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回侯府
馬車搖搖晃晃從熱鬧的街道穿過,雪花洋洋洒洒從天際飄落。
從馬車上下來,明染飛快跑往侯府後院。
「娘,我回來了。」
未見其人,先聞其聲。
滿室熏香氤氳的房內,紫木軟榻上的明夫人沐氏側首看向一旁侍立的婆子文媽,揚起一抹微笑,小聲道:「真是一點沒變。」
文媽是自小便在榮國公府跟隨在沐氏身邊的丫鬟,自然明白沐氏話里是指明染的舉止。
她笑著低下頭,道:「大小姐性子歡脫是好事,外人都道她像極了太後娘娘年輕時。」
太後年輕時容冠天下,是京城當之無愧的第一美人。
明夫人輕輕嘆息道:「唉,太后儀態端莊典雅,染兒何處有半分太后的影子?」
正說著,明染的身影便步入房內,一雙白皙的手掀開了珠簾。
「娘,我回來了。」她邊說邊走向軟榻。
明夫人故意冷下臉,起身拉過她往自己面前一立,她的手剛一觸碰上明染,蹙眉道:「為何手這般涼?雲荷呢?怎麼不替你備下手爐?」
說著她便將自己手裡的手爐塞到明染手裡。
「我將她留在蘇府了。」明染接過手爐,一邊說著一邊走向軟榻坐上。
明夫人坐到另一邊,細細打量著她的面容,見她與入宮前一致,並無半分消瘦,才好奇道:「蘇小姐當真病的那般嚴重了?」
今日已有人將府門口發生的事告知給她,不過蘇家小姐究竟如何,她倒還未有耳聞。
明染對著她揚起一抹笑顏,道:「不是她病得嚴重,是她在蘇家的處境艱難,所以就將雲荷留下照應。」
明夫人笑道:「理應如此,畢竟蘇小姐曾經救過你。」
她就明染一個孩子,對於蘇家小姐當初的施救,她是感激涕零。
明染抱緊了手爐,將腳伸到榻上盤坐起,撒嬌道:「娘,我要吃文媽做的金絲糕。」
明夫人被她一聲軟綿綿的叫聲叫的心間一陣柔軟,她伸手颳了下明染高挺的鼻尖,笑道:「難不成太後宮里的小廚房還沒有文媽的手藝好?」
說完她側首看向文媽點了點頭,文媽躬身退出屋內,往小廚房方向而去。
明染笑呵呵說道:「姨母宮裡的當然是極好的,我這不是餓得慌,所以就想起了文媽做的糕點。」
軟榻上擺放著楠木小方桌,桌上有一盤糯米糕,明夫人將精巧小碟推到明染面前,道:「先吃點這個。」
明染伸手拈起一塊,小口用著。
「太後身子可好?」明夫人眉眼含笑看著明染。
「好著呢。」她邊咽邊說道。
明夫人原本微笑的面容慢慢沉下來,她似回想著什麼,道:「太后一生清苦,雖膝下有皇上與宸王,可終究與她沒有血脈。她時常宣你進宮陪伴,你也就還未出嫁能陪得上我們兩年,若日後.......」
太后乃榮國公府嫡長女,明夫人是嫡次女。兩姐妹自小感情要好,當初知曉太后永無法有孕時,她一個文弱女子,都恨不得將那毒害太后腹中皇子的林妃千刀萬剮。
明染聽見她語氣憂傷,立馬打斷道:「娘,好端端的為何又提起這些?」
「好好好,不念了不念了。」她的眼裡突然就湧出淚水。
明染嚇了一大跳,從榻上起身走到她一旁,拉過她的手,安慰道:「娘,皇上待姨母比柳太妃還要好,你不必太過憂心。」
柳太妃是蕭以謙的生母,當初一生下他便自願過繼給了太后。
明夫人拭去眼角的淚水,道:「唉,你剛回府,不提這些糟心的事。」
「對嘛,這樣才乖。」她輕輕捏了捏明夫人的臉,笑著逗她。
明夫人被她沒大沒小的行為逗樂了嘴,雙眼含著寵溺的微笑看著她。
「沒規沒矩。」
明染粲然一笑,回身坐上榻,道:「娘,午膳我就不陪你用了,我要出趟府。」
明夫人輕笑著的面容瞬間拉了下來,不悅道:「怎麼才剛回府就要出去?」
「這不是在宮裡呆了三個月,實在憋壞了我。」她繼續拿起桌上的糯米糕用下。
明夫人語重心長道:「你啊,都要及笈了,怎得還如此驕縱,若嫁了人,如何當起一家主母之責?」
聽著明夫人的嘮叨,明染伸手扶額,她將手裡的糕點全部塞進嘴裡,邊往下咽邊起身。
「娘,我飽了,文媽的糕點替我留到明日,我先走了。」說完她就往外邁步,一走出房便輕跑著向外而去。
明夫人的話含在嘴裡還未道出,明染已跑出了屋。
想起屋外大雪紛飛,她起身將掛在高架上的斗篷拿起,追了出屋。
她立身在屋外的迴廊上,院子里已看不見明染的身影。
噬骨寒風呼嘯,細小的雪花飛舞在空中,昨夜融化了的白雪又堆積了起來。
一陣寒冷將她周身席捲,她端嫻的面容溢出擔憂,不放心地往院外張望。
天寒地凍的,不知這孩子出府做何?
府邸門口的朱漆大門敞開,正門口兩邊雕刻著半蹲的石獅,府邸外的官道已被白雪覆蓋。
一抹纖細的身姿從府內迅速步出,她看了眼蹲在門后避寒的小廝,吩咐道:「去馬廄牽匹馬來。」
兩名小廝聞聲,手忙腳亂從門後走出,躬身道:「見過大小姐。」
其中一名小廝向前邁了一步,道:「小的這就去馬廄,大小姐稍候。」
說完便一溜煙兒向府內跑去。
明染走到府邸匾額下,她仰面看著空中飛舞的雪花。
可真是冷啊。
她不由縮了縮身子,雙手抱在胸前,在石階上來回踱步。
官道前方的街道上出現一輛馬車,緩緩向寧遠侯府搖晃而來。
明染走下一步石階,側首看去。
看清了迎面而來的馬車,她的唇角兩邊勾起一抹炫目的微笑,那張清美的笑顏,讓純潔無暇的雪景也瞬間黯然失色。
須臾間,馬車停在官道上。
一名披著雪狐大麾的男子掀開帷幔下了馬車,他大麾裡面身著藍色錦服,一頭青絲冠於發頂,俊逸的面容上掛著舒心的微笑。
此人乃潤王府世子,安栩喬。
明染自去年從護城河裡被救起后,性子大變,她初次偷跑出府,便與潤王世子相識結緣,故而兩人三天兩頭便相約出府。
說來也奇怪,潤王世子對明染那可是真是言聽計從,讓他從府里翻牆出來,他就絕不會走正門。讓他走路,他就絕不敢騎馬。
京城內眾所周知,潤王世子對寧遠侯府大小姐,好得沒話說。
安栩喬從掀開帷幔那刻,他的目光就凝視著石階上的女子,不等車夫搬來小凳,他就下了馬車快步朝她而去。
他的腳剛一邁上石階,便聽到明染道:「我還以為你不來了,正要去找你呢。」
「往常你剛回府可都是不空待見我。」五步石階三步邁上,他站在明染一旁,一臉笑意看著她。
明染看向他,蹙眉道:「今日有事,去醉天樓。」
安栩喬見她冷的縮著身子,將自己的大麾解下,然後替她披上,道:「怎麼出門都不添件斗篷?」
「這不是有急事,別磨嘰了,走吧。」說完她便伸手將大麾攏了攏,隨後快步走下石階往官道上停著的馬車而去。
安栩喬被寒風吹的打了個激靈,他一邊低頭疑惑,一邊緊跟著她走向馬車。
明染一上了馬車便覺得周身溫暖不少,拿過擺放在一旁的手爐抱在懷裡。
安栩喬坐到她一旁,一臉樂呵呵地笑著,道:「什麼急事?」
明染看了他一眼,道:「去年將我從護城河救起的蘇小姐你可聽說過?」
安栩喬低頭想了想,道:「就是因救了你后,被太后賞賜的蘇小姐?她怎麼了?」
那時候京城盛傳著這名蘇小姐救了寧遠侯府的大小姐,人人都以為她會憑此得了太后的賞賜而躍進京城的貴圈,卻不想沒過兩月,便再無關於她的消息。
明染向他湊近了一些,小聲道:「聽聞她病得嚴重,今日我回府前去見了她,她娘前些時日去世了,她懷疑蘇夫人是被人下毒而死。」
「下毒?」安栩喬吃驚道。
明染輕輕點頭,道:「因為蘇老爺對外宣稱蘇夫人乃病逝,所以她心中有疑卻無實證。」
安栩喬看著她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很快反應過來,道:「那你是要替她查明真相?」
明染點頭道:「一會兒你就去打探蘇家的陵墓,然後帶兩個可靠的人,今夜去開棺。」
「什麼?」安栩喬揚高了聲音,瞪大了眼看著她。
「你大驚小怪什麼?」明染沒好氣道。
安栩喬撇了撇嘴,壓低聲音道:「為何要去掘墓?」
明染小聲道:「若不開棺驗毒,如何得知蘇夫人是否當真是毒發身亡?」
安栩喬有些不樂意,道:「一定要去嗎?」
明染閉口不言,斜睨了他一眼。
「好吧,我去。」他心不甘情不願的同意了,隨即低頭沉默不語。
見他答應,明染莞爾一笑,道:「多謝。」
安栩喬抬頭一笑,道:「道謝就見外了,你明知我會答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