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彩雲易碎琉璃脆（14）喜歡沒有那麼容易（8）

臨考的寒假，註定不會有趣。

吃飯、做作業、吃飯、做作業、練琴、睡覺……四點一線，循環往複，周而復始。

四十多天的假期以及倉促的年，在蘇欣宇的腦海中沒有留下多少記憶。

開學，交作業，複習，做卷子，蘇欣宇換了新同桌，楊老師把郝銳超和石小旭重新調在了一起。蘇欣宇的同桌是個很硬朗聰明的男生，和她現在的后桌梁博是至交。

很快到了期中考試，也是小學生涯中的倒數第二場考試。

題目很順手，一瀉千里，略有凝滯的地方，蘇欣宇也先寫著不確定的答案佔位子。

知道自己這次考的不錯，便格外盼望出成績。「一日不見，如隔三秋」，此時也同樣適用。

391分，時隔四年，蘇欣宇再次拿到了雙百的成績。全年級第三，比第一的闞子童僅差兩分。每一個進班的老師第一件事便是先誇她，石小旭更是拿著自己的錯題纏了蘇欣宇一整天。

蘇欣宇不滿意。

依著自己這次答題的手感，她本以為級一跑不掉的。

對來祝賀的同學說「不算好」，一半是謙虛，另一半卻是真的。如果語文那個填空堅定最初的答案，如果綜合把最後想寫的那一條加上，如果……沒有如果。她第一次，相信了這個世界總會人外有人，除了易源，總會還有別人。

令人沮喪的事實，你永遠無法站在金字塔的頂端。

期中考後，便迎來了畢業生的歡送會和提前入團學生的宣誓。

五小的慣例，六年級的畢業生中都會進行詩朗誦，來告別母校，其中，會挑出優秀學生進行領頌，其他同學作為群頌，全校齊觀，聲勢浩大。同時，每個班有一定名額的優先入黨機會，由各班班主任分配名額，擁有名額的同學可以提交入團申請書，審核過後，歡送會上一同宣誓。

期中考試，讓蘇欣宇一舉拿到了這兩個名額。入團申請書審核過後，拿到楊老師遞來的表格重新抄寫，感受到了一絲以前的氛圍，老師的殷殷期待，同學的刮目相看，讓蘇欣宇些許挺直了胸膛。每次大課間其他同學跑操，而她和凡心兒、許伽強、邊子騰、闞子童在學校一個漂亮的音樂老師指導下的演講排練，更是讓她心花怒放。

音樂老師按照個頭排的站位，蘇欣宇左邊是許伽強，右邊依次是闞子童、邊子騰和凡心兒。

凡心兒和邊子騰、闞子童像是早就認識，休息時，便熟捻地聊天。而許伽強也是個不甘寂寞的人，休息時會有一搭沒一搭地和蘇欣宇聊著天。他會和她探討演講稿，會教她控制演講時的氣息；他會問她原來的學校，會介紹五小不為人知的好去處；他會問她想去的初中，會告訴她他未來的人生規劃。演講時，他就在她旁邊，身姿筆挺，聲音渾厚。她看著他，看他低眉順稿時垂下的睫毛，看他目視前方時眼中的星光。

三天的排練，很短很短，短到人生的海洋中都找不到這樣一粟。可於蘇欣宇，是那一年以至往後數年輾轉，都忘卻不掉，每每想起便能揚起嘴角、都能感受到的溫溫的甜。

歡送會上，下邊坐著的學弟學妹的仰視縱然讓她欣喜，後面眾多同學的跟讀固然讓她驕傲，可最快樂，不過身邊人的聲音，耳旁人的氣息。

歡送會完，便是入團宣誓，「我志願加入中國共青團……」跟著團委老師一字一頓地誦讀入團宣誓，莊重、肅穆，不會讓孩子們覺得幼稚，這，就是認可的力量。頸上的紅領巾並未摘下，胸前的團徽已佩戴好，老師說，他們年齡未到，是提前入團，也是「帶隊入團」。

歡送會之後，離小升初畢業考試更近一步，一切都在緊鑼密鼓地進行著，有條不紊。

蘇欣宇到底還是小孩子，攢了一寒假的勁兒，終於算是一鳴驚人，但也沒有之前學習的動力了。她一遍遍地寫默寫「日積月累」中的句子，寫「紙上得來終覺淺，絕知此事要躬行。」她和梁博、和同桌打鬧，她課上時而恍惚。好像沒什麼不對，卻又好像哪裡變了。

考試的前一星期，五小請來了攝影師，在操場上，白樺樹前，為大家拍攝畢業照。對於許多同學來說，畢業照，便意味著一段時光的終結。

身後的人群熙熙攘攘，身旁的劉春雨挽著她說著八卦，身上從堂妹那裡借來的黃校服寬寬鬆鬆，卻是……如隔雲端，恍恍惚惚。

在另一個校園裡，此時是不是也是這樣的場景？易源******，站得板板正正；齊威搭著身邊好友的臂膀，比著勝利的手勢；季曉東摟著身畔的女孩兒，人群中笑得最得意。林慧軒應該已經找到了新朋友吧？尹夢涵還痴戀著季曉東嗎？林波沅還是那副隨性的樣子嗎？

而在另一個校園裡，黃施雯是不是也與自己一樣，覺得自己應該穿著那所學校的校服，回到那所學校，那個曾經視為家一樣的地方，那個容納她哭過笑過回憶的地方？

身邊的學生已經在大聲地喊「茄」了，許伽強的聲音尤為清晰。蘇欣宇機械地跟著蠕動嘴唇，輕輕地吐出「子」的音。

那一刻，定格。那一刻，再也回不到曾經。

生活依舊平淡，容不得太多的傷春悲秋。考前一天，各科老師都停了課，楊老師將二年級起的每一單元的日積月累和讀讀寫寫都念了一遍，蘇欣宇抄的手痛，隨著楊老師念到越來越多的遺忘的內容，她不覺有些慌亂。

「女兒，你把之前模擬卷上的背會就好了，楊老師這也太小心了，五分默寫怎麼不拿個兩三分的，剩下的就當心情好送考官了。」梁博的聲音弔兒郎當，漫不經心，在耳畔響起。

「行了行了我知道，剛才老師說吃的是草，然後呢？」蘇欣宇橫眉。

「吃的是草，拉的也是翔啊……」梁博又嘟囔。

蘇欣宇回頭瞪他一眼，「記住了，擠的是奶！」筆卻沒停。

梁博笑了，「奶就奶嘛」，扯了下面前女孩子的馬尾，「你準備考哪個初中啊？」

楊老師念完了所有的「日積月累」，喝口水，已經開始強調其他老師強調過的紀律了。

「當然是二中了，要不我來五小幹嘛？」蘇欣宇放下筆，打掉梁博的手，回頭。又想起不久以前男孩子低聲的詢問，「蘇欣宇，你準備考哪所初中啊？我準備去二中。」男孩子眸子璀璨，手指下意識地在演講夾上輕輕敲著，發出悶悶的聲音。

「也對哦，按片兒分的話，咱們班應該不是二中就是三中的。」小城裡，初中仍舊按照區域就近入學，二中、三中都是當地的重點初中，離五小不算遠，如果以蘇欣宇家所在的小區為圓心，作半徑800米的圓，五小在十一點鐘的方向，二中則在三點鐘方向。

「那你呢？」蘇欣宇挑眉問。

「我準備去三中，我媽打聽了，三中有個挺不錯的數學老師這屆帶班主任呢，」梁博聲音悶悶，「要不你……考慮下？」

「考慮什麼？」蘇欣宇已經轉過了頭，無意識地轉著筆。

「沒什麼，」男孩子的聲音低的模糊，「明天考試加油啊，再給咱們拿個第一回來！小爺我不和你一個考場，不能監督你了。」

蘇欣宇回頭，佯裝生氣，打他一下，「誰要你監督。」

「我的意思是，這次楊老師雖然不打人了，你可別再空題了。」梁博聲音帶著笑意。

那邊楊老師已經蹙眉看了過來，蘇欣宇不敢再回頭，從牙縫中蹦出兩個字，「梁博！」

鈴響，本學期也是小學階段最後一節課結束，蘇欣宇下意識地往隔了個過道的許伽強看去，因為同學的阻擋，蘇欣宇看不真切，只見男孩子低著頭，很專註的樣子。

「你也加油啊」她輕輕地說，唇張張閉閉，卻沒有聲音。

夏日裡，日頭才開始西沉，外面依舊是陽光燦爛，班裡的孩子們也說笑著，收拾書包，取下桌套，互相道別。也有孩子，已經把隨手能夠到的課本撕開，一把一把地揮著，更有女孩子，笑著笑著，就哭了。

蘇欣宇很快收拾好東西，踏出教室，回頭望了眼，然後毫不留戀地往家的方向大步邁去。

身後班裡，狂歡仍在進行。再見或者再也不見，無關痛癢，只是歲月。

「蘇欣宇，加油」，她握緊了拳頭，對自己說。

一夜無夢。

第二日的卷子，語文默寫，果然如梁博所說，全是模擬中練過好多遍的句子。作文也是曾經寫過的「我最好的朋友」。但是數學的倒數第二道大題，計算量遠遠超過蘇欣宇的預期，算一個圓柱盒的表面積、內表面積、容積、體積。算著算著，心就亂了。蘇欣宇知道，依自己的心裡素質，小考，完了。

下午，鈴響，無論是怎樣的境況，勢在必得檢查的，爭分奪秒答題的，都只得停筆，收卷，出考場。

回頭看眼陽光斑駁的教室，小學生活，後會無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