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幕 承蒙少主憐惜

「莫師弟，此舉卻是過了些吧？」

清風亭中，莫語飲酒，肆意狂放。

月靈看著他，此時那美如畫的面龐，已然失去了笑意，話語中原本的琅琊尊稱也已更換。

此次為了道火出行，月靈特意將自己的兩大真人帶在身側，加之她與其妹月瑩兒的實力及其底牌，即便堂而皇之的駐留於臨北城酌玉庄，她也絲毫沒有畏懼。

可誰曾想，只是昨日稍微阻攔了莫語行事，今日他不僅派遣天機衛來襲，不僅讓駐守臨北城的琅琊聖地真人林懷遠出手，竟然還將琅琊聖地的狂戰閣老給喚了過來。

要知道，就算同為渡過三災的真人，當中也是有很大的差距。

最直觀的便是，林懷遠是琅琊聖地派遣駐守這邊境關隘的長老，而戰狂卻是琅琊聖地的閣老！

難怪，難怪這莫語要等到此時才出現，原來是為了等候戰狂的到來。

青絲飄動，月靈周身一股股縹緲浩瀚的氣息，逐漸擴散開來，即便是月瑩兒都從中感受道一股駭然的威壓。

「哦？月師姐此言何意？」

莫語一副渾不在意的模樣，不解的道：「這天機衛當真了的，竟還有兩位真人境界的強者，這卻是我沒有想到的，不過看樣子，月師姐怕也沒有預料到吧？」

月靈面色一寒，直言道：「將水月真人放了，今日之事一筆勾銷。」

「月師姐說笑了。」

「莫師弟！」

嗓音加重，一道氣機直接鎖定在莫語身上，一股股靈氣變得凝實，繼而扭轉為條條絲帶，朝著四周飄散。

而每一條如同仙人羽衣般的靈氣飄帶當中，又包含著一種深邃的邪氣，令人膽戰心驚。

月靈散發的氣息與莫語相當，僅是渡過火災，但這等威勢，即便真人見到，都不敢任意小覷。

不愧為天魔宗聖子繼承者！

一旁的月瑩兒，早已是忍不住，見姐姐有發怒的跡象，她同樣也開始調動起體內靈力，甚至一隻手已經悄然撫在了腰間乾坤袋上。

場面近乎一觸即發！

「月師姐這般架勢，莫不是想與我切磋一番？」

莫語仿若未聞，輕聲說道。

「若是我正有此意呢？」

月靈美眸呈現出一抹危險的弧度，天地間的靈氣不斷朝著此間匯聚而來。

「月師姐就莫要再試探於我了，不過，既然師姐想與我切磋，師弟自然不敢不應，但這切磋或要換種方式。」

莫語並未拒絕，但言語間好似有些憂慮。

「莫非琅琊聖子體內隱患比傳言當中還要嚴重？」

月瑩兒餘光望向姐姐，只見此時月靈周身的靈氣開始微微波動，盯視著莫語的雙目，帶著一種凌厲。

「呵呵，既然師姐你有意與我切磋，那不如……」

莫語忽而又道，嘴角一咧：「即分勝負，亦分生死，如何？」

轟隆~！！

天空之上原本消散的雷雲，猛然顯現，轟然下壓，無盡寒風將整座清風亭吹打的劇烈震動，天地間似是瀰漫起一股極致的壓抑之感。

在月瑩兒眼中，此間天際彷彿就要塌陷一般！

頓時，她目露駭然，死死的注視著機關輪椅上，那全身都開始有雷電劃過的銀髮少年，若說此前莫語喚來雷雲只是震懾，月瑩兒感觸還不太深，那麼這時，空氣當中所瀰漫的近乎滅世的雷電之意，讓得她不由大吃一驚。

月瑩兒自小天賦出眾，長久以來幾乎是從稱讚聲中逐漸成長，在她耳旁，雖時常聽聞中天域各個天驕的事迹，當中，有各方聖子、有如姐姐月靈那般的聖子繼承者，近乎都是立於玄元大陸最頂端的天驕。

但月瑩兒並無擔憂，畢竟較之這些人，她還屬於年歲較小的那一行列，與各大聖地天驕相差可有七八齡之多，以她的天分，只要潛力逐漸釋放，未免就追趕不上。

然而，除了這些大陸最為耀眼的年輕一代，這麼多年來，還有一個人的名諱，更為響徹雲霄。

琅琊聖子，莫語！

十二之齡叩開仙門，十六之齡渡過火災，只手鎮壓中天域無數天驕，當中同樣包括五大聖地的聖子以及聖子繼承者！

月瑩兒每每想到，竟有一位與她年歲相近之人，如今已然立於大陸年輕一代的巔峰，將她視為追趕對象的一眾聖子聖子繼承者壓在腳下，她便極為的不服！

月瑩兒從未見過莫語，但莫語的名字卻一直在她耳旁徘徊。

今日，莫語不請自來，卻是月瑩兒初次與之相見。

第一眼見到，月瑩兒有些失望，清風亭下那面色蒼白坐在機關輪椅上的少年，在她眼中就像是位入暮老人一般，全身血氣不足，甚至隱隱還是帶傷之體，心中雖仍不敢小覷，但巨大的落差，還是讓得月瑩兒對莫語以往的評價有些不以為然起來……

直到此刻！

直到感受到天際雷霆之威，直到心中如遭受重鎚一般。

這種威壓，月瑩兒竟生出一種無法抗衡之感！

月瑩兒再次打量眼前被雷電所纏繞著的身影，額間不由的滴落下一滴滴冷汗，有心調用靈力，卻忽而發覺，自己撫在腰間乾坤袋上的玉手，竟開始微微的顫抖。

妹妹月瑩兒的異樣，月靈自然發覺，只是她此刻的目光，也已經變得凝重起來，與莫語對視之際，周身圍繞著的靈氣飄帶，化作一道道仙霧，不斷上下起伏，激蕩開來。

即分勝負，亦分生死！

這句話若是旁人來說，月靈自是不懼，但倘若是眼前之人開口，她也不得不慎重。

清風亭天際，雷雲越聚越多，陰雲瀰漫。

清風亭外，一道道仙霧，環繞其間。

這股壓抑窒息之感，逐漸凝重，而那月陽真人卻不知為何，早已不知所蹤，酌玉庄各處，屍體遍布。

忽然，月靈深吸口氣，凝聚的氣勢驟然消散。

「琅琊師弟言重了，不過切磋而已，既然師弟並無意願，月靈自是不敢勉強。」

再次看向莫語時，月靈俏臉上已是一片柔和的微笑。

莫語同樣含笑點頭，隨著周身電光消散，天際之上的雷雲也同時逐漸淡去，烈日炎炎，晴空萬里。

緊接著，莫語似乎有些疲憊，咳嗽了幾聲，身子緊貼著機關輪椅靠背。

至此，場中那股極致的壓抑感，也隨之而散。

先前一直忍不住想要出手的月瑩兒，此時卻是無意識的鬆了口氣。

也就在這時，一道黑影閃過，只見虎背熊腰的阿虎，出現在莫語所乘坐的機關輪椅之旁。

「少主。」

阿虎此時全身各處還沾滿鮮血，他朝著莫語躬身行禮，看也不看月靈月瑩兒姐妹一眼。

「你受傷了？」

莫語察覺到阿虎氣息有些不穩，顯然是此前那水月真人所造成的，畢竟雖然阿虎即將渡三災，又習得幽冥虎玄功，但始終仍未突破至真人，能與之短暫交手，已是極為不錯。

「勞煩少主費心，屬下無礙。」

「你們！」

月瑩兒美眸大睜，見莫語與阿虎就這麼堂而皇之的在她們姐妹面前談論傷勢，頓時氣不打一處來。

「你們也未免太囂張了，莫語！這人名喚阿虎，乃是你那四大天機衛衛長之一，現在你還有什麼話好說！」

月瑩兒咬牙切齒的道，不知為何，此時面對莫語，總有種心悸之感。

「月師妹誤會，這人確實叫做阿虎，但卻並非什麼天機衛之人，而是我此前路過北冥山時，新收的弟子。」

「你少糊弄我！」

「怎敢戲言，你說是嗎，阿虎？」

莫語偏過頭，看著阿虎。

「少主說的是。」

阿虎一臉嚴肅，口中卻喊著「少主」。

他性子忠厚，少主稱他為徒弟，但他卻是萬萬不敢逾越。

「你……」

「琅琊師弟倒是收了位好徒弟。」

月瑩兒剛想再次開口，卻是月靈輕聲說道：「這位阿虎師侄雖年歲大了些，但根骨天賦卻是不凡，若月靈沒有看錯，應當已經快渡風災成就真人位了吧。」

月靈沒有深究，既然莫語稱阿虎是他的弟子，那便就是他的弟子。

「月師姐謬讚了，他哪值得師姐你如此誇讚。」

莫語擺了擺手。

「自然是當得，不過……月靈卻有疑惑，先前此間與我屬下交手之人，倒是與阿虎師侄有著幾分相像，就連氣息也一分無二，不知阿虎師侄能否給我個解釋？」

月靈越過莫語，美眸直視著阿虎，眸中的蘊含著一股隱藏的威嚴，這等凌厲的目光，倘若是早些時候的阿虎，說不得仍會被震懾幾分。

但，自從昨日在葉曉晨手中吃了那麼大的虧，此後又經莫語點醒，阿虎的武道之心已經增強太多，他甚至覺得，眼前這天魔宗聖子繼承者，比之那葉曉晨，卻又算不得什麼了。

於是，阿虎抬頭，虎目森冷，朝著月靈望來的方向，直視而回，心神沒有半點波動。

見狀，月靈面色微凝，眸中掠過一抹詫異。

「此言不虛，先前確實是我！」

出乎意料的是，阿虎竟直接承認了下來，然而就在下一刻，他有些慚愧的嘆息道：「這位姑娘……」

「叫師姐。」

莫語嘴角帶著淡淡的笑意，拿起酒壺，自斟自酌。

「是，這位師姐……」阿虎連忙改口：「你是不知，先前我見你這莊園有外敵來襲，自知有幾分本事，便想相助於師姐，可誰知，師姐你那幾名手下好似誤會，竟與我起了爭執，倒是我下手沒個輕重，甚是慚愧，不過真要說起來，那天機衛好生厲害，居然還有兩位真人，在下確實是有心無力，沒能幫到師姐。」

「哎，這天下間藏龍卧虎，倒是我過於狂妄自大，還以為有些實力天下皆可去得，沒曾想卻是井底之蛙。」

阿虎一字一頓的說著，全然沒有半分情感，倒像是在背書一般。

至於他若真為少主弟子，本該是低上一輩，不過既然少主讓稱師姐，他自然也不會多說什麼。

對於這番言論，月靈面色不變，還一副認真思索的模樣，但身旁的月瑩兒，俏臉氣的通紅，尤其是那最後一句，顯然是在指桑罵槐。

就連莫語都有些驚疑的瞥了阿虎一眼，以後者的心性，斷然不會這些彎彎繞繞的言語。

數息后，莫語眸光當中，才露出恍然的神色。

「是嗎，倒是勞煩師弟了，只是如今我酌玉庄受外敵入侵，此間甚是狼藉，或還需整頓一番。」

月靈嗓音淡然，任誰都能聽出當中的送客之意。

她話音一轉，不再追問阿虎，同樣也未再提及水月真人一事。

「也對，今日倒也不便叨擾，既然如此，那月師姐，月師妹，在下便告辭了。」

「庄內還需修繕，便不送琅琊師弟了。」

「無需客氣。」

莫語點了點頭，朝著阿虎示意一眼，後者推動機關輪椅，在月靈姐妹的注目之下，沿著羊腸小道，朝酌玉庄外行去。

月靈與月瑩兒立於清風亭外，目送著那坐於機關輪椅之上的銀髮少年，越行越遠，而後徹底消失在走廊盡頭。

「姐姐，這琅琊聖子委實太過囂張！」

月瑩兒咬牙切齒的道。

月靈站於原地沒有應答，秀美微皺，似在思索。

「姐姐，你在想什麼？」

少傾，月靈抬頭望向天際，喃喃道：「我在想，先前琅琊聖子究竟是裝腔作勢，還是他體內的隱患已經有所減弱。」

月瑩兒眉間一挑，回想起先前的雷霆之威，沉吟道：「應當是後者，最早或是威懾，但先前那股威勢，卻做不得假。」

「那便麻煩了。」月靈輕嘆一聲：「既然琅琊聖子現身此地，說不定也同樣得知了道火的蹤跡，那奇異之地的瘴氣即將消散，此行或許沒那麼簡單了。」

此時月靈屬下盡數折戟，身邊的兩大真人，也只剩其一。

「姐姐，那水月真人......」

月靈輕輕搖了搖頭。

「這裡畢竟是臨北城，而且還不到與琅琊聖子徹底撕破臉皮的時候。」

「那是否派遣增援？那琅琊閣老狂戰，可不好對付。」

「哎，本不欲如此，沒曾想......」

「希望來得及吧。」

……

酌玉庄變故，那激烈的殺戮聲，天地間震響的雷鳴聲，早已引得臨北城西邊大部分人的注意，但那處所在可不是尋常人能夠窺探，即便隔著酌玉庄較遠的街道之上，都冷清了許多，畢竟很多人還是害怕惹上麻煩。

而在酌玉庄門前，除了少數一些勢力的探子隱藏於暗處，便無人膽敢靠近半分，一片空曠。

唯有一豐盈女子，不知何時出現在酌玉庄門外。

這女子亭亭玉立，面容絕美卻帶著幾分蒼白與憔悴，但即便如此，仍舊吸引不少隱於暗處人的目光，只是當察覺到這些注目時，女子周身便會傳出一陣些許紊亂但很是凌厲的煞氣，讓人不寒而慄。

突然，酌玉庄大門打開，一道虎背熊腰的身影推著機關輪椅緩緩而出，輪椅之上，銀髮少年雙眼微閉，似乎對周遭的一切都不聞不問。

當所有探子得見來人之時，瞳孔都是猛地一縮，接著在餘光當中，那原本靜候著的女子，嬌軀忽的顫抖起來，一股淡淡的女子清香拂過，她已是小跑著來到那少年身前。

「少…少主。」

黎雪美眸含淚，顫聲道：「還望少主責罰，是屬下沒能辦好少主交代的事。」

她微微躬身，卻似引動傷勢，眉間不由帶起一抹疼痛般的微皺。

機關輪椅上，莫語緩緩睜開眼，看著眼前女子的美眸，淡笑道：「可還滿意？」

身後酌玉庄，烽火連天。

淚水自臉頰而下，黎雪有些哽咽的道：「承蒙少主憐惜。」

「那便好，去城主府吧。」

莫語再次閉上雙眸，不再多言。

黎雪抹去淚水，趕忙接替了阿虎的位置來到機關輪椅之後，烈日之下，隨著地面影子逐漸拉長，女子輕柔的推著少年，愈行愈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