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9:表忠心都要講資格的!
程五老爺既然存了考校的心思,故意不把情況說明白。
程卿只能將三種情況都分析一遍。
第一是愛重,天子的寵愛是雙刃劍,不管是寵妃還是天家子嗣,平日里得了多少寵愛就會遭受多少嫉妒,連這麼大的賑災銀貪墨案天子都要頂著壓力庇護,旁人恐怕真是要嫉妒的發瘋!
是嫉妒,也是利益相關,天子只有一個,寵愛少部分人就會冷落大部分人。
「天子若偏寵包庇,後宮和朝堂都難安穩,六叔爺都不必沖在最前面,可等待合適的時機順勢而為。」
程卿話說的委婉,意思表達的很清晰明白,叫其他人沖在前面,京城的六老爺跟在後面撿漏。不管天子想偏袒誰,朝中大佬又如何與天子較勁,程六老爺誰都不用得罪,尋機把程知遠身上的污名洗乾淨就行。
程五老爺的山羊鬍輕輕顫動。
這真是程知遠的兒子?
「若是敬重,你又當如何!」
「若是敬重——叔爺,我的建議和愛重一樣,我們程氏在朝為官的人不少,卻無人入閣,幫不了六叔爺更進一步,也不能拖六叔爺的後腿,不能把我父親和賑災銀貪墨案捆綁在一起,我們程氏不至於要因此和任何人對立。」
程六老爺想不想入內閣?
肯定是想的。
大魏類明,沒有宰相一職,宰相的權利就被內閣瓜分了,內閣是幫助天子處理政務的機構,也是分薄天子權柄的機構。天子倚重內閣大臣又防備內閣專權,大魏建立一百多年,歷代天子和內閣時常相爭——可以這麼說,整個大魏朝的官員都以入內閣為奮鬥目標,權力大榮譽高,程六老爺在京城當著二品官,不想入閣才怪呢!
程卿相信族裡會給程知遠脫罪,程知遠是六老爺的堂侄,侄子攤上這種罪名,六老爺顏面無光不說,保不定哪天還被競爭對手把這事兒挖出來噁心六老爺,扯六老爺的後腿。
但如果為程知遠洗清罪名需要六老爺去和其他大佬對立,程卿覺得六老爺不會願意。
是堂侄又不是親兒子,六老爺也要衡量代價的,代價若是太高昂,幹嘛那麼拼呀?
就算是親兒子,也比不上六老爺自己的前途重要。
兒子沒了可以再生,六老爺自己的前途受挫,整個南儀程氏的發展都要受重創!
人最重要就是看清自己的份量,程知遠對程卿一家來說很重要,對整個南儀程氏來說就不算什麼啦。
程卿沒有不忿,程知遠當年任性離開南儀,放棄了繼續考進士,蹉跎多年就當了個七品知縣,這些年本也沒給南儀程氏創造利益,南儀程氏憑什麼為程知遠賭上一切?
程卿就是足夠清醒,才想和程五老爺徹談一番。
她不怕程氏覺得要付出的代價太大而中止為程知遠翻案,而是怕京城的程六老爺見翻案無望后,乾脆大義滅親自己也踩程知遠一腳。
那樣的話,程知遠才真完了,朝廷認為他是貪墨災銀的犯官,同族的堂叔也恥與為伍,說不定程氏乾脆將程知遠逐出宗族……程卿要面臨的,真是地獄副本了!
程五老爺把程卿看了又看,「你倒是能分得清輕重。」
程卿笑笑,「六叔爺才是闔族的希望,是南儀程氏真正的中流砥柱,有六叔爺在,程氏子弟入朝為官有人照應,南儀書院才是屬於程氏的,傾巢之下焉有完卵,一切當以六叔爺為重,這點道理我還是懂的。」
程五老爺感慨良久。
程卿這話說到了五老爺心坎里,一族之長就喜歡看到族中子弟有大局觀,會以家族利益為重,沒有南儀程氏,程氏子弟在朝為官也舉步維艱。
一個十三歲小郎都這樣懂事,二房一群大人偏偏不懂。
早年的恩怨隨著程知遠身死正是化解的好機會,朱氏那狹隘短見的婦人,竟要斷程卿的前程,真是應了那句頭髮長見識短的古話!
程五老爺一時覺得自己找朱氏要的補償似乎太少了,程卿是個值得培養的好苗子。
他面露慈祥,鼓勵程卿繼續說下去:
「若那人是天子忌憚之人呢?」
[文學館]天子忌憚的人?
那就麻煩大啦。
程卿臉上的笑漸漸變苦:
「連天子都忌憚的人,程氏又如何能去招惹?身為人子,不為父親脫罪是不孝,身為大魏子民,理應為天子分憂,若真有令天子忌憚之人阻撓此案,我願做一柄槍,為天子衝鋒陷陣!當然,在和那等大人物碰撞前,我會自請出族,絕不連累南儀程氏!」
程五老爺臉色一僵。
這是不惜一切鐵了心要為程知遠翻案,誰擋在前面,誰就被程卿視為敵人!
且不說程卿能否做到,這份心氣倒是很高。
這樣看,脾性和程知遠又有幾分相似。
程五老爺搖頭:「你呀,真是少年義氣,天子的臣民千千萬,不是誰都有資格對天子表忠心,你若不能站到金鑾殿上,天子認識你是誰?」
「叔爺,那——」
所以真是最後一種情況,這案子牽扯進了令天子都忌憚的人?
程卿還想細問,程五老爺卻端茶送客:「我乏了,你先回去吧,朝堂上的事不是你能插手的,此案有新進展我會告訴你,你現在能做的是專心學業!」
程卿心有不甘也只能先離開。
程五老爺已經拒絕再交談,她從對方嘴裡問不出有用信息,不,程五老爺分明又什麼都說了,程卿帶著大娘子離開五房時若有所思。
是誰,令天子忌憚,擱置了此案的調查?
程六老爺又是什麼立場呢……
大娘子奇怪,「小郎,你考上了書院,怎還不高興?」
程卿壓下心中煩躁,轉了笑臉,「誰說我不高興,我們快回家吧,等見了母親,我還有一個好消息要宣布!」
大娘子一路詢問,程卿就是不說,吊足了大娘子的胃口。
……
程卿白得一個小田莊很高興,二房那邊,朱老夫人卻很不高興。
自打幾天前五房的李氏來過一趟,朱老夫人院子的氣壓就很低,一向喜歡侍弄花草的老夫人剪壞了幾盆花,身邊伺候之人都遭殃,人人都夾著尾巴走路,生恐惹惱老夫人。
連平日里最受老夫人倚重的周嬤嬤都……老夫人當眾訓了周嬤嬤不說,還罰了周嬤嬤一年的月例銀子。
這一日,聽聞南儀書院放榜,程卿的大名就在榜上,朱老夫人也不禁冷笑:
「五房的老匹夫,何時這樣關心族人了,就為了一個連秀才都不是的孽障來落我臉面,好,好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