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九十八章 終章——緣滅（上）
十萬深山中，數道氣息磅礴的身影轉瞬即逝，山中沐浴過光雨的山中生靈，大概已經習慣了這種場面，麻木地抬頭看了一眼並未露出多少恐懼之色，然後低頭繼續做自己的事情。
「快一點！確定是這個方向嗎？」極快的速度在空中拉出一條長長的虛影，虛影的盡頭，兩男兩女結伴而行，仔細看，更像是兩個男人分別帶著一個女人前行。
「阿雪，就算去了，你也沒辦法阻止。」另一個溫柔的女聲無奈地嘆息。
緊接著是一陣沉默，呼嘯而過的風聲中，悠悠傳出了輕柔卻堅毅的女聲「如果你將我當做朋友，就不要說這種話。」
「你」溫柔的女聲像是想責備，又如鯁在喉，最後所有的話語都化作了一聲嘆息，虛影速度再度提高，化作了一道流光。
隨安山脈不知名的一道名不見經傳的支脈中，人煙罕見，靈氣稀少，甚至沒有多少魔獸棲息。然而這小小的地方，卻上演著改變整個隨安大陸主宰的驚心動魄場面。
這一方天地的時空似乎都凝固住了，空中燃燒的血焰不再跳動，保持著凝固前最後一抹燦爛的燃燒。
妖蓮被打退在不遠處，氣喘吁吁地緩著消耗過度的身體，一邊望著已經踏入血焰中殺機凜然的白衣天明皇，一邊喃喃道，「本大爺仁至義盡了.」
天明皇一步步走入暫停的血焰中，居高臨下地看著三個死死瞪著自己竭力想要掙脫束縛的青年，只覺得一陣可笑。明明他才是保護隨安大陸的那一方，可是他保護的子民竟然在幫助威脅隨安大陸的外來者！
這何其可笑？
「為什麼？」天明皇不懂，他垂眸望著即將潰散的司離淡漠地發問，眼中是不解，是疑惑。為什麼願意獻出自己的生命去喚醒別人，甚至死期將至還能露出這樣的笑容。
這片時空都被天明皇強制停止，司離自然也無法說話，但是他眼中露出了淡淡的悲憫，那是對著天明皇露出的悲哀憐憫。
天明皇看出來了，有些可笑又有些憤怒，那是這些凡夫俗子的可笑感情，他也不想再去了解了。右手伸出，天明皇朝著司離懷中已經十分凝實的沐時探去，代表著至高的法則進行裁決。
「到此為止了。」天明皇面無表情地發下審判，法則的力量降臨在沐時身上，開始分解環繞沐時周身的血焰，強行打破司離的獻祭。
司離閉上眼，神色恬靜，似乎是接受了命運的安排。
真的是這樣嗎？
連天明皇都不相信！
血焰一點點分崩離析，露出了一張如一眼平凡又毫無瑕疵的臉龐，還有那雙不知何時睜開的、古井無波的黑色雙眸。
天明皇一點也意外，淡淡道，「你果然醒了。」
沐時伸出手，握住了無形的法則，緩緩向下拉扯。在只有他兩看到的眼中，那條環繞在血焰外表的法則之鏈，在沐時的手中一點點繃緊，最後「咔嚓」斷裂。
「呼呼呼——」原本靜止的時空釋放出來，壓制太久的血焰迫不及待地燃燒起來。虛弱到幾乎與剛剛昏迷的沐時一樣透明的快消失的司離失去了束縛，踉蹌著後退了幾步，強烈的透支和虛弱席捲全身，令他覺得自己馬上就要消散了。
司離抬起頭看著身前重新站起的沐時，釋然一笑，他這也算是死得其所了吧。
「我不會讓你死的。」沐時輕飄飄的聲音傳入了司離耳中，帶著無比的堅定和哀傷，「我已經失去了很多人了.」
母親、蒼羲師父、宮化前輩、先祖，還有很多同族
司離怔了怔，隨後眼神溫柔下來，輕聲道，「我儘力堅持住。」
沐時沒有回頭，她的注意力必須保持高度集中盯著天明皇，手輕抬，釋放出同樣恐怖的氣息掠奪了一部分法則。
天明皇眉宇微動，卻冷眼旁觀沒有阻止。
沐時反手徐按血焰，那些熊熊燃燒的血焰像是遇到了強大的壓力，爭先恐後地後退，朝著司離的身體飛快地涌回去。
強行打斷獻祭的，最後竟然是沐時。
獻祭的生命力回歸，司離悶哼一聲，這些原本有出無進的能量再度回歸，令他難以緩解。
「自我打斷，你是認為你不需要多久時間就能解決我嗎？」天明皇淡淡開口，眼中露出一絲驚訝。
沐時收起手，上下打量了一番天明皇，故作而言其他，「上一次見您時，晚輩還只是一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鬼。」
天明皇神色淡然，語氣疏離地道，「那與我無關。」
沐時莞爾一笑，「這麼說，您並不是對我有救命之恩的那個天明皇了？」
「很重要嗎？」天明皇睨了一眼沐時，有些不解。
「當然。」沐時手朝後一擺，帶起一道柔和的力量將暫時脫離危險的司離推入重獲自由的顧南隨三人，示意他們帶司離遠離。
五人曾經是作戰一年的赭石小隊，這點默契還是有的，顧南隨接住虛弱的司離，道了一聲「小心」，便帶著司離與兩個小的飛快的後退。自始至終，天明皇也沒有動一下，這些無關緊要的人，還不需要他動手。
沐時抬起頭，仰視著高處的天明皇，陽光燦爛地沐時不得不眯起眼睛，然後繼續剛才的話題，「如果你不是晚輩的救命恩人，那晚輩.就不能需要顧忌什麼了——」最後幾個字，逐漸冰冷下來。
殺意，那是沐時對他的殺意。
天明皇竟然感覺有些趣味，帶著嘲笑的意味笑道，「你竟這麼自信，你能消滅了我？」
沐時搖了搖頭，誠實地道，「你是法則化身，除非隨安大陸這個世界徹底崩潰，如元界那般，否則你都無法消亡。」
「既然知道，那我很好奇你的自信哪裡來的？」天明皇輕輕側頭，事到如今，已經急不得了。雖然他自信沐時對他造不成致命威脅，但是他想消滅沐時，卻也會付出慘痛的代價。
沐時似笑非笑地看著天明皇，「我的自信從哪裡來的，遲遲未動手的你不應該最清楚嗎？」
天明皇臉色微變，「哈？」他先是帶著疑問的笑了一聲，隨後像是明白過來，笑得越來越大聲，清朗的笑聲波動山嶽，驚起一片飛鳥。
已經退到幾個山頭外的司離四人忍不住停下腳步，抬起頭看向空中對峙的兩人，心思各異。蘇君來忍不住道，「這個天明皇是不是有毛病？他真的是天明皇嗎？」
「是，又不是。」顧南隨話雖然少，但是每一句都說到了重點上。這話很玄乎，但是他們四個誰不是人中龍鳳天之驕子，聰慧早熟的他們也都有著各自的理解，於是便沉默下來。
「你們說，沐時會贏嗎？」不一會，蘇君來小聲地換了個話題。
「不會。」說出這句話的，是一直沒有出聲的司離，如果是蘇君來或者厲遠笙說的，那肯定會反駁之聲，可是說話的偏偏是剛剛要犧牲自己救沐時的司離！
「為什麼？你對沐時這麼沒有信心嗎？」蘇君來瞪大眼睛，司離不是一直是保護沐時第一線嗎？如果沐時不會贏，司離怎麼隱忍得住、甚至一點反應都沒有！
「因為，她沒有接受我的獻祭。」司離有些惆悵地垂下眼瞼，望著自己的蒼白無血色的手，俊美的眉眼間都是哀傷之色。
「她沒接受？也就是說她醒過來跟你剛才的行為沒有關係！？」厲遠笙舉一反三的能力十分強悍。
「也不是沒關係.」司離面色有有些複雜，仰頭輕嘆一聲，露出了不願多說的表情。蘇君來還想問什麼，被識趣的厲遠笙暗暗踩一腳拉住了。
另一邊，天明皇終於笑夠了，慢慢收起來笑聲，直到迴音盪了三四遍，才徹底停止。
「看來，已經沒有什麼好談的了。」天明皇凝視著沐時，眼中綻放著奇異的光芒。
沐時毫不示弱，即使只有一個魂體，氣勢完全不輸給天明皇，語氣平靜地道，「晚輩想談的條件，您不會讓步的，不是嗎？」
「不錯，除非我死，否則你休想更改法則，凌駕這個世界！」天明皇忽然抬高聲音，高聲怒喝后，抬起雙臂張開高舉，天地變色，地動天搖！
山又一次裂開了，無數岩漿噴發出來，熾熱滾燙，像是收到到了召喚，朝著沐時紛紛湧來。
沐時閉上眼，沒有閃避，同樣舉起了手，天地的震動更加劇烈，海浪聲疊疊，在這遠離海域的深山天空，竟然飛來了大片的海浪！
藍色的海浪與火紅的岩漿在空中化作了兩隻巨龍，兇狠地碰撞在一起。
「轟轟轟！」
「嗤嗤嗤——」
碰撞聲和灼傷聲同步響起，高溫將水蒸發成水蒸氣，海水將岩漿凝固，最後變成了一場隕石雨砸向地面。
大大小小的「岩漿石」帶著高熱的水蒸氣降落，對高高經歷一場末日的十萬大山來說，又是一場浩劫。
「這就是你的道嗎？」沐時半透明的魂體漂浮在高空，望著下方山脈狼狽奔逃的動物們，嘆息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