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憶往事

姬步雲聽到南婉兒的話，沒有回答，不知為什麼他突然想到了正在自己胸口沉睡的女王，由女王當初被迫信仰刑天的事，他明白了為什麼舅舅要他勸大祭司不要急於登基，而大祭司自己也堅決不想馬上登基為王。

大祭司不是逃避，是在有意識的自我保護，她暫時放棄了那個看起來耀眼無比的王位，同時也避免了自己成為眾矢之的，不用負起所有責任。

女王當年就是因為在王這個必須承擔責任的位置上，才無從躲避。

他把最近發生的事和今天所有人的對話重新梳理了一遍，發現如果敖之武大人和那些勸進的元老要是在背後有所交集，那將是最可怕的事。

敖之武大人作為敖氏的族長，他辭職以後，按照敖憲的說法，那些敖氏族內子弟不管誰接任常備軍，常備軍的指揮權實際上還在敖之武大人手裡。

而五人執政辭職以後，那些勸進的元老很可能就此掌握五人執政遺留下來的權利。

如果敖之武大人和那些勸進的元老要是在背後存在交集，那麼最後他將在幕後掌握高地人的所有權力，大祭司就算登上王位，也只是個傀儡而已。

藏劍宮侵犯祭司院是朱厭挑撥的，行刺大司農的黑魔石法術是朱厭的，再加上今天元老院發生相柳的事，聯想到女王三百年前的經歷，姬步雲後背一陣涼意，有些事，他竟然不敢再想下去。

難道三百年前發生在女王身上的事，今天要再次重演嗎？

姬步雲暗下決心，無論如何，自己都要保護好大祭司。

南婉兒看他一直在凝神苦思，很識相的沒有打擾他，默默的跟在他身邊，做一個安靜的美少女。

他一直思考到兵營，南婉兒下馬帶著侍女要進祭司院時，他叫住她道：「婉兒，幫我帶話給朵兒，我想儘快見她。」

南婉兒點點頭，出奇的安靜。

回到住處后，姬步雲用神識聯繫了一下大祭司，沒有聯繫上。

他按例開始練習御龍舞，神府中那個寫有引龍字樣的捲軸再次打開，他按照捲軸上墨跡的指引，張弛有度的做著每一個動作，天地間的靈氣又開始瘋狂的湧入他身體。

修鍊結束后，他又默背了一遍御氣術，然後靜卧在床，雙手重疊，左上右下，置於氣海上。

神識集中在氣海中那顆七彩之珠上。

他感覺七彩之珠放出璀璨光華，緩緩開始轉動，轉動的速度與他的呼吸保持一致。

無數道細細的熱力之線從七彩之珠輻射開來，緩緩的流經他身體的每一部分，熱力在不斷疏通他身體的每一個經絡，鍛造他身體的每一寸肌膚。

他感覺自己的身體現在完全不屬於他自己，已經融入到周邊的天地里。

最後，當熱力緩緩退回氣海中的七彩之珠時，他發現珠子還是和豌豆那麼大，只是竹子上的龍影變得清晰了一些，已經隱隱可以看見龍鱗。

第二天他剛吃完早飯，沃月祭司就到軍營通報，大祭司召見。

一襲白衣的大祭司在粉紅宮殿後的花園涼亭中等著他，南婉兒居然也在，她穿著一件藍綠相間的緊身衣，赤足坐在鞦韆上，悠閑的在奼紫嫣紅的群花映襯下蕩來蕩去。

互致問候后，姬步雲把昨天發生的事、螞蟻他們的對話和大祭司詳細說了一遍，說到需要大祭司出面力挺五人執政時，大祭司插話道：「我應該這樣做，你覺得呢？」

姬步雲道：「維持現有格局的確是最好的選擇。」

大祭司沉吟了一下，輕聲道：「我不管他們怎麼爭權奪利，只要不影響到我們結婚就可以。」

南婉兒在鞦韆上一邊盪一邊笑道：「姐姐，誰要敢妨礙你成婚，人家馬上去找他聊聊。」

姬步雲道：「朵兒，我最擔心的不是這個，你還記得三百年前女王的事嗎？」

冰雪聰明的大祭司馬上道：「你擔心有人和魔族勾結，這所有的事都是設計好的？」

姬步雲道：「要是這樣，會非常非常麻煩，高地人不僅有分裂的危險，還有可能發生內戰。」

大祭司看著他，輕聲道：「非常時期用非常手段，我讓五人執政再給禁衛軍增加一萬人編製，全部裝備符紋兵器就是防備這個。」

姬步雲突然意識到，向來沉靜、嬌羞的大祭司也許是他所認識的人中政治智慧最高的一個。這個一直深居祭司院的絕世美女，對高地人的一切風吹草動了如指掌，並已經有了針對性對策。

他問道：「朵兒，那下一步我們怎麼辦呢？」

大祭司拉過他的手道：「結婚，然後我和你去中原帝國。」

姬步雲道：「那元老院呢？」

大祭司道：「我會以專心修行的名義授權給五人執政，所有事全部由他們做主。」

南婉兒插嘴道：「好啊，好啊，姐姐，讓他們想著把責任推給你，現在都給他們推回去。」

大祭司把自己的手和姬步雲的手十指緊握，低聲問道：「你說五人執政會怎麼做？」

姬步雲想了想，道：「他們會在背後授意各自聯盟的元老們投票批准敖之武大人辭職，然後以常備軍帥候選人尚未產生為由，暫時代管常備軍。」

大祭司嫣然一笑，道：「那太明顯了，這次元老院全體會議一共十五天，五人執政會合理利用規則，前面十四天都用挽留敖大人為借口，不對敖之武的辭職進行表決，第十五天再表決，順理成章的代管常備軍。」

姬步雲道：「利用下次全體會議召開這一年時間，裝備禁衛軍，到時候，常備軍和禁衛軍的地位反轉，常備軍的影響自然消失，高地人四大家族就變成三個了。」

大祭司道：「感謝昊天，賜給我這樣一個聰明的伴侶。」

姬步雲臉紅道:「朵兒，真正聰明的是你，不是我。」

大祭司道：「我只想和你安安靜靜的過日子，不想參與這些事，更不能因為貪戀權力讓自己成為眾矢之的。」

姬步雲點了點頭。

大祭司道：「如果我沒算錯，敖氏不會坐以待斃，真正的矛盾激化應該在下次元老院全體會議，這次只是預演，但是沒有辦法，按照神諭，我必須登基，那軍權就只能掌握在我手裡。」

她趁南婉兒不備，偷偷吻了姬步雲手背一下，臉紅紅的道：「我現在最擔心的是別有用心者膽大妄為、突然發動叛亂，為以防萬一，我會公開支持五人執政批准敖之武辭職，把常備軍權轉到他們手裡。那個萁十七怎麼樣？」

南婉兒聽到大祭司說起萁十七，鞦韆也不盪了，大眼睛緊盯著姬步雲和大祭司，生怕這兩人把他和她扯上關係。

姬步雲道：「還可以，為人謙遜，非常懂規矩。」

大祭司問：「靠得住嗎？」

姬步雲道：「靠得住。」

大祭司道：「我想讓他擔任禁衛軍副指揮，代替敖憲掌管護衛咱們的符紋兵器營，晉陞敖憲為禁衛軍監督，派他去徵兵一萬，組建一個完整的符紋兵器禁衛軍部隊。」

姬步雲馬上會意，道：「朵兒，我明白了。」

符紋兵器威力巨大，大祭司是想把現有使用符紋兵器的禁衛軍全部掌握在自己手裡，有備無患。禁衛軍監督與禁衛軍總指揮平級，這個職位平時基本空置，現在給敖憲這個職位，同時給他徵兵組建完整的符紋兵器禁衛軍部隊的權利，他與敖之武有隙，地位、權利同時得到提升，一定會對大祭司感恩戴德。

大祭司只是微調了兩個禁衛軍人事，就把高地人現在和未來最強戰力同時抓到自己手裡，她這樣做，五人執政不僅不會反對，反而會舉雙手支持。

大祭司道：「還得辛苦你去一趟元老院，把我的意見和訥之越大人交代清楚，你在和訥之越大人見面以前，先見一下敖憲，委婉的表達一下我的意思。」

姬步雲點頭同意，南婉兒從鞦韆上跳下來，光著腳跑進涼亭，抱著姬步雲的胳膊道：「小哥哥，人家也要去，你帶著人家一起去昊天城，好不好嘛？」

姬步雲道：「你去幹什麼？你昨天才從昊天城回來，留下來陪朵兒不好嗎？」

南婉兒道：「不好不好，她要陪花神，那有時間理人家。」

大祭司向著姬步雲道：「婉兒要去你就帶著她一起去吧，她在這也確實夠無聊的。」

南婉兒抱著姬步雲的胳膊搖來搖去道：「姐姐都同意了，小哥哥，你就帶著人家嘛？」

姬步雲只好同意，兩人約定好一會在軍營集合，南婉兒蹦蹦跳跳的回去換衣服了。

大祭司和姬步雲兩人終於可以獨處片刻，兩人互述思念之情，說不完的甜言蜜語，道不盡的郎情妾意。

只是礙於眾目睽睽，兩人只能言語表達，不敢有什麼過分的親密舉動。

姬步雲回到兵營后，由涉、西圖逍、敖憲還有另外兩個禁衛軍副指揮和大司行的幾個下屬正在兵營等著他，幾人是依南婉兒之言來進行符紋兵器貿易談判的。

姬步雲找機會把敖憲拉出來，兩人走到一邊，姬步雲把大祭司有意提拔他的話說了一遍。

敖憲聽說將由他來掌管未來的符紋兵器禁衛軍，臉一下漲的通紅，興奮道：「兄弟，實話說，哥哥我不是敖氏的近族子弟，進不了人家的核心圈子，當年能夠當上軍團帥，完全靠的是自己的本事，我又不會說話，所以在常備軍被人排擠出來，這次大祭司大人肯把這麼重要的位置給我，哥哥知道都是你的面子，沒說的，兄弟，以後連哥哥的命都是你的。」

姬步雲趕緊道：「敖指揮客氣了，哈哈，下次再見你應該叫敖監督才對，禁衛軍這些人底細你也清楚，就你一個正經常備軍帥出身，又是軍陣專家，這個位置是你憑自己本事得來的，不給你還能給誰。」

敖憲道：「兄弟，你這是寬慰我，放心，哥哥又不是什麼都不懂，誰對我好，哥哥都記著呢。」

南婉兒正好帶著南韶、南華、越鳴、越鴿等侍女從祭司院來到兵營，看見姬步雲，她先是大喊一聲，引得所有人側目，然後跑過來親親熱熱的抱住姬步雲胳膊，嬌嗔道：「小哥哥，人家昨天剛陪你去了一趟昊天城，今天怎麼又讓人家陪你去啊？」

說完，大眼睛四處亂轉，挨個觀察周圍人的反應。

明明是她求大祭司讓姬步雲帶著她一起去昊天城，現在話到了她嘴裡反了過來，弄得姬步雲哭笑不得。

由涉、西圖逍等人聞聲出來，看見南婉兒，幾人齊聲問候，南婉兒道：「你們不會是專門來問候人家的吧？」

由涉道：「公主殿下說笑了。」

南婉兒指了指身後的南韶、南華，道：「人家知道你們的意思，麻煩兩位姐姐和他們詳談下貿易的事吧，人家要陪小哥哥去昊天城。」

她一轉眼看見萁十七，抱著姬步雲胳膊有意無意的在自己胸前蹭來蹭去道：「小哥哥，今天人家還要去原草行館去看長公主姐姐，你得陪人家一起去。」

姬步雲明白她是故意做給萁十七看的，這個時候也沒辦法解釋，只好和西圖逍打聲招呼，吩咐安亞備馬出發。

姬步雲帶著安亞，南婉兒帶著越鳴、越鴿來到元老院。

元老院廣場依然處於戒嚴狀態，廣場周圍有幾百名禁衛軍把守。

昨天被七頭蛇搞得一片狼藉的廣場已經清理乾淨，只剩下幾個深坑還在填補，七頭蛇小山一樣的累累白骨堆在最深的一個大坑裡，旁邊有幾個匠作模樣的人正在坑邊指指點點，並在石板上勾勒著什麼，另有無數閑人或遠或近的在廣場邊向著那蛇骨指指點點，看見姬步雲、南婉兒過來，又對著他們指點起來。

元老院門前有十個符文兵器戰陣的禁衛軍正在各要害處執勤，看見姬步雲等過來，這些禁衛軍紛紛向他行禮。

元老院內有十個戰陣的禁衛軍守衛在各路口、門前，固定崗哨也比平時增加了一倍。

來到三樓訥之越大人的執政廳門口，通報過後，剛剛結束與草原使團會談的訥之越大人親自迎了出來。

互致問候后，姬步雲委婉的向訥之越大人表達了大祭司的意見。

訥之越大人略一沉吟，道：「我們幾個執政才疏學淺、能力不足，讓大祭司大人勞神了，一會我會召開五人執政會議，討論一些人事方面的問題，萁十七護衛元老院安全功勞巨大，理應提拔為禁衛軍副指揮；新建禁衛軍符紋兵器部隊是為了適應目前的特殊情況，敖憲副指揮做過常備軍軍團帥，提拔為禁衛軍監督，負責組建符紋兵器部隊是眾望所歸；對於敖大人，我們還是要盡量挽留，如果他堅持己見，那我們在元老院全體會議最後一天會對他辭職問題進行表決，明天我會和另外四位執政大人一起去向大祭司大人報告我們的商議結果。」

不愧是高地人中的辯論專家、人精中的翹楚，幾句話，就把大祭司的意思變成了五人執政的意見，理由充分，觀點合理，任誰也挑不出什麼毛病來。

姬步雲又委婉的表達了他和大祭司婚後有意去中原帝國帝都面聖謝恩的意思。

訥之越大人道：「我知道中原帝國對尊卑、夫婦之禮儀非常重視，大祭司大人既然嫁給了你，隨你去中原帝國面聖謝恩、建祀祭祖是人之常情，我們五位執政只能表示支持。」

姬步雲謝過他后，又寒暄了幾句，起身告辭。

訥之越一直把他送到他舅舅步雲大人的執政廳門前，才在姬步雲的堅持下，轉身回去。

姬蒙、姬范兩人正守在步雲大人門外，看見姬步雲過來，趕緊進去通報。

姬成居然又在步雲大人這裡，姬步雲忍不住懷疑，這個姬成到底是中原帝國的西方牧，還是步雲大人的幕僚清客，怎麼自己每次來，都可以遇見他。

姬步雲把大祭司的意思簡單和步雲大人說了一遍，步雲大人和姬成對視一眼，兩人長出了一口氣。

步雲大人道：「現在高地人人心不穩，各方都在變著法的想著爭權奪利，我是真擔心你們倆陷在這裡難以自拔，現在好了，再有一個多月你們就可以離開這個是非之地，你們走後，我和螞蟻也會離開這裡，他們愛誰爭誰爭，愛爭什麼爭什麼去。」

姬成道：「大人、公子，我現在就向太傅公傳書，告知他這個消息。」

步雲大人點頭同意。

幾人又說了幾句，姬蒙進來通報說訥之越大人有請。姬步雲、南婉兒、姬成等人一起起身告辭。

出得元老院，姬成道：「公子，草原使團邀你和公主殿下今晚去草原行館赴宴，請柬在行館，公子去嗎？」

姬步雲沒來得及說話，南婉兒搶著道：「去，怎麼不去，人家是肯定去的，小哥哥，你陪人家一起去。」

姬步雲點頭同意。

姬成問道：「公子是先去行館休息還是？」

姬步雲道：「我想看看我師父去。」

姬成道：「那我陪公子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