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幕 已經沒有遺憾了……

祭壇外，極陰寒雷默默的閉上眼眸，滄桑的面龐更為枯老，本就近乎透明的身子，風一吹，激蕩起來。

炎舞已經消散，而主人也早已離去。

極陰寒雷心中，五味雜陳。

轟隆隆~

忽然，立於祭壇八方的雷火石柱，閃爍不定，忽明忽暗，待得完全沉寂時，纏繞其上的燦金色鎖鏈「咔嚓」一聲，竟層層斷裂，砸落於祭壇之上，帶起一片煙塵。

萬年的封鎮，崩塌。

煙霧瀰漫，席捲開來，完全消散之際，唯獨一道削弱的身影，立於祭壇中央。

「極陽真火……」

莫語目光略有波動，看著身前不遠處的碧綠火焰，這九大道火之一，便是他此行唯一的目的。

然而還不待莫語有所動作，只見極陽真火突然爆發出一大片火光，直直的沖向天際。

「哦？」

莫語見狀，稍一思索便輕笑出聲：「倒是有趣。」

此刻已無祭壇阻隔，火光衝天，眨眼便將此處空間照耀的一片赤紅。

「莫小子！」

「少主！」

兩道身影閃爍，狂戰與林懷遠趕忙將莫語護在身後，抬頭望去，只見一片赤色的紅雲當中，依稀有著影像浮現。

「這是……」

戰狂眉間微皺，林懷遠則是滿臉不解。

唯有莫語流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掃了眼遠方漂浮在半空，恐怕不久便要消逝的極陰寒雷殘魂。

「雷焱！你瘋了！！」

突然，一道嬌喝聲，自紅雲而出，響徹此方天地。

嗓音入耳，竟有些熟悉。

極陰寒雷猛地睜開雙眼，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

只見火雲當中，所呈現的是一片山巒連亘的世界，仙氣裊繞，逍遙自在，只是在一座山峰之上，紅妝女子眉目含煞，周身的烈焰擴散開來，頃刻間便將山峰融化。

正是極陽真火炎舞！

極陰寒雷的目光將之忽略，直至落在炎舞對面天際的一道身影上時，不由顫抖起來。

那是一位留著花白鬍子的老道士，穿著的道袍極為老舊，處處打滿補丁，老道的背脊些許彎曲，只是面容上不帶絲毫褶皺，白皙如玉，尤其一雙星目，如同包含無盡虛空。

「主…人……」

彷彿失去了所有力氣，極陰寒雷雙目失神，這位老道士，赫然便是萬年前橫推尊者一代的絕世妖孽雷焱尊者！

此時紅雲當中，炎舞體內不斷涌動出一股股烈焰，仿若無窮無盡，將一座座山巒消融，化作滾燙的岩漿，仙霧被之驅散，天空被映的通紅，如同一片熔岩世界。

而老道士雷焱尊者，凌立於炎舞上方，靜靜地看向後者，任由她將這片世界染成紅色。

「雷焱，你當真要如此？！」

炎舞望向雷焱尊者，目光冷冽，面色鐵青。

雷焱尊者低頭看去，眸子深處掠過一抹不忍。

「你既生邪念，我便留你不得。」

「哼，可笑！！」

炎舞冷哼一聲，繼而大怒：「雷焱！我若吞噬極陰寒雷便能助你突破半仙，乃至登上仙途！！！而如今……你竟要鎮壓於我？！！！」

話音回蕩，響徹天地，紅雲之外的極陰寒雷全身一震，不可置信的抬起頭來。

「你與雷兒不同，他與我相遇之時才初生靈智，而你卻存在已久，當初我便知曉你心性或有扭曲，也曾想過有今日一幕，只是沒曾想來的這麼快。」

當雷焱尊者喚道「雷兒」兩字時，極陰寒雷顫抖的更為厲害。

「哈哈哈哈！原來你早已打算鎮壓於我！難怪，難怪你創這方小世連我也不知，不過……」

「雷焱！我隨你最久，早已與你神魂相融，我更是天地間九大道火之一，你殺不了我！」

炎舞獰笑一聲，整個世界的熔岩，猛然升騰而上！

「那老夫便將你鎮壓萬載！！」

雷焱尊者所穿道袍劇烈搖晃，一道道扭曲的光芒，將周遭空間撕裂，齊齊朝著炎舞，當頭落下！

「虛空大道？」

「哼，這虛空大道還是當年我引你入的門！！」

炎舞冷笑連連，腰身一扭，雙手一仰，無數熔岩化作奔騰燃燒著的大海，朝著那一道道扭曲的玄芒，悍然衝去。

轟！！！

恐怖的氣浪蜂擁席捲，無數熔岩被扭曲的光芒吸入裂縫，又有無盡的玄芒被奔騰的烈焰覆蓋。

整座小世界，似要崩潰。

這等碰撞，莫要說林懷遠，此時就連站於莫語身側的戰狂，也都目露驚訝。

煙塵消散，熔岩似如暴雨，朝著地面沖刷，逐漸匯聚成一片廣袤無垠的熔岩海，流淌於整個小世界中。

天際之上，老道士雷焱尊者衣衫破損，面色慘白，周身空間撕裂出一道道夾縫，如同漩渦般吸扯著此方天地的一切，卻再不見有扭曲的光芒閃爍。

半空中，一座巨大的祭壇突兀顯現，八根雷火石柱林立周圍，石柱之上，衍生出一條條鎖鏈相互糾纏，而在鎖鏈下方，祭壇正中，炎舞猛然抬頭打量四周，不由面色一變。

「你當真不理會這麼些年的情誼？若非有我相助，你自問你能走到今日？！！」

死死的盯視著遠空的老道士，炎舞此時周身紊亂，模樣更是凄慘，話語聲中，色厲內荏。

雷焱尊者忽而扭頭，看向遠方，目光似穿透時空的阻隔，落在一座佇立於山峰之上的大殿當中，大殿門前，上書三個大字「雷焱殿」。

緩緩吸了一口氣，雷焱尊者收回目光，轉而俯視祭壇當中的炎舞，也未出言，只是隨著吸入的氣息又緩緩噴吐，整個身軀居然燃燒了起來。

「自燃神魂，雷焱你當真瘋了！！」

炎舞駭然無比，有些驚恐的叫道：「你可知曉，你即便自燃神魂也不過鎮壓於我萬載，萬載過後我自會脫困而出，而你卻會隕落於此！」

雷焱尊者仍不言語，周身驀然激射出七百多道扭曲的玄芒，朝著小世界各處飛掠。

「我留下傳承，萬載過後自會有人將你再次鎮封，炎舞，其實...我已經給過你很多次機會了呀……」

話音落下，雷焱尊者竟是化為一抹霧氣，朝著祭壇散落而去，附著在鎖鏈之上，顯現出燦金色的光澤。

「為何！為何！！你為何如此絕情！就因我要吞噬那極陰寒雷嗎！！」

炎舞瘋狂掙扎，化身火鳳不斷朝著祭壇各處衝撞，卻是輕易被鎖鏈抵擋，鎮壓而回。

緊接著，熔岩海上忽的略微下陷，一縷扭曲的玄芒從中閃爍，祭壇就這麼鎮壓著炎舞，化作流光直射而入，消失不見。

唯獨一道嘆息，回蕩在這片天地之間。

「痴兒，你定要好好的……」

話語消散，這方熔岩世界歸於平靜，只是再也沒了那老道士的身影。

......

「主、主人……？」

紅雲之外，極陰寒雷獃獃的看著眼前一幕。

萬年以來，極陰寒雷一直不明白為何主人要狠心拋下他，更不明白以主人的天資，怎會止步尊者，破半仙隕落。

他不理解，不相信。

他怨恨、他痛苦、他茫然……

他被困於雷焱殿中，昔日歡聲笑語的殿堂，早已了無人煙。

他與雷焱殿殿靈爭吵，繼而偷襲，最終雖取代了雷焱殿殿靈的位置，卻也受創太深化作殘魂，已經無法回歸本體，或驅動雷焱殿去尋主人了。

哪怕他無比清楚的知道，他的主人，就在距離此地的數十里之外。

若是尋常，呼吸間便可抵達。

但他卻做不到了……

萬年。

他與主人之間，就相隔著這短短數十里。

「主人，為什麼！為什麼要剝離我！！」

「你便留於雷焱殿吧，我欲破半仙，而你……卻是累贅。」

看著眼前的一切，極陰寒雷什麼都明白了。

他怔怔的看著。

有淚，無法滴落。

他只是殘魂。

……

一處洞口，新生的雷靈化作一個小童子，有些木訥的看著眼前的少年。

「極陰寒雷？！哈哈！老子不但天賦異稟，看來這氣運也是超凡！本是擔心無法尋得與舞兒相制衡的神物，七縷天雷嘛？好！如此的話，我欲創下雷火大道，便也不再是虛妄！！」

少年大笑，卻驚著了雷靈，露出一副怯生生的模樣。

「你、你是我爹爹嗎？」

「哈？爹個頭呢！別這般稱呼我，我可尚未婚配，叫啥爹爹，叫主人吧。」

數十年後。

無數強者環伺，更有一位仙人降臨。

下方少年浴血，即便有著漫天強者，即便有仙人降臨，依然殺意衝天。

「哈哈哈哈！！不過如此！不過如此！！」

少年肆意狂笑：「便是仙人又如何！！！」

在他身旁，還有一頭雷霆所化之龍，全身激蕩開來的雷電雖是洶湧，卻也無比紊亂。

「雷兒，怕嗎？」

雷龍看來，輕輕搖頭。

「好！不愧是我家雷兒！」

聽見讚賞，雷龍有些害臊的晃了晃尾巴，嘴角卻已笑的合不攏嘴。

一人一龍對視，時間彷彿靜止，永遠凝固在這一刻。

……

熔岩世界平靜下來。

極陰寒雷緩緩閉上雙目，身形化作霧氣，當得完全潰散於天地間時，似一滴淚水，隨風而過。

微風中，仿若孩童般的嗓音回蕩。

「已經……沒有遺憾了。」

「對吧，爹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