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偷聽

第十二章 偷聽

灰濛濛的天際漸漸黑了下來,暗沉的屋子忽然亮起了一盞明燈。

明染長長的睫毛微微顫動,一雙如黑晶石般閃耀的眼眸睜開。

「小姐,你醒了。」雲荷走到榻邊看向她。

屋子裡有炭火烘烤,帳頂是飛禽圖案,床榻是青蓮雕花,榻前擺放著一道外邦進貢的絲綢而制的屏風。

這是九霄宮旁的偏殿,專供宴會醉酒後的人休憩之地。

明染在雲荷的攙扶下坐起身來,她伸手揉了揉太陽穴。

「水。」

雲荷立馬繞過屏風從桌上倒了一杯熱茶給她。

一口氣喝完一整杯。

她望了一眼窗欞,清了清嗓子,問道:「晚宴又要開了?」

雲荷蹲下身子,道:「想必已開了。」

「我睡了多久?」

雲荷在心裡算了算時辰,「大概有三個時辰。」

明染驚訝道:「豈不是午宴一開,我就醉了?」

三個時辰就是六個小時,也就是說自己醉了一個下午。

雲荷笑著點了點頭。

她晃了晃腦袋,對宮宴上的事有些記不清,擔憂問道:「我今日可有出糗?」

「小姐醉得早,不曾。」

她放心地點了下頭,掀開衾被彎下身子套上錦靴。

雲荷為她繫上狐毛白色斗篷,跟在她身後往門口步去。

房門一開,一陣冷風迎面吹來。

明染的頭昏腦脹被風一吹,瞬間便好轉不少。

宮殿的房檐下搖曳著燈籠,長廊兩側的樹上掛滿了燈。

兩人穿過一條曲折蜿蜒的長廊,拐角出去便看到了九霄宮,門口燈火輝煌,裡面歌舞昇平。

明染遠遠看了一眼,轉身往另一條迴廊走去。

「小姐,不回宮宴嗎?」

「頭悶,去別處散散。」

說著她加快了步伐,往迴廊外的清靜小路走去。

身後的沸騰之聲越來越小,明染的心也逐漸平靜下來。

她漫不經心走到亭閣軒榭上,軒榭盡頭是一片假山花園。

兩人走出軒榭,雲荷突然拉了拉明染衣袖,做出噤聲的手勢。

明染頓住腳步。

一陣細碎的聲響從假山內傳出。

明染看了看雲荷,提起裙擺小心翼翼往假山外靠近。

假山內漆黑一片,隱隱有男女的說話聲。

兩人躲進假山後,側耳傾聽。

一道嬌媚的女聲壓著嗓子道:「過些時日,我就向皇上求賜婚。」

「你我已各自婚娶,皇上怎會答應?」男子的聲音道。

「駙馬已死兩年,你的夫人也死了,天朝有過公主再嫁的先例。」

「可劉慧新喪,若我立馬娶了你,我的同僚們會如何看我?」

「蘇南飛,難不成你還要為她守喪?」

「再緩緩吧,操之過急恐會令人生疑。」

「我已經等了二十年。」女子的語氣激動。

「我出來許久,先回宴會了。」正欲邁步離去的男子被女子一把拉住了衣袖。

拉扯的聲響傳出,假山上有細小的碎石灰抖落到地上。

「我不管,長歡嫁入宮后我就去求皇上。」

男子一聲無奈的嘆息。

「文淑,如今已不再是二十年前了。」

沉穩的腳步聲走出來。

「南飛......」女子揚聲喊道,聲音微微憤怒。

明染的身子隱入假山後,只露出一雙眼睛盯著假山口。

男子從假山裡面走出來,走上軒榭往外走去。

很快,緊跟著一名女子追了出來。

明染轉過雙眼看去,只見假山空地上站著一名身姿婀娜的女子,果然是大長公主。

大長公主四處張望了一下,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衫,低著頭走上軒榭。

直到那兩人的身影在黑夜下消失了痕迹。

雲荷輕輕扯了一下明染,伸出食指指向假山裡面。

裡面還有人?

明染躲回方才藏身的角落。

兩道女聲陸續響起,身影從假山裡面走出來。

「在宴會上我就見她一直在看向那一群男子,這個賤婦,阿行才逝去兩年,她就與人私通了。」

「王妃,此事恐沒那麼簡單,聽大長公主的話,似乎兩人在二十年前就在一起。」

「我可憐弟弟,居然娶了如此個水性楊花的女子。」

「將軍逝去兩年多,一直沒有尋出死因。」

走在前面的婦人如夢初醒般,「蕭文淑方才說,她等了二十年,那阿行的死......」

那名跟在身後的婆子點了點頭,「興許大長公主脫不了干係。」

「不行,我得告訴王爺。」

兩人急急穿出軒榭走向九霄宮,後面的話已逐漸聽不清。

過了許久,明染從假山後走出來,站在方才大長公主停留過的地方。

今日還真是熱鬧啊,偷聽的人竟還不少。

沒想到一直查的事毫無頭緒,眼下卻解開了所有謎底。

「沈行是潤王妃的弟弟,也就是安栩喬的舅父?」

雲荷輕步走近,道:「是,潤王妃母家乃鎮遠大將軍沈府。」

軒榭下是一泓碧水,面前是方才那幾人剛走過的一條幽長之路。

明染面向軒榭憑欄,平靜的看向底下湖水。

「大長公主為何說沈長歡會嫁入宮?」

雲荷立身明染身後,小聲道:「今日宴會上,有人提出皇上已及冠兩年,該是立后冊妃了,有人舉薦蘭薇郡主,也有人舉薦了長歡郡主,故而太后便讓欽天監將兩位郡主的生辰八字拿去占算。」

「原來如此,可安蘭薇家世顯赫,沈長歡縱使是大長公主之女,兩人相爭,沈長歡毫無勝算啊。」

兩百年前建立天朝時,安家在戰場上屢立戰功,為天朝的成立立下汗馬功勞,自天朝建國起,便被開國皇帝冊封為手握邊境大軍軍權的異姓王爺。

而安蘭薇是潤王府安家的嫡女,及笈那日便被封為了蘭薇郡主。

雖然沈長歡同為郡主,可她那有軍權的父親已死,眼下的沈長歡,不過頂著大長公主之女的頭銜而已。

雲荷輕聲回道:「許是大長公主想讓長歡郡主入宮為妃,並非要與蘭薇郡主爭奪后位。」

大長公主想讓沈長歡入宮,可她憑何篤定沈長歡就一定能入宮?

明染轉身看向她,道:「此事與我沒有干係,先將蘇小姐的事辦了。」

「小姐,不是已經確認蘇夫人的毒是大長公主所為嗎?」

明染望了一眼九霄宮方向,道:「眼下還不能對蘇小姐道出實情,先將在蘇家下手的人找出來給蘇小姐一個交代。」

蘇沉心勢單力薄,大長公主心腸歹毒,若大長公主知曉了蘇沉心已知是她下的毒手,保不齊會對蘇沉心滅口。

「是。」

兩人照著原路回到了九霄宮偏殿,雲荷替明染拂去斗篷上沾的從樹上落下的雪花。

步到宮宴門口,庭院里的六角涼亭外,有兩名太監挑燈侍立在石階上。

明染踮起腳尖向涼亭裡面看去,卻見蕭以謙沖著她招了一下手。

該死,都怪自己好奇,有太監隨行在身,除了皇上還有誰?

她心底里不由暗自懊惱,卻不得不揚起微笑向亭內邁去。

蕭以謙坐在石凳上,燈火照耀出他微醉的面容,嘴角一直掛著輕笑,仿若將漫天風雪融化,令人心中溫暖舒適。

「可好點了?」他微仰著頭,目光凝視著她。

「好多了,多謝皇上掛懷。」明染微微行了個禮。

蕭以謙揮手示意她坐下,「染兒有多久未曾喚過朕二哥了?快兩年了吧。」

明染落座他一旁的石凳,道:「那時候明染小,不懂尊卑。」

以前的明染,與蕭以謙很是親近。

他收起微笑,一臉嚴肅的對著明染說道:「朕還是希望你能像從前那般,喚朕二哥。」

明染低頭沉默,喚不出口。

蕭以謙苦澀一笑,一聲嘆息。

他起身走到亭子石欄前,負手仰望天際。

漆黑的夜空一輪彎月高掛,幾顆繁星閃爍在周邊。

明染直視著蕭以謙挺拔的背影,那高大的身姿看起來竟透出無盡落寞。

她不願見到他此刻的神色,起身道:「若再不回宴會,母親該喚人去尋了,明染先行告退。」

說完便毫不停留,領著雲荷往宴會大殿邁步。

蕭以謙轉過身子,面上已無方才的落寞神色,目光隱晦看著那抹離去的身影。

為何才短短几日,她的眼底里就全是疏離與防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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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上故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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