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九章 交換
晚風「簌簌」,賀闌徑自起夜去尋茅房,剛要解開褲帶,側目卻見旁側蹲著一道人影,嚇得人瞬間沒了尿意。
「我去,靈胥!大晚上的,你幹嘛呢?」
解靈胥緩緩抬眸,暗說自己只想到外頭吹吹涼風,倒沒在意蹲在了哪裡。
「睡不著,出來透透氣。」
心覺自己不是睡不著,而是不敢睡,白日還好,暗夜降臨,一合上眼滿腦子都是皇上的身影,想起他受過的傷,替自己挨過的刀子,心裡便有些不是滋味。這份感情里,自己似乎從來都表現得不甚上心,如若不是因為自己太過決意,他恐怕也不會因為害怕失去而被心魔佔據。
解靈胥夜不敢寐,而今總算是體會到當初自己二話不說消失不見之時,皇上夜夜悲戚的心。
「想開點兒,這麼多磨難你們倆都挺過去了,一個心魔算什麼,皇上他一定能醒過來,哥哥我還等著喝喜酒呢。」
「可是……」
可是他若當真一睡不醒了呢?解靈胥垂下眼眸,心緒忽然有些沉重,習慣了獨來獨往,自己不曾依賴過什麼人,可眼下只離開他幾日便已這樣不習慣,甚至連正常的生活都不能自理,好似生命已不知不覺被他佔據,失去的那一刻就變得毫無意義。
「妹妹,別這樣悲觀,難道你不相信你自己,不相信皇上嗎?」
「我不是不相信,我只是害怕。」
解靈胥將臉埋在臂彎里,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慌,這時候自己才明白,原來愛便是如此,它就是這樣無事生非,肆意猖狂,摧毀僅存的理智,讓人不堪其苦,每每擔驚受怕。
「別怕,我們一定能找到那個人,皇上他也一定能醒過來,洛梵他才捨不得留你一個人在這人世間,就這樣沉沉睡去呢。」
但願皇上他,能夠安然無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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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梁城大大小小的青樓搜查個遍,也未能尋見半點有關於「風流客」的消息,踏出最後一間青樓,解靈胥不由長嘆了口氣,暗想就算他改頭換面,也不應該消失得這樣徹底。
此人斷然在梁城出現過,既然存在,便絕不會將留下的痕迹抹去得那樣乾淨,除非有人刻意在隱瞞,隱瞞他曾逗留過的事實,解靈胥抬眼看著遠處奪人眼目,巾簾幔幔的紅樓,暗想自己興許不該放掉最初的想法……他這樣風流成性的人應該會選擇青樓作為落腳點,而且,該是最大,名聲最響的那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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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兒……這兒是什麼地方啊?」
小檀緊緊抱著隨身的行李,滿目驚恐地看著身旁的男子。
「別怕,這裡是冥界。」
「冥界,我們這兒來干什……」話音未落,葉赫便將她的嘴一把捂住了。
「噓,別出聲。」葉赫啞聲道,抬眼看著遠處「噝噝」作響,吃著腐爛屍體的不死屍,暗想若被誤以為闖入它們的領地,被吃掉的恐怕就是自己了。
「要抓我們的那些人不好對付,憑藉你我二人的力量掙扎不了幾日,我聽聞冥界的妖力最是邪魅,倘若我們與那冥帝談一場交易,用無價之寶交換得以讓我們在這亂世存活下去的力量,興許是眼下唯一的出路。」
「這樣當真能行嗎?」小檀不由眉心緊皺,語氣有些不安。
「怕什麼,有我保護你,不會有事的。」
「可是……」
女子還要再問,喉頭卻驟然卡住了,只覺什麼極其柔軟的東西漸漸爬上自己脊背,惡臭的氣味剎時間籠罩而來。那瘮人的「噝噝」聲響縈繞在耳畔,仿若什麼百足動物順著耳廓爬進了大腦一般,她神色怔恐地或轉過頭,看著眼前那團褐紅色腐敗肉糜伸出長舌朝自己靠近,驚魂的廝喊終於暴裂,
「啊——」
暗影蓋面而來,所有的恐懼頃刻歸於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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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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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要,與本帝交易?」
鬼嬰般靈異的聲音落在耳際,葉赫瞳孔驟縮,卻仍舊強裝鎮定道:
「是,我願用手裡的赤血珠與冥帝交換抵擋千軍萬馬的力量。」
他低頭望著地面,不敢抬眼去看高台上那個長舌垂地,奇形怪狀的東西,後者卻訕笑一聲,音調古怪又含著輕蔑之意:
「你這東西,本帝可不感興趣。」
聞言葉赫不由猛地一怔,自己視若珍寶的赤血珠在它眼中根本不值一提,剎時啞了口,不知還能夠再說些什麼。
「其他的東西本帝沒有興趣,要力量,就用靈魂來換。」
聞言階下的二人皆是一驚,心下倏地感到怔忪不已,女子不由瑟瑟發抖,攥緊旁者的衣袖,聲音低弱道:
「葉赫,我怕……我怕。」
「靈魂對你們而言算得了什麼?你們過的不就是行屍走肉一樣的生活嗎?」冥帝冷冷一笑,漫不經心地舔舐噴湧出粘稠液體的傷口。
「不換就是一死,換了興許還能活,你們來求本帝,為的不就是能夠苟且偷生地活下去嗎,現在又什麼可忌憚的?」
葉赫目色微動,似乎被這一席話給打動了,他猛地抬起頭,剎時下定了決心:
「好,我們換。」
女子身子一顫,轉臉目色怔恐地看著他,卻被後者擒住了肩膀:「阿檀,一切都是為了活下去,只要能活下去,我們就什麼都有了!」
葉赫目色慾裂,知道自己斷然不能落在他們手中,因為解咒之法不單單是要自己死,而是要將心骨碾碎了讓宿主喝下,而後挫骨揚灰,在噬骨台中焚盡。
縱使這法子早在自己看見典籍的那一刻便將其撕毀,但誰人也不能篤定他們會對自己做什麼,不想任人宰割,那麼主動權就必須要握在自己手中,他攥緊拳心,目色愈加發狠……比起這些,靈魂算得了什麼,精神和性命,自己斷然會選擇後者。
「力量,冥帝,給我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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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靈胥目色犀利,抱臂走進了那間「赫赫有名」的棲香樓,見黑壓壓的人馬從門口傾涌而來,正招攬著客人的老鴇神色一變,怫然不悅地看著突如其來的女子:
「怎麼又是你們,之前不是說了沒見過通緝令上的那個人嗎,你們這般仗勢壓人,讓我這棲香樓怎麼做生意?」
「你當真沒有見過一個背後有胎記的男子嗎?」
解靈胥問完話,方見她嗤笑一聲轉過頭去,不知是心下不屑還是刻意避開自己的目光:「說了沒有,沒有見過,你非不願相信,我又有什麼辦法呢?」
見女人有些不耐煩,解靈胥方招手將一旁的士兵喚了過來,沒有絲毫要走的意思。
「你沒有見過,不代表別人沒有見過,把這座青樓的所有姑娘都找來此地,我要一個一個問話。」解靈胥負手而立,神色尤是凌厲。
「你……」見這女子這般霸道,老鴇不由咬牙狠狠盯著她,而又迫於解靈胥的身份,並未同她爭執什麼,只一摔衣袖,舉目望著樓上的人道:
「桃玉,去將姑娘們都叫下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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棲香樓的姑娘委實不少,等著她們一個一個都到齊的當口,解靈胥眼眸微動,旋即對那老鴇道:
「我能去你房中看看嗎?」
「難道大人懷疑我在房中藏了男人嗎?」
解靈胥一笑:「不過隨便看看,倒也無妨吧?」
青樓女子的閨房,彌散著一股濃重得近乎有些刺鼻的脂粉氣味,解靈胥在房中環繞了一圈,目光掃過眼前的木桌,倒也並未發現什麼異常,除了耳環首飾之類的物件,便是鋪排著的胭脂水粉,都是些女子常用的東西罷了,想來這房間的主人年過四十卻風韻猶存,平日斷然少不了精心保養。
解靈胥行到床頭,腳步不由放緩了些許,垂目瞥見枕側露出信紙的一角,讓人忽地有些好奇。
掂起那繡花枕,解靈胥看了看底下被揉皺的一張信紙,那似乎是一封情書,情話綿密又露骨,教人有些看不下眼,瞟過信頭之處寫下的名字,解靈胥怔愣片刻,不由眉心一動……原來這老鴇,叫做朱娘。
「人都到了,你要問什麼就趕緊問吧,姑娘們還得去伺候客人呢。」
解靈胥從朱娘房中走出來,抬眼看著面前一種姿態各異的女子,心下覺得倒還挺賞心悅目,她剛要發話,那被喚作「桃玉」的女子便先開口了:
「朱娘,還差了一個人,小檀,小檀她不見了。」
聞言朱娘的臉色倏地一便,頃刻又恢復如常。
見狀解靈胥似乎饒有興趣,旋即問道:「你最後一次見這個人是在哪裡?」
桃玉道:「幾日前看小檀她進了葉赫公子的房裡,之後,我便就再也沒有見過他們。」
「所以這個叫葉赫的人也離開了棲香樓?」解靈胥刻意提高音調轉頭看著朱娘,後者眉心微蹙,不甚在意道:
「本就是房客,來咱們棲香樓不過是為了找樂子,去留隨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