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7章 戴口罩那麼難？
「我還說你來早了，沒想到這麼早就有人出村！」趙方忠將煙頭扔進垃圾桶，迅速戴好口罩。
打盹的趙春榮和趙亮也都瞬間沒了瞌睡，站起來整了整口罩，快步站在了趙方忠和趙小河身邊。
「滴——滴——」
裝著一車蘿蔔的福田三輪車，遠遠地就按響了喇叭，示意他們開卡杠。
三輪車上的人穿著厚實的大棉襖，頭上戴著帽子，臉上圍著圍巾，整個人看起來嚴嚴實實的，完全看不出是誰，趙小河與趙方忠等人自然也就沒有起卡杠。
趙小河此時已戴好口罩和紅袖章，他站在卡杠裡面正中間的位置，正面對著迎面而來的三輪車。
福田三輪車在趙小河面前停下，卻沒有熄火，理直氣壯地說道：「我去渡口當集啊，這也要攔嗎？」
原來是村裡的菜農趙龍豪。
村裡種得菜多的菜農大多數都是把菜運到青嵐農產品市場批發，趙龍豪家種的地少些，以零售為主，逢農曆三六九就去渡口街當集，二五八就去樵舍街當集，一四七則去更遠一些的撫河鎮上，逢十休息。
他家上半年賣韭菜，七八月賣花生大豆，冬天賣蘿蔔，夫妻倆分工明確，採摘和揀歸他老婆負責，打包和賣就是趙龍豪的事。
現在是冬天，正是他賣蘿蔔的季節。他這一車約裝一千斤多斤蘿蔔，晚上打包好，第二天一早拉去集市。趙家洲的蔬菜遠近有名，而趙龍豪在這幾個集市上也賣了十幾年的菜，很多顧客都認識他，專找他買菜，所以他一般上午都能賣完。賣完菜就是他的休息時間，都耗在打麻將上。
「口罩呢？」趙小河沒動身形。
趙龍豪笑著指了指裹著臉的圍巾：「戴了圍巾呢。」
「現在肺炎疫情非常嚴重！出門必須戴口罩，戴圍巾沒用的。」
「口罩太悶了，說話都不利索，不方便賣菜。行了，快點把杠子打開吧，晚了就占不到好菜攤位了。」
鄉下菜市場的攤位都是先到先佔的。
趙小河不肯放行，耐著性子勸道：「悶也得戴好口罩啊！這是預防肺炎最有效的辦法。」
趙方忠緊接著勸道：「你在菜市場接觸的人多，更得千萬注意，萬一買菜的顧客中有一個感染了肺炎的人，你就得遭殃了。」
「行行行，方老師，我明天戴，今天出門急，身上沒帶口罩呢。」
趙方忠是村裡小學的校長，師範畢業后就一直在這裡任教，有三十多年了，村裡不少人家兩輩都是他的學生，很受大家尊重，因為他一開口，趙龍豪的語氣就緩了不少。
「不行！現在一定要戴！」趙方忠從小桌子上取了一個口罩呈給趙龍豪。
那是村裡為沒有口罩進出的村民準備的。
「好吧好吧。」趙龍豪扯下圍巾，十分勉強接過口罩戴上。
見他佩戴的方式不對，趙小河立刻在一邊指導，直到他戴好，這才讓趙春榮開杠。
趙龍豪啟動三輪車，趁趙方忠轉身時，左手將口罩扯到鼻子下，右手就要擰油門。
「趙龍豪！」沒想到還沒出趙家洲，他就把口罩取下，趙小河很生氣，眼疾手快地擰下了三輪車鑰匙，正色勒令，「把口罩戴好！」
趙龍豪很隨意地拉了拉口罩，一臉不以為然：「差不多就行了吧，幹嘛這麼認真呢？」
「外面的肺炎那麼嚴重，怎麼能差不多就行了呢？必須認真！這不僅是對你，也是對整個趙家洲的人負責！」擔心趙龍豪等會賣菜又會不戴口罩，趙小河的聲音嚴厲了一些，「等會如果有村民反應你當集賣菜不戴口罩，到時候回來不讓進村，可別怪我沒提醒你。」
「不讓進村？」本就沒打算賣菜戴口罩的趙龍豪，頓時沉了臉，沖趙小河帶出了幾分挑釁，「我戶口本身份證上的地址都是趙家洲，我倒要看看誰有那麼大的權力不讓我進村！」
「你……」
「小河！」趙方忠拉了拉趙小河，示意他別衝動，一邊耐心地勸趙龍豪，「讓戴口罩是為你好。你不知道武漢因為肺炎都封城了嗎？」
「武漢封城和我有什麼關係？」趙龍豪指了指自己臉上，「再說了，我這口罩不是戴著嗎？至於這口罩要怎麼戴，那是我的權力，我要什麼時候回村，那也是我的權力。」
「龍豪啊，你這話可就不對了，現在外面的肺炎真的很……」
「趙小河，我知道你因為麻將桌的事對我們幾個懷恨在心，」趙龍豪打斷趙方忠的話，冷哼著睨著趙小河，「我都聽說了，你昨天也難為了華子他哥。激你砸麻將桌的事兒我們幾個是有些不對，但麻將桌是你自己要砸的，又不是我們幾個逼你砸的，我們當時又不是沒勸你。昨天晚上我們幾個沒出去打麻將，也算對得起你了吧？這事兒就算扯平了。如果你非得還記這個仇，我也不會怕你！」
「我沒那麼有閑心，記這麼多仇！」趙小河沒想到被他這麼么，心裡來了火。
「小河到底是一村之長，不是那麼小肚雞腸的人，你就別鑽這個牛角尖了。一事歸一事，你現在要出村，必須戴口罩！」趙方忠仍為趙小河說話。
「我們一晚上熬夜在這裡當值守卡為的是什麼？不就是預防肺炎嗎？你出去當集還不戴口罩，萬一被感染了，再帶回村，整個趙家洲的人都得栽你手上！」見大家勸了這麼多，趙龍豪仍是一副不以為然的樣子，趙小河生氣極了，但還是強忍著。
趙龍豪呵笑了一聲：「那有那麼嚴重啊？別自己嚇自己行嗎？」
「武漢都封城了，你真是……」
「你不新聞不看報的嗎？！不知道這個肺炎確診了是要拿命交的嗎？！」話不多脾氣卻很急的趙亮聽不下去，擋在趙小河面前，指著趙龍豪的鼻子厲聲斥了起來，「你要是被確診了肺炎，你就是趙家洲的千古罪人！你以後還想賣蘿蔔？你全家在趙家洲都呆不下去！我第一個拆你骨頭！不信你就試試看！」
「拆你骨頭算什麼？你要是惹了病回來，丁根老頭的墳我都得刨了！」一臉怒色的趙春榮也附和說撂了句狠話。
丁根是趙龍豪的爺爺。
「誰敢！」
「你現在就要試試嗎？」趙亮袖子一擼就要上前，「小河是村長，不好對你動手，我可沒那麼多顧慮！」
見趙春榮也上了前，向來喜歡正月初一說好話的趙方忠居然退了后，而趙小河則沉著臉盯著自己，這陣勢讓怕吃眼前虧的趙龍豪立刻慫了下來，卻還是不服氣地頂了句：「青嵐同武漢隔了幾千里呢，應該不會傳過來吧？」
趙亮眼一瞪：「世上沒有後悔葯吃這話你沒聽過？你是非要見了棺材才落淚？！趙家洲死了哪個你高興？趙家洲死哪個都得拿你全家墊著！」
「行了行了，我戴口罩還不行嗎？說得那麼嚇人。」自知惹上眾怒不是明智之舉，趙龍豪聲音弱了下來，嘟嘟囔囔地把口罩戴好。
「錢也會帶肺炎病菌，你最好不要接現金，掃碼收款。」見他服軟，趙小河才把車鑰匙給他，再叮囑時語氣也平和了很多。
「這個不用你提醒。」趙龍豪接鑰匙時指了指身後，「找零太麻煩，我老早就是二維碼收款了。」
他啟動車子時，趙方忠還不忘語重心長地提醒一句：「可記住了，千萬不要讓自己成為趙家洲的不肖子孫啊！」
「成了不肖子孫，有你全家受得！」趙亮不比老師，他出口就是狠話。
「知道了知道。」
福田三輪車突突突的聲音越來趙遠，趙小河等人的心卻沒有鬆一口氣，相互看了看，又有些無奈地搖了搖頭。
他們知道，這只是今天的一個開始。
「真想揍他一頓。」趙亮仍是忿忿。
「暴力解決不了問題。」趙方忠笑著搖了搖頭，隨即看向趙小河叮囑：「回頭村裡還有人去趕集，你找一兩個懂說話的到龍豪攤前轉一轉，警惕警惕他。」
「武漢真的封城了？」趙小河有些不敢置信地問。
他早上起來一直在忙，還沒上網。
「真的封了，今天凌晨封的。肺炎防疫真的到了刻不容緩的地步啊。」趙方忠嘆息之餘又誇起了趙小河，「你是老師看著長大的孩子，進村委會後脾氣真的改了很多。不得不說，你作為村長，還真不能像趙亮這樣衝動。」
聽著趙方忠像表揚學生一樣的語氣，趙小河笑了笑。
「真要動手，你就靠後，讓我們來。」趙亮認真地叮囑趙小河。
「誒，怎麼能動手呢？村民也不是故意要和我們對著來，主要是他們還沒真正意識到肺炎的嚴重性，這個時候只能像小河一樣苦口婆心。」趙方忠開始向趙亮同聲附和的趙春榮講道理。
趙小河覺得趙方忠的話不無道理，悶悶地看向遠處。
他沒想到武漢竟然真的封城了。
天已蒙蒙亮，東邊紅霞漸起。
河面上起了一層淡淡的霧氣，風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停了。
似乎老天也在疼惜守卡人的辛苦，放了一個大晴天。
「各位村民請注意！各位村民請注意！」村裡的廣播突然響了，趙三福嘶啞而急促的聲音傳遍了趙家洲上空。
趙小河看向廣播站方向，直起身子，豎起耳朵細聽。
「武漢已經封城！武漢已經封城！現在肺炎疫情十分嚴峻！十分嚴峻！請大家盡量呆在家裡不要出門！不要出門！出門一定戴好口罩！戴好口罩！今天是臘月二九，大家不要去渡口趕集！不要趕集！如果一定要出門採購的人家，只許派一個人出村！只許派一個人出村！強調一下：務必戴好口罩！戴好口罩！回來在村口消毒！在村口消毒！另外請家裡有武漢親戚的人注意：武漢來的一律不許進村！不許進村！從哪裡來的，勸他們回哪裡去！回哪裡去！」
廣播中趙三福又把以上內容再重複了一遍，然後開始給大家放肺炎疫情的最新播報以及注意事項。
此時已經六點半了，天已大亮。
按照趙家洲人的習慣，再過半小時，就是趕集高峰了。
不止趙小河，大家臉上都寫著緊張與擔憂。
剛剛趙龍豪一個人大家都費了這麼多唇舌，要是一群像趙龍豪這樣的人過來要求去趕集，他們幾個可是勸都勸不羸，畢竟趙家洲不是小村小姓。
突然意識到了自己工作的疏忽，趙小河趕緊掏手機，想給趙三福打電話，想再找幾個志願者幫忙。
手機才掏出，就聽見趙春榮指著西邊大喊了一聲：「村長！快看！」
趙小河一抬頭，就見村頭菜地的小道上有十來個人正一併往排水渠方向跑。
與此同時，村東路上也來了數十個人，有騎電動車的，也有步行的，都是往村東口趕來的。
一時間趙小河四人如臨大敵，迅速進入戒備狀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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