯」了一聲，又想起楊老師素來不喜歡這樣模稜兩可的回答，忙又小聲回到，「是，Mr.Yang，我記住了。」楊老師稍稍牽了牽嘴角，一個「好」字就輕描淡寫地揭過了這篇。

「蘇欣宇」楊老師的聲音再次響起。

蘇欣宇身子一顫，沒等老師吩咐，就向著楊老師身邊走去，心裡為自己壯著膽，自己最近沒有做什麼違法亂紀的事情……楊老師也許就像對待黃施雯那樣輕輕翻篇呢？

「蘇欣宇，你覺不覺得自己最近有點浮了？」楊老師的語氣並不急促，有點循循善誘的意思。

蘇欣宇眉頭輕蹙，浮？自己怎麼沒感覺到。

「我聽數學劉老師說，你最近不做奧數題了，上課也不積極回答問題了，怎麼，學的好了，就不可一世了？還有啊，你一個女孩子家家的，成天下課和男生打鬧，像什麼樣子？」

蘇欣宇的小臉有白變粉，由粉變紅，楊老師說的是事實，日積月累，她對「滅絕師太」枯燥的教學方式愈發不滿，有的時候都不怎麼聽課，更遑論回答問題。和男生嬉鬧……確實，女孩子最近胸部開始發育，已經不得不穿上小背心，也越來越注意到男女之間的區別，內心裡已經知道不應該和男孩子們再混在一起，但是這幾年的習慣又讓她一時無法改變。

蘇欣宇感激楊老師，楊老師說的話是事實，而且因為前排的人已經站到後面，走了個七七八八，楊老師和自己說話的時候聲音又小，除了蘇欣宇，別人要聽到也聽不清。

「行了，你記住，以後戴紅領巾，站回座位好好想想吧。下次劉老師要是再和我反映你的問題，你這個課代表就別幹了，等著收拾吧。」楊老師的聲音稍微大了些許。

蘇欣宇默默回去，還好，比想象中的懲罰輕很多。

課代表訓完，就是生活委員，文體委員等一系列委員輪番挨訓。

生活委員是個瘦瘦小小的女生，只是擔個班委的虛名，幾乎不怎麼管事，有什麼事情也一律推給別人，甚至因為自己是生活委員的原因，值日讓別人代做。現在她因為不寫作業已經在後面站著了。

楊老師幾乎不打女生，可是生活委員的所作所為成功地讓楊老師破了戒，楊老師本來用塑料尺打了女孩子幾下手心，然而女孩子生的單薄，手心一打就打到了骨頭，楊老師頓了頓，又照著女孩子的屁股打了幾下，才放人回去。

蘇欣宇看的目瞪口呆，打屁股……生活委員怕是以後都不敢出什麼幺蛾子了。

一番「大清洗」下來，「倖存者」少之又少，風聲鶴唳，人人自危。

不用楊老師再說什麼，所有的人都安安靜靜低頭上著自習。

下課鈴響，楊老師沒有說什麼就離開了教室。

小孩子們哪裡見過今日這樣的陣仗，都小聲議論著，又驚疑不定地看看門口，生怕楊老師再出現的樣子。

「你看，我說的沒錯吧，楊老師最近就是心情不太好。」齊威已經將檢討交了上去，笑著和蘇欣宇聊天。

「你手不疼了嗎？」蘇欣宇看著齊威還有些發紅的手心。

齊威把手往身後藏了藏，還是笑著，「互相打的，誰還不放點水呀。」

「沒心沒肺。」蘇欣宇笑了，剛才楊老師帶來的壓抑一掃而空。

周六，本來是蘇欣宇拉著父親開車送自己與黃施雯和林慧軒吃德克士的，但是林慧軒有事情來不了了，黃施雯又是由媽媽送來的，就變成了四人的聚餐。

蘇欣宇一直覺得黃施雯的媽媽很漂亮，和自己的母親不一樣的漂亮。黃施雯的媽媽打扮得很時尚，一眼望去像一個二十五六歲的姑娘，弔帶熱褲，波浪卷的頭髮隨性地披在肩上。一副墨鏡更添時尚感。

就餐時，黃媽媽把墨鏡隨意卡在耳上，巧笑倩兮，妙語連珠，讓席間的氣氛始終輕鬆愉快。德克士的聖代，蘇欣宇一直覺得價值不菲，每一次點，一定要吃個精光。但是黃媽媽就只是用小勺子淺淺挖了上面的冰激凌，下面的就借口已經化了，不吃了。

蘇欣宇覺得這樣做真的很心疼，但是蘇爸爸卻誇黃媽媽懂生活。兩個大人原來因為接孩子也見過許多次面，但是還是第一次沒有帶另一半的聚餐。兩個大人聊得火熱，蘇欣宇黃施雯聽得無趣，便不管他們，自聊自的。

回了家，蘇欣宇才知道母親以為父親今日送了蘇欣宇后就要回來吃飯，炒好的菜都涼了，蘇爸爸才帶著蘇欣宇姍姍來遲。

蘇爸爸沒有多解釋，只是說不放心兩個孩子獨自在外面吃飯，又和蘇媽媽道了歉，就回卧室去午休了。

蘇媽媽皺著眉，向蘇欣宇詢問中午的情況。蘇欣宇只是把中午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複述了一遍——當然，著重說了黃施雯的母親是如何浪費聖代的。

蘇媽媽的眉頭皺得越發深了。

「如意，以後你少攛掇你爸爸帶你們吃飯。」

「為什麼……我下次還想和黃施雯一起吃……」

「吃吃吃，你就知道吃，今天你爸爸和黃施雯她媽媽那麼親密了，你非要他們更進一步發展嗎？」

蘇欣宇還從未見過如此疾言厲色的母親，甚至連自己的話不聽完就反駁。有些怔愣，「媽……我覺得是你想多了……」

「你小孩子家家的什麼也不懂，你要是還想要現在這樣的家庭氛圍，你就聽我的，守好你爸爸。」

「媽……我覺得你和爸爸這麼多年都過來了，你應該相信爸爸……」

「這麼多年？這麼多年要不是我看的緊，你爸爸早就不知道被哪個小妖精……」蘇媽媽好像忽然想起是在跟女兒說話，勉強壓抑了心裡的不安，笑了笑，「如意，你記住我的話，你將來一定要找到自己的工作，一定不能為了家庭放棄事業。」蘇媽媽說完，不再管蘇欣宇，收拾了碗盤，就去廚房洗碗了。

蘇欣宇坐在餐椅上沒有動。

「你將來一定要找到自己的工作……」

「你一定不能為了家庭放棄事業……」

家庭……

事業……

小妖精……

母親眼裡危險的第三者……

每一個詞語蘇欣宇都懂，但是從母親嘴裡說出來就讓人迷惑不解。

原來母親並不是像外表一樣溫馴無害，原來那些「法治在線」里提到的詞語還有外婆看的感情類節目里提到的詞語竟然離自己並不遙遠……

蘇欣宇覺得自己好像發現一個新的世界。

只是……

這個世界，她並不喜歡。

思索良久，也不得要義。蘇欣宇決定，不管這些亂七八糟的，反正——母親准沒錯的，以後不再和黃媽媽吃飯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