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章 大結局
當一個擁有靈智的生命體活了太久,就會厭煩漫長無盡頭的孤獨歲月。
天明皇的神智受到雷霆一擊的時候,腦海中想過的第一個念頭,竟然是終於解脫了。他不是人類,也不是芸芸眾生的一點;沒有肉體,也沒有靈魂,僅有頑強的神志,支撐他走過了千百年。
潮水般的記憶如走馬觀花般掠過,令天明皇自嘲這不是人類經常說的東西么?
隨安大陸千萬年的生長,不僅孕育出了大陸之靈這個表面上的最後一道守護,也造就了天明皇這個隱形的殺器。一個代表拯救與生機,一個代表審判與毀滅。他本該和大陸之靈一樣,只能擁有簡單的神志和保護隨安大陸的本能。
但是某一天,在天地法則間遊盪的天明皇感受到隨安大陸被強行打開,強烈的不安和殺意包裹著他,混沌中一個聲音將他的神志喚醒,從此強大的入侵物種遭受到了一系列的打擊。
天明皇有很多個名字,多到他記不起來,他也做過很多事情,比如悄悄改動法則,令本就有隔閡的魔律兩族徹底分崩離析;比如他化身入世成為某一時代的領袖,與律時族結好又引導人族貪慾爆發,對律時族下手
天明皇知道,也許在很多人眼裡,他的這種行為是惡業。但是對他自己而言,從來沒有善惡之分,他的目的始終只有一個,那就是維護隨安大陸的穩定,絕不允許異類霸佔。
律時族太強大了,強大到他心驚,高一等世界的生靈擁有更高等的天賦和能力、以及更豐富的知識儲藏。律時族很快發現了隨安大陸法則對他們的更改和限制,並且開始了漫長的自救。
發覺律時族的小動作后,天明皇對律時族的殺心更重,尤其展開了長達幾百年的暗中追逐。雖然他是法則所化,可是也不能本體動用法則。所以他每一次需要進入人世做點什麼,就會找一個胎死腹中的嬰兒,頂替活下去。
但是他會保留自己的記憶,只要修鍊到最高的層次,他依舊能夠翻雲覆雨,讓律時族和魔族一次次察覺到了也只能無力地失敗。
隨著時間的沖刷,律時族在人族和魔族的兩面壓迫下,已經苟延殘喘,徘徊在了滅族的邊緣。這正是他想要的,律時族一滅,被光元素天克的魔族就不成威脅,反而帶來的魔獸解決了妖族的困境。
以為大局已定的天明皇,心滿意足地回歸法則沉睡休養。不想就這短短一百年的沉睡,律時族竟然又出了一名天才,甚至還神魂入聖,差一點就要成功了。
幸好他及時感應到匆匆蘇醒,暗中引導那代魔皇的心性,令他們自相殘殺,成功打斷了那個他天才的計劃。
天明皇是佩服那個天才的,能夠走到這一步,付出了多少心血和努力。所以天明皇尊重他,在那個天才彌留之際現身見了一面,天明皇至今還記得那個天才震驚又不甘的眼神,最後悲涼的大笑著死去。
天明皇被震撼到了,因為震撼,他沒有直接離去,而是重新找了一個夭折的少年遁入,花了五十年修法皇,並成為了赭石學院的一把手,為了方便觀察魔族的動向。從此他多了一個名字——微生明、天明皇。
而那個天才也不出他所料,留了後手。只是這一連串的局連他也看不懂,他無法推測出那個他天才究竟選擇了一個什麼人,亦或者說,他將選擇的人保護得太好了。緊接著魔皇北無冥的異動吸引了他的注意力,將他引入了錯誤的認知。
直到五十年後隨安大陸中部的深山中傳來了律時族特有的契約波動,他才知道,那個關鍵之人並不是北無冥。
而現在,即將神志消化的天明皇才明白,他還是錯了。關鍵之人不是這個擁有來自異世界靈魂的律時族女孩,而是那個他一時興起救下又關起來的魔族少年。
可是就算猜錯了這一點,也並不會引起多大的波動。贏得應該還是他才對!為什麼,為什麼他會被擊潰神志!
「轟——」伴隨著一聲沉悶的爆炸聲,天明皇的身軀重重地砸入地面,炸出一個直徑千米的深坑,形成了一個規整的盆地。也許再過一百年,這個地方就會變成一塊寶地了。當然,這和天明皇無關了。
天明皇呈現大字型仰面躺在深坑著,瞳孔渙散,身上的流光如螢火蟲的熒熒點點,慢慢地從他身上散開。他無神地望著天空,望著慢慢落下來的幾近透明的靈魂,忽然有些想笑。
事實上他也笑出來了,勉強聚焦視線看著沐時,「為什麼?」
沐時落在天明皇身邊,司離幾人急忙趕了過來,滿臉關切卻不敢輕言出聲。
「什麼為什麼?」沐時側頭望著這個神奇的男人,也許稱呼他為男人並不妥當,但是沐時也想不到別的辭彙了。
「你是怎麼做到的?」天明皇眼露疑惑,他知道沐時對他這一擊的代價,但是不認為這一擊他接不下去。只是剛巧他走了神,意識鬆懈。
「你認為是巧合嗎?」沐時聞言淡然一笑,反問道。
天明皇眼神更加迷茫,不斷渙散崩潰的神志令他思考都變得困難起來,他即將變回歸大陸之靈那樣的存在了,不會哭不會笑,不會悲傷不會喜悅,只有守護這個世界的本能。
「你以無情來維持絕對的穩定,可是自己已經不是無情之人了。」沐時眼神悲憫,「其實,你已經是個人了。」
天明皇錯愕地瞪大眼睛,嘴唇顫抖了兩下,最後吐出一口氣,望著恢復平靜的碧藍天空發獃,喃喃道,「原來是這樣嗎?」天明皇忽然有一絲明悟,也許從因為佩服那個天才而現身的那一刻,他就已經擁有「情」了。
所以,他一手提拔養大的屈川力竭戰死的時候,他才會因為內心悸動聯繫大陸之靈將屈川的神魂帶走蘊養。
所以,他才會因為看到時清雪崩潰到聲嘶力竭時產生愧疚,而多律時族手下留情。
原來他早就不是那個純粹「無情」的審判法則了啊——
天明皇忽然笑起來,笑著笑著,嘴角開始大口大口溢出鮮血,這具強行續命的身軀在支撐它的本源消散后,終於開始分崩離析。
腐敗來的是那麼快,天明皇的身軀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腐爛,他的視線也越來越模糊。可是他依舊在笑,他笑天意弄人,他笑自己竟然成了人,他笑最後的失敗竟然是自己一手所為!
這場長達百年的博弈,從他因為敬佩那個天才而現身開始,就邁向了失敗的那一方。
模糊不清的視線中,天明皇好像看到了那個如雪山般冰雪美艷的女子朝他跑過來,她似乎在喊著什麼,可是天明皇已經聽不到了。
他將回歸這片天地的懷抱,做一個真正「無情」的審判者。
溫熱的液體滴在天明皇腐敗的臉上,他吃力地抬起眼睛,最後看了一眼落淚的美人,嘴角微微一勾。
也許,這就是人類說的,死而無憾了吧。
這是天明皇最後一個念頭。
「呼呼呼——」熒光散盡,飄向寬闊的天地。那具平凡的身軀,如腐爛的枯木,化作了一捧黃土白骨。
時清雪跪在這堆黃土白骨上,怔怔地望著,眼淚無聲地滑落。
她該恨這個人,恨這個一次次回應她的求助的人,恨這個將她整個族群毀滅的人,恨這個無情到極點的男人。
可是,他又不是人。
時清雪抬起手捂住臉,將哭聲按了回去。
結束了,一切都結束,那些埋藏在心裡從未說出過的情動,永遠也不會說出來了。
妖皇和赫連空對視一眼,雖然已有猜測,還是唏噓不已。
當天道有了情,那還是公平公正的天道嗎?
誰也不知道了。
「沐時?!」一聲溫柔又震驚的呼喚拉回了他們的注意,連悲痛的時清雪聽到這個最重要的名字都急忙起身回頭,就看到幾乎透明的沐時搖搖欲墜,被司離扶在懷裡。
「小時!」時清雪連忙衝到司離面前,抓住沐時沒有任何重量可言的手,眼睛通紅,淚水止不住地掉落,「你怎麼樣了?你不能有事,我已經失去太多了,我不能再失去你了!你不可以這麼殘忍對姨娘!」
她的聲音又急又慘,令人聞之動容。
沐時虛弱地笑了笑,抬起另一隻手覆蓋在時清雪的手上,安撫道,「姨娘,放心吧,侄女命硬著呢,死不了.」說著,沐時的眼皮逐漸耷拉下來,「我只是太累了.可能想睡一覺.」
「沐時?沐時!不能睡!不能睡啊!」司離搖晃著沐時的肩膀,他知道就算沐時不會死,蘇醒也是個未解數。
「不準獻祭,沒有用的」沐時半合著眼,勉強想起了這件事,警告道。
「不能睡,對,不能睡!」時清雪不斷地將自己的靈元傳給沐時,哭泣著重複,「不可以睡,睡了就醒不過來了。」
「怎麼會呢我還有事情沒做完呢.」沐時喃喃低語著,身體越來越透明,直到最後一個字落下,一股血紅的光芒忽然從沐時左手爆發,將司離和時清雪狠狠彈開。
然後在眾人震驚的眼神中,沐時的身體飛快地結出一層血色水晶,如同華麗的血寶石。寶石中,原本要消失的沐時,永遠的定格了下來。
「直到這一刻,你都做好了完全的準備嗎?」司離喃喃自語,從震驚中緩過來,苦笑一聲,有氣無力地低語,
「我承認,我輸給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