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七十三章 衝擊
一直盤膝飄在離地三尺的地方閉目養神的神魂慢慢睜開眼,看了眼靠在一旁呼呼大睡的妖蓮,眼中閃過一抹柔色,輕輕伸手為其掃開細碎的劉海,輕嘆一聲這才轉過來朝著靈池走去。
妖蓮在時天琅轉身的一瞬間睜開眼睛,魅惑的紫瞳中是複雜的情緒。有恨、有不甘、也有一絲不舍。
不舍嗎?
妖蓮無聲地嘲笑自己,這麼多年,一直被困在塔頂,與塔底的墓碑彷彿隔著千山萬水。即使他拚命地想要突破封印,跑去墓碑質問為什麼,也無濟於事。
他連解釋都懶得解釋,就那麼殘忍地將自己丟棄在那裡。
封印削弱的那一刻,他知道時天琅要死了。那一刻,狂喜和悲傷兩種情緒糾纏著他,他不知道該高興還是難過。唯一想做的,就是立刻衝出去看到給了他生命養育了他一輩子的男人。
妖蓮想,現在就要親眼看著他去死了,為什麼一點也高興不起來了。
幾千年的時光,死氣沉沉的海底世界只有這份怨恨支撐著他活下去,執念消散,他又該何去何從。
妖蓮那倒映著時天琅越來越遠去的背影的雙眼,不禁開始迷茫起來。
時天琅亦知道妖蓮在看他,但現在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他飄到靈池上空,微微垂眸俯瞰池底的人影,眼中沒有一絲雜念。
沉默片刻后,他偏轉視線望向北夜,淡淡道,「我勸你暫時出去,也許接下里的情況你會承受不住。」
北夜怔了怔,然後毫不猶豫地搖了搖頭,緊緊地盯著沐時,低沉的聲音透著無比的堅定,「我要一直看著她,無論是失敗還是成功,我都要做第一個迎接她的人。」
時天琅眼中閃過一抹讚歎,微微一笑,「也好,生死契約的與君同承,也許能給小傢伙不小的幫助。」
北夜對時天琅知道他做了什麼沒有露出什麼吃驚的表情,淡定地點點頭,「請開始吧。」
時天琅眉眼凝重起來,雙手平抬起,一隻手上,紫金色的光芒在掌心綻放,一滴滴泛著淡淡金色的紫色骨髓出現他手中,彷彿有生命一般緩緩地蠕動著。
北夜身體微震,不由自主地望向時天琅手中的骨髓,眼中露出一絲渴望,連眼睛都有變得深紅起來。
「不要被它影響!」時天琅輕喝一聲,帶著強大神魂的聲音震醒了北夜。北夜眼睛恢復了清明,輕輕呼出一口氣,有些心悸於這骨髓的可怕。
好強的力量,彷彿天地都融入了其中,北夜相信,只要他能融合這個骨髓,在足夠的時間下一定能突破那層障礙。
但是,同樣的,他也會徹底失控,失去本性、亦或者說——恢復魔族的本性?
到了現在,北夜已經分不清,到底哪一種,才是魔族原本的真面目。
時天琅見北夜清醒的這麼快,不由暗暗點了點頭,繼續集中精神,另一隻手上泛起了彩光,一團泛著淡淡彩光的骨髓便凝聚在手中,輕輕地滾動著。
兩團骨髓交匯相應,隱隱形成了呼應的感覺。
逼出這團骨髓后,時天琅的神魂再度黯淡下來,脆弱得彷彿一陣風刮過都能吹散。垂垂老矣的老人目光柔和地望著兩團骨髓,一時間百感交集。
這是他最後的積蓄了。
以後律時族是生是死,已經和他再也沒有關係。
時天琅閉上眼睛,輕嘆一聲,雙手屈指一彈,兩團骨髓便化作流光射入了池底。
「咕咚咕咚——」池水瞬間沸騰起來,不是因為高溫,而是這兩團骨髓所蘊含的龐大能量。
兩團骨髓在水中交融,匯合成一團彩色的液體后,將沐時整個包裹起來。
「啊——」沐時發出一聲痛苦的尖叫,身體劇烈地顫抖起來,彷彿隨時面臨崩潰。
池底瞬間冒出一簇鮮血,散在水中,竟有一絲凄美的藝術之感。
「只有將你的身體徹底改造,肉身成聖才能承受這蘊含著原始法則的天地本源,否則就是灰飛煙滅的下場。」時天琅的聲音適時地傳入沐時的腦海,令沐時在劇痛中清醒過來。
「我可以,我能行的——」沐時在心底不斷地給自己打氣,雖然外表沒有什麼事,但是沐時感覺她的骨頭在收到外力的強大擠壓,要碎掉了。
雖然,她的右肩已經碎掉了
「啊啊啊——」沐時痛苦地在水底掙扎著,發泄著肉身承受的改造,這比當初冰皇骨髓的鍛體要痛苦千萬倍!
當然,冰皇骨髓只有一滴,而現在的骨髓,是兩團融合,效果強化這麼多倍也是十分正常的。
沐時痛得神志不清,也看不到自己的身體到底發生了什麼樣的變化。
可是北夜完全看在眼裡,看著沐時的身體像是骨頭被融化了,整個人軟在水底無力地翻滾著,鮮血不斷從她身體溢出,看起來又可怖又可憐。
北夜眼睛紅得幾乎滴血,捏著靈池邊緣的手青筋爆起,幾乎要將手下的石壁捏碎。
「現在不是用契約的時候。」時天琅彷彿看出了北夜的意圖,輕聲提醒。
「為什麼?」北夜立刻反問。
「因為這只是個開始。」時天琅慢條斯理的解釋,「但是也不要在她最痛苦的時間開啟,因為如果在最劇烈的時候減輕她的痛苦,那麼她措不及防之下神魂會直接潰散的。」
北夜面色凝重地點點頭,這個道理他是懂得。
沐時的慘叫聲越來越虛弱,池水卻越發沸騰,到最後,沐時已經化作了一團彩色的液體,沉在水底微微蠕動著,只有最後一絲意識在牢牢守著心神,不讓自己昏過去。
沐時知道,只要自己昏過去,就再也醒不過來了。
包裹著身體的骨髓一點點朝著體內鑽入,錐心的疼痛令沐時軟成一灘爛泥的肉身劇烈地顫抖著,盪起一圈圈漣漪。
北夜閉上眼,他終於明白為什麼時天琅會讓他暫時避開,因為這一幕對於摯愛之人來說,實在是難以承受,即使以北夜的心性,也無法看下去了。
「這條路不是那麼好走的,其實她能堅持到現在,我都感覺是奇迹了。」時天琅輕嘆一口氣,本來他以為沐時連第一關換血都撐不過,這樣他也有機會救回沐時性命。
可是沐時走到了現在,雖然令時天琅無比震撼,但是也很惋惜,因為這意味著沐時徹底沒有後路可退,要麼成功晉級,要麼灰飛煙滅。
「她一直是個奇迹。」北夜聲音沙啞,張開說話才發現充斥著血腥味,竟然是因為心痛咬牙咬得太用力弄出來了。他握緊左手,想替沐時承擔痛苦的心幾乎要壓抑不住了。
「再等等。」時天琅搖了搖頭,低聲道。
北夜只好忍耐住,閉著眼睛繼續等待,看不下去,真的看不下去沐時變成這個樣子。
這對沐時是種煎熬,對北夜又何嘗不是呢?
沐時在渾渾噩噩中緊緊守著靈台一點清明,感覺自己像是一葉脆弱的小筏在洶湧的大海中沉浮,隨時都會被這洶滔天的海浪衝散。
也不知道她堅持了多久,忽然,海面伸出了無數的海草,將即將覆滅的小舟緊緊裹住,避免了潰散的命運。
沐時怔了怔,感覺有些奇怪,可是又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
海草像是在牽引沐時離開這裡,拉扯著沐時一點點地朝著一個方向走去。模糊中,沐時甚至看到了一座海島出現在視野中,令她的精神振奮起來。
潛意識裡,沐時知道,只要登上那座海島,她就可以擺脫這裡,擺脫漂泊不定的命運。
身上的疼痛已經逐漸遠去,沐時像是進入了一個奇妙的境界,奮力地朝著海島劃去。而海藻不知道什麼時候消失了。
現實中,北夜跌坐在靈池邊,臉色蒼白滿臉汗水,眼中柔和地望著池底平靜下來的彩色光團,看著它逐漸蠕動出骨架,恢復出人形,心中一陣欣慰,他並不是什麼都做不到。
時天琅看著眼前一幕,忽然覺得上天也許並不是對律時族徹底的無情,又或者,他們的努力終究沒有白費,時隔多年,律時族和魔族終於再度出現曾經攜手共進退的一對領袖。
就像當初拱手送魔皇登上最高位一樣,絕對的忠貞、絕對的信任,萬物萬生、與君同承。
「你還好嗎?」妖蓮走過來,看著已經幾近透明的時天琅,語氣悶悶的。他該高興的,可是卻又高興不起來。
時天琅微微一笑,語氣微不可聞,「不要為我難過。」
「誰為你難過了!」妖蓮撇了撇唇,沉默片刻后,還是走到了時天琅身邊,盯著時天琅柔和的眼睛,「值得嗎?」
「沒有什麼值不值得,這是他的救贖。」時天琅望向遠方,眼神渙散了很多,「而我,在成全他的救贖。」
「我不懂,我覺得不值得!」妖蓮有些懊惱,「還賠上了我的一生!根本不值得!」
「你的一生才剛剛開始。」時天琅吃力地抬起手,撫摸著妖蓮那與自己相似的臉龐,「囚禁你雖然失去了自由,卻也無限停止了你的生命。」
「我不稀罕這種長生」妖蓮眼角微紅,更添妖媚。
「呵呵,如果可以的話,等我死了,你就待在沐時身邊吧,把她當做新的守護。」時天琅慢慢地說著,聲音越來越微弱。
「我憑什麼聽你的」妖蓮看著逐漸散去的身影,眼中的淚水忽然落下來,「憑什麼.」
「那就,替我看看,他們的結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