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世間好物不堅牢（2）易源

小學的男孩子總是招人煩，那時的蘇欣宇常想，世界上怎麼會有男孩子這種什麼也不會幹只會騷擾女生的生物。

自那次齊威為她「冒死」接水后，蘇欣宇對他的態度好了一點。這一點主要表現在，她會監督著他學習，會在他又想抄作業的時候一把搶過他抄的那份作業，並隨手在他腿上輕輕一擰，齊威的五官總是誇張地皺成一團，揉著腿，敢怒不敢言的樣子。老師常說「抄作業害的是你自己」，蘇欣宇深以為然，並負責的貫徹到了齊威身上。

班裡的男孩子成績普遍不好，蘇欣宇不笨，又肯學，成績在班裡向來數一數二，不屑於和男孩子比成績。對齊威的管束，在她看來，是一種報恩。那個時候單純，一場考試完了有成績好的女孩子來打聽蘇欣宇的成績，蘇欣宇向來實話實說。

如果說有什麼讓蘇欣宇覺得挫敗的，就是隔壁班的一個男生成績總是比蘇欣宇好太多，一個男生！又是在隔壁那種年級老末的班級，怎麼可以成績比自己好呢？蘇欣宇想不通，便越發努力地學，但是隔壁班的男生總是穩穩的高居榜首。連老師提起他的頻率也越來越高了。好學生總是有些傲，蘇欣宇拉不下臉去專門看看這號人物，便總是在上操的時候不經意的從隔壁班的窗子前經過倉促瞥一眼，卻很快的轉頭，好像做了什麼虧心事似的——自然，這倉促的一眼什麼也看不到。

蘇欣宇有個閨蜜叫黃施雯，一個白靜清秀的姑娘，成績也是名列前茅。兩個人從一年級認識，就相見很晚，形影不離。是老師口中的「雙姝」。她知道蘇欣宇心底的想法，但是自己也拉不開臉去問，就偷偷告訴了齊威。

小學時成績一般的孩子反而更容易「紮成堆」，他們不受老師重視，不被好學生喜歡，也沒有差學生身上的「社會習氣」，這個團體平庸，卻聚集了許許多多境遇相似的孩子，一來二去，他們竟成了能獲取學校最新新聞、知道學校很多人名字的團體。

齊威就是這個團體的一員，他在其他班有許許多多和他類似的朋友，有踢球認識的球友，有不打不相識的知己，有一起抄作業罵老師的「團伙」。黃施雯的請求，對他來說不過是順手的事。

第二天上操的時候，齊威拉住了蘇欣宇和黃施雯，三個人慢慢的走，很快落在了隊伍最後面，齊威湊近了些，向著隔壁班在隊首的一個戴眼鏡、瘦瘦小小的男孩子努努嘴，在蘇欣宇耳邊說，「吶，那個就是年級第一，叫做易源的。」

是他！

這個人蘇欣宇認識，也知道他在隔壁班，但是不知道他現在的名字，也不知道他就是那個把自己狠狠踩在腳下的男孩子。

「切，誰稀罕知道他呀！」蘇欣宇拉著黃施雯快跑兩步，融進了自己班的隊伍。

「不是……你讓我打聽的嘛……」齊威訕訕地摸了摸鼻子，急走兩步，也回到自己的位置。

蘇欣宇的想象中，隔壁班那個成績超級好的男孩子一定是一個德智體美全面發展、十八般武藝樣樣精通的男生——畢竟，蘇欣宇自己就是不僅成績好，在班裡還擔任了課代表，還會彈電子琴——那個年代，會一樣樂器，儘管因為家裡買不起鋼琴才學的電子琴，也是值得炫耀與倍受他人羨慕的事情。還有啊，他應該不戴眼鏡——蘇欣宇從小眼睛弱視，近視，散光……得了個齊全，所以總是對不戴眼鏡有著深深的嚮往。最重要的，他應該身體健壯，個子高高的——小學女孩子發育的快，蘇欣宇就比齊威整整大了一圈呢，也許女孩子從小就比較偏愛高個子的男孩子。

結果，親眼所見的學神，竟是個瘦小到排隊排在第一個，帶著厚厚酒瓶底的男孩子，最可氣的，竟是他！

蘇欣宇一年級的時候參加過數學老師組織的奧數班，這個奧數班可是有準入資格的，只有年級里成績中等以上的學生才允許加入。就是在這樣一個群英薈萃的奧數班裡，那時的蘇欣宇也是名列前茅，唯一的對手，就是那個瘦小的男孩子，他們倆能夠舉一反三，在老師剛出完題時便能給出正確答案。蘇欣宇有幾次都是第一個做出結果的，但是更多時候卻是那個男孩子搶先算出。兩個人暗暗較勁，老師也把他們看作自己的手心手背，時不時給這兩個心頭寶開開小灶。

就這樣過了幾個星期，兩個人在總是在周六的奧數班狹路相逢，卻不分伯仲。強者總是惺惺相惜的，在發現自己永遠無法徹底戰勝對方后，兩個人便握手言好，相約在奧數班坐第一排中間位置的同桌。有的時候他們一方來晚了，另一方就先佔好位子——虛位以待；有時候兩個人都來晚了，那兩個位子也回被空著——那是學霸的位子，其他的人不敢佔為己有——後來，他們都長大了，這樣的位子也有了自己的名字——C位。

蘇欣宇和那個男孩子一直佔據著C位，一般的奧數題兩個人比速度，有點難度的奧數題兩個人比正確率，十分困難的奧數題兩個人便協力完成。在奧數班，兩個人可謂風頭無量。

後來啊，數學老師身體出了些狀況，國家也在限制著類似的課外班，奧數班便解散了。

做了十幾周的同桌，蘇欣宇也了解到，那個男孩子叫喬元偉，是隔壁班的。可是，奧數班散了的新學期，就沒有聽說過喬元偉的任何事迹了，時間總是能埋沒記憶，更何況是小孩子，蘇欣宇很快就忘了這號人物——兩年過去了，他竟早就改了名字。

小孩子的好奇心總是很旺盛，易源的出現，使蘇欣宇迫切地想知道，兩年前發生了什麼事情，一起上了幾個月的奧數班，坐了十幾周的同桌，在蘇欣宇的心中，怎麼著也算是個朋友了吧。他為什麼兩年來他就在隔壁班，一牆之隔卻從未聯繫過自己，他又為什麼改了名字，小女孩的心就那麼點大，蘇欣宇已經無暇去考慮他怎麼總是成績比自己好，受老師誇獎比自己多，為什麼壓制自己好久的男孩子不是自己想象中的模樣。

小孩子滿足好奇心的方式也很是直接——知道那個男孩子自己原來認識的第二天，蘇欣宇便堵在了隔壁班的門口。

「同學，麻煩叫一下你們班的易源」蘇欣宇隨便揪住了一個正要出班門的戴著圓眼鏡的圓臉姑娘。

「易源！隔壁班數學課代表找你！」蘇欣宇在隔壁班也有點名氣。傳話的小姑娘長得嬌小秀氣，聲音卻是洪亮。蘇欣宇終於想起來了，這姑娘是上次年級紅歌比賽隔壁班的領唱。

易源正在小黑板上寫著下節英語課要講的單詞——他是他們班的英語課代表。聽到同學的聲音，易源抬起頭，朝門口看了一眼，當看到蘇欣宇時，他明顯一愣。隨後他放下粉筆，用抹布抹掉手上的白灰，又走回自己位子——依舊是第一排，摘掉那酒瓶底似的眼鏡，像班裡另一個同學說了什麼，才像門口走來。蘇欣宇看到，他走出來的時候，那個同學走到講台上拿起了粉筆。

其實領唱小姑娘的聲音有些大，使班裡嘰嘰喳喳吵鬧的聲音都靜了幾秒，但是看到是兩個課代表的見面，也就不以為意了——他們受老師喜歡的好學生說幾句話有什麼的，無非就是怎麼向老師打小報告或者討論什麼無聊的活動之類的——儘管他們不知道數學課代表和英語課代表有什麼好聊的。那個時候，每一個普通的孩子都討厭向老師打小報告的「狗腿子」，但是他們又不敢透露出對這些人的不滿，所以在「狗腿子」交換「情報」的時候，他們也不甚在意——在意了又能怎樣。

易源走了出來，兩個人默默站了片刻。

「蘇欣宇，你有事找我？」還是易源打破了沉默，他習慣性地用手扶了扶鼻樑，卻發現，他並沒有戴眼鏡。訕訕放下了手。

「易源？你叫易源？我這兩年怎麼沒有見過你！」蘇欣宇地語氣比她想象中的還要急切。

「我……我兩年前改了名字……我也不經常出班門，上操我又在隊首，你在隊中……英語組和數學組的辦公室又不在一層樓……」易源再少年老成，也到底是個孩子，在同齡女孩子的追問下難免有些亂了陣腳。

「這就是你給的原因？你分明是在故意躲著我！」蘇欣宇真的有些生氣了。

「蘇欣宇，我就是躲著你怎麼了？！你算我什麼人，我這兩年幹什麼和你有什麼關係！」易源一出口，便有些後悔，他向來自詡是個紳士，怎麼能和女孩子一般見識呢。

「我……你……我拿你當朋友，你是我的朋友啊……」蘇欣宇被質問的有些怔愣，「我……難道不應該關心我的朋友嗎……」

「朋友……」易源也有些恍惚，他太久沒有聽過這個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