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仙子玉手纖纖握
一大清早,卯時未到,李長安像往常一樣,早早起來洗漱一凈。
用舊道袍內襯做的擦臉巾抹著手,看向那層潤滑如無物的護山大陣外的天空,心底不由便響起一支熟悉的旋律。
『天青色等煙雨,而我在等你,炊煙裊裊升起…』
咦,怎麼會有炊煙?
「小長安~~喝粥粥啦~~」
李長安渾身一顫,看著一扭一扭沖自己走來的阿紫,心底直犯嘀咕『這丫頭又想搞啥』。
天都沒亮透,起的比自己還早。呵,無事獻殷勤,必有所圖。
李長安警惕地接過阿紫遞來的陶碗,先發制人道:「說,這次又想要什麼?布料還是首飾?
不要太過份啊,前次為了給你弄這身衣裙,我已經被掏空了。真的一個子兒都沒得了…」
「師兄早!」公孫拓睡眼惺忪地從竹屋裡走出來,看上去很是疲憊的樣子。
昨天午後到夜裡,他一直都在不停地磨石墨條。
長這麼大,他公孫大少爺何時干過這麼多活兒,此時雙肩和兩腿都酸軟得好似有千斤重。
「師姐想要何物?儘管去箱子里挑,喜歡拿去便是。拓之所有,便是師兄、師姐與師父之所有。」
無形炫富,最為要命。唉,罷了,憨貨就是這個脾性,只要別在他人面前這麼傻就行了。慢慢調教吧。
李長安搖搖頭,將擦臉巾掛在竹屋門前的麻繩上,沒等他開口,阿紫嘿嘿笑著湊到他耳邊。
李長安拿手擋在自己耳畔,正好捏住阿紫的小臉。自從在臨江城那次無意遊盪進了一間…之後,這丫頭就開始往奇怪的路線上跑偏。
捏著阿紫的臉,將她推開,李長安沒好氣道:「教了你幾次,保持距離。
說話就好好說話,走路就好好走路。你看你扭的,腰都要斷了,你以為自己是蛇變的嗎。」
阿紫癟了癟嘴,扯著李長安的衣袖道:「小長安,你今天出去玩能不能帶上阿紫啊。阿紫保證不惹事的,好不好嘛~~」
這尾音拖的,誰受得了。
「不行。」李長安一抬手扯回自己的衣袖,「老老實實呆家裡,無聊就跟小白找豹子頭玩。」
「不嘛,豹子頭有什麼好玩的。你天天都溜出去玩,憑什麼我就不行。哼!」
「還踱腳?你就是將地踱穿了,也不能出去。
再說了,我又不是去玩,我是去上早課,去修習,懂不懂。」
見阿紫還不依不饒的想要繼續糾纏,又想到這丫頭要真鬧脾氣,往後就得自己動手做飯,浪費賺第一桶金的寶貴時間可不行。
掂量了一下,李長安勉為其難地說道:「這樣,你乖乖的,我很快就練成第一層功法了。到那時,就帶你出去玩。」
「真的?!」阿紫歡快地原地轉了一圈。
呵,女人。
就是這麼好哄。
………
吃完早飯,李長安讓公孫拓抱著只蒲團,施展日漸精湛的乘風訣,往覺然峰飛去。
既然拜師入門,那就帶上這個師弟,一起去聽早課。
自己那三不管師父可真是個甩手掌柜,每天也就抽半個時辰給公孫拓講解入門心訣,餘下一應基礎術法入門,全都扔給了他這個師兄。
一想到這些,李長安就忍不住在心底吐槽師父。
大明堂內,人山人海。
雖然擁擠,但秩序倒是絲毫不亂。
李長安的位置左右兩邊,兩位痴漢臉的男修來的比他早,已經像護法般穩坐於空蒲團兩側。
在當值弟子處登記了公孫拓的名字,勉強在角落裡找到個能下屁股的地兒。公孫拓這會兒才明白,師兄為何臨出門前讓自己帶只蒲團了。
『宮』
早課晨鐘一聲響,大明堂內靜悄悄。
一臉木然從未有過任何錶情的代執事、早課講師,出雲明月飄然入內。
仍是那一襲藕色紗裙,盤坐於青玉蓮台法器上,經過這些時日的磨鍊,其講經的流暢度,有顯著提高。
左右護法,咳…左右兩邊的兩位百年資弟子,一位單手抵著下巴,每當出雲明月從眼前飄過時,便兩眼冒星星一臉花痴樣;
另一位相對含蓄點兒,出雲明月誦經譯文,他便跟著念,還搖頭晃腦一副『我很懂』的樣子。
《清心定靈訣》、《氣海蘊經》、《五行妙法》…等,李長安將此類經文統稱為『六道宗通用入門基礎心訣與術法』。
實際上,這些他十來歲的時候,就已經倒背如流了。
憑良心講,師父是個好父,卻非良師。
除了讓他死記硬背之外,也沒什麼修習心得教給他。
再加上,宅在青泉山十幾年,除了這些讀物之外,也沒別的好消遣。這些經文,字數不多,且他本身記性就好。
按著自己的閱讀理解,李長安能感覺出來出雲明月備課還是很用心的。不少註解與他所想的差不多,還有一些領悟方面的解釋,那就因人而異了。
總之,基本上,出雲明月的課對於李長安來說,可聽可不聽。意義不是很重大,他主要還是來吸…來擴充靈能數值的。
因此,百無聊賴之下,李長安便開始琢磨起怎麼製作一台小型『切割輪』。有了這玩意,就不用自己費勁一根一根地削筆芯當中的凹槽了。
邊想邊畫,李長安在紙上大概畫出了切割輪與固定軸的解構簡圖。
至於如何運行,入門級風遁術應該可以解決這個動力問題…
「咦,你這畫的啥?」左邊的星星眼痴漢好奇地低聲問道。
右邊的『我懂』兄也被吸引了目光,不過,他關注的是李長安手上那支細長的木條。
「此筆,墨色淺淡,筆尖纖毫卻異常有力。妙!」
這會兒,出雲明月飄到大明堂最後方的位置,兩位痴漢見不到女神,這就開始課間開小差了。
『我懂』兄剛說罷,星眼痴漢便哦了一聲,道:「怪不得,前幾日,出雲師妹還主動問你要了此筆。原來,竟有這般機巧。呃,這位…」
『我懂』兄擰眉想了想,低低驚呼一聲,「我想起來了,那日,出雲師妹管你叫做…小師叔?!」
李長安嘴角一陣抽搐。
閑極無聊的男人啊,請將你們的注意力,重新轉移回美麗的女講師身上吧。
星眼痴漢也跟著呀了一聲,引起身後認真聽講的新弟子們的注視。
「小…師…叔,此筆,能否借來一觀。」
文縐縐的『我懂』兄,看外形差不多是二十四五的年青人,具體年齡不詳。反正,肯定是百歲打底。稱呼他為小師叔時不情不願的勉強模樣,讓李長安想起了嶗觀海。
也是,換作自己一把年紀管一個乳臭未乾的小子叫師叔,是有點開不了口。
輕彎唇角,展示出一個令人感覺親切卻索然無味的笑容,李長安將手中的自製鉛筆遞給了『我懂』兄。
星眼痴漢倒是個爽快人,沒半點含糊地與李長安套起了近乎。
「小師叔,您咋也來上早課呢?嘿嘿,是不是,也是為了看出雲師妹一眼呀?」
這便是,浪貨看啥都是水。
李長安心底暗忖一句,面上仍是那個索然無味笑,輕聲回道:「我入門晚,雖有輩份,但無實力。不必如此客氣。」
「呀,小師叔爽快人啊。俺就喜歡小師叔這樣的,有啥說啥。不像那些裝模作樣的,明明半桶水,還哐當哐當死命晃,端的啥臭架子。」
長得一副健身教練模樣的星眼痴漢,邊說邊盯著李長安右邊的斯文儒雅『我懂』兄。
又…是個憨貨。
怎的?這個世界盛產憨貨,還是說,自己命中犯了憨星?
這二位顯然是同輩不同峰。如此說話,一般情況下,斯文儒雅就得羞怒開撕了。
『別惹事啊,老兄。』李長安心道不好,正欲說些什麼緩和氣氛,『我懂』兄比他先開口。
「小師叔快人快話,師侄方才失禮了。給您賠不是。」
「哈,無需計較。都是同門,輩份什麼的不重要。你們本就比我入門早,按修行來說,都是前輩。」
李長安這話說的很是謙遜。實際上,對於修士來說,除了硬實力之外,最重要的就是規矩。
不可逾規越矩,其中最緊要的一條便是:按資論輩。
不管你修行了幾千年,多大歲數,若你師祖突然抽風,收了個兩歲的娃娃為弟子,你也得喊那娃娃一聲師叔。
這,就是輩份。
李長安話中的重點,淡化了輩份,強調了同門,這就讓聽的人身心舒暢。
星眼痴漢立馬也意識到自己先前有點過份,對斯文儒雅拱了拱手,直率道:「方才是俺粗魯了,有怪莫怪。」
斯文儒雅笑著回了句,「師兄快人快語,希微峰沈境一,受教。」
兩位痴漢間的小嫌隙,秒作風散。
接下去,就是李.吸星大法.長安,最喜歡的實踐環節——集體修習術法,領悟經文奧妙真義。
公孫拓第一次來聽早課,又緊張又激動,全程拘謹的手足無措。
雖然來的路上,師兄跟他交待這、提醒那的說了一大堆;他也認真記下了,可到了用的時候,大腦『空白了一塊』。
那位美得像畫中仙般的仙師,講的內容,他聽得一知半解,基本沒懂。
左右前後他誰都不認識,離師兄遠的連後腦勺都看不見。沒地方問,也不敢問,所以,公孫拓一節課下來只能用四字來概括。
渾渾噩噩、迷迷糊糊、懵里懵懂…
偌大一間大明堂,近萬男修女修,紛紛手捻法訣結印、催動術法。
多數人頭頂的半空中,或凝化出水珠、水流,或有火苗躥動、火線翻飛,或有沙礫自成拼合成某種形態…
而那些修行百年打底、入了階的修士們,則明顯要高級一些。
或使出禁制類術法,在頭頂結出錐狀、柱狀、正方體狀立體隔絕空間;或飛劍立於頭頂嗡鳴作響,應當是劍與主人產生了某種共鳴…
更有甚者,譬如十一位已步入[斗]階的修士,閉目凝靈展露自己的元神虛形,引來無數驚羨的嘆慕聲。
不得不說,確實高端大氣上檔次。
能達到元神凝虛,這十一位都是各峰的好仙苗,被師父們重點栽培的種子選手。
公孫拓頭一次見這樣的場景,內心甚是震撼,不由得目露景仰之情。同時心想,我師兄更厲害的。
實際上並不厲害的李長安,面上淡然如水正在練習【風息咒】,實則心底樂開了花。
呵呵,最喜歡這樣的孔雀了。
看著數值像發大水一樣往上漲,心道一聲。
妥!
………
一節課下來,數值再次衝破又一個十萬。
舒服!
正樂呵呵地在人群里尋找憨弟公孫拓的身影,突然有人扯了扯他的衣袖。
斯文儒雅沈境一。
「小師叔,境一有個不情之請,不知當講不當講。」
李長安很想勸勸這位時刻保持老學究姿態的道友,『你這樣,是泡不到女神的』,面上索然一笑,道:「但講無妨。」
身形偏瘦、個子比李長安矮了小半個頭的沈境一,規矩地作了個道揖,「境一煞是喜歡小師叔的那隻妙筆,只是君子不奪人所好…」
李長安二話不說便將那僅剩一掌長的鉛筆,遞到沈境一手裡。
沈境一愣了一霎,立馬從袖袋內摸出一顆小靈石,卻發現,那位小師叔人已經跑遠了。
沈境一看了看自己手裡的半截妙筆,自語道:「小師叔,很善呢。」
而不遠處,被學習熱情經久未衰的弟子們團團圍住的出雲明月,正握著一支同款妙筆,認真地在竹紙上記錄著『學生』們的課後提問。
仙子玉手纖纖握。
這妙筆,何處可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