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1章 憤怒的族長們
此時院子里擺放開了八把椅子,每把椅子都隔開了兩米來的距離,中間也擺著一張椅子。
中間坐著的正是趙家洲村今年新任的總族長趙有根,其他均為各房房族長的位置。
趙三福有些無奈地看了眼趙小河,沒再出聲,因為院子里擺滿了椅子,趙三福沒把代步車開進院子,隨意在靠邊停了。
趙小河也將電動車停在了一邊,緊隨趙三福進去。
眾族長看見他倆進院子,都射來噴火的目光。
趙三福忽略大家的神色,陪著笑請大家坐下,一邊解釋請他們來這裡的目的。
眾房族長嘟嘟囔囔地坐下。
很有族長范的趙有根一直坐在中間的椅子上,沒拿正眼看他們,冷冷地哼了一聲,算是打招呼。
「小河,你站那兒。」
「好。」
趙小河點點頭。
這院子里除了趙三福,別的人他至少也得喊一聲太公,連趙三福都得站著,所以他這個小輩很自覺地走到最下邊的外圍站著。
趙三福陪笑看著趙有根:「有根太公,今天我請你們幾位長輩來這裡是因為……」
「趙家洲正月初三的年祭必須按時舉行!否則我們絕不答應!」趙有根疾言厲色地打斷趙三福的話。
「對!我們絕不答應!」其他幾位房族長堅決附和。
「趙家洲的年祭可是有七百多年的歷史,打鬼子的年代都沒中斷過,所以這次也不能取消!」
「趙家洲的年祭沒有取消的先例!」
「這可是趙家洲的老傳統!」
「就是!」
房族長們七嘴八舌發表意見的時候,趙小河發現前面空了一張椅子。
順眼一掃,才發現只來了七位房族長,至於少了哪位房族長,他突然一下對不上號。
這群太公們對族裡的事向來都是非常重視的,但凡召開族長會議,他們都會排除萬難來參加。這位太公今天沒來,莫不是……他和這群族長的看法不一致?或許他對取消年祭是支持的?
趙小河心下驀地一喜。
要知道趙家洲一共八房,有一位房族長持支持態度,就意味著取消年祭減少了八分之一的難度,這可省了很多事兒。
如果有哪房先開了頭,再突破別房或許會容易些。
「趙三福!你這樣做就是趙家洲的不肖子孫!」
趙有根一聲厲喝打斷了趙小河的思忖,也把他才長出來的那點樂觀嚇跑了。
「我再說一遍:年祭一定不能取消!該有的禮節儀式也一樣都不能少!這是對整個趙家洲負責!」
因為過於激動,原本一直坐著的趙有根站了起來,「你們還記得吧?九八年村裡沒買到純黑的神豬,用花黑的神豬替代,九八年就發了大水,整個趙家洲都差點被淹!零七年的正月初三下雨,有人怕淋濕衣服,就取消了抬先祖菩薩出來游村插路燭的儀式,結果當年臘月整個趙家洲凍得人出不了村,停電停公交車,愣是過了個蠟燭年!直到第二年正月初三把儀式補上,才來電通公交,才恢復正常!這些可都是老祖宗給不肖子孫施的教訓!」
趙家洲年祭中有一個項目是殺豬祭祀。殺的豬必須是全身純黑、無一點雜色的豬,趙家洲人稱其為神豬。頭年三月物色好合適的仔豬后,由當值那房人派人飼養,一直養到來年正月初三。這麼十個月下來,往往能養到上千斤。據說神豬很有靈性,到了正月初三那天,村民敲鑼打鼓去迎它時,它知道自己的使命,會主動往祠堂那邊走去。豬頭是祭先祖們用的,祭祀結束后豬頭豬內臟一起紅燒,歸八位房族長和總族長一起享用,豬肉以戶為單位,一戶一塊,分給全村人共享。因為趙家洲人多,每戶最後只能分到一小塊肉,不過這並不重要,大家把肉領回去后,切一個蘿蔔與肉一起燉,燉了湯全家人一起喝,就算是人人都得到了先祖的庇佑,來年一定都會平安健康事事如意。
那小塊肉往往都是帶一丁點瘦肉的大肥肉,和蘿蔔一起燉往往沒有半點肉味,全是蘿蔔味,趙小河從小就討厭吃這個神豬蘿蔔湯,每次都是被父母逼著喝,還會說一些不喝這個湯以後就會怎麼怎麼的嚇他。他成年後無論父母怎麼勸,他都拒絕喝這個湯,也不勉強自己的孩子喝,每每這個時候他總少不得挨父母一頓批。
不過話說回來,他對趙家洲有些老傳統雖然不喜歡,但也沒有表示堅決的反對,因為就是這些老傳統,才讓趙家洲的年總是過得有滋有味。他的主張是順其自然保留,喜歡就參與,不喜歡也不要勉強。
但眼下肺炎疫情嚴重,他作為趙家洲的村長,就再也不能說順其自然的話了。
這邊他聽到趙有根發表的這番評論,不覺好笑,忍不住插了一句話:「有根曾太公,九八年的洪澇和零八年的冰凍那都是自然災害,也不止咱趙家洲受災,整個青嵐都受了災啊,這原因不能歸結於年祭儀式的變改吧。」
「你個蠢崽哩子懂什麼!」趙有根三角眼一瞪,那語氣叫一個凶,「趙家洲的老祖宗可是楊泗將軍的得力手下,和楊泗將軍一樣,本事都大得很哩!就是因為他們太生氣了,遷怒給趙家洲的同時,還禍帶了整個青嵐!說到底,那兩場災害,我們趙家洲是整個青嵐的罪魁禍手啊!所以今年的年祭堅決不能取消,要不然誰知道我們的老祖宗又會發多大的火,在報復趙家洲人的時候,會連累多少無辜的人受苦受難呢!」
趙有根有板有眼的這一番謬論讓趙小河哭笑不得,他忍住想噴「無稽之談」的衝動,耐著性子辯解:「有根曾太公啊,自然災害是人為造成的,是因為人們破壞了賴以生存的環境,大自然報復人類導致的,這帳可不能算在我們老祖宗頭上啊,和我們的老祖宗沒有半點關係呢!」
「就你懂得多嗎?!說你蠢你還不信!」趙有根怒不可遏,「我們趙家洲人什麼時候破壞環境了?要真破壞了環境,今年能被縣裡評為最美鄉村?!說到底趙家洲會遭受厄運,就是因為你們這群河撈崽子不把老祖宗留下來的規矩當一回事兒!得罪了老祖宗!我今兒把遠話撂這兒:趙家洲如果今年取消年祭,明年趙家洲就得受滅頂之災!到時候你們哭都沒有眼淚!」
「一定不能取消年祭!」趙有根的話讓二房房族長趙老乙跳了起來,「趙家洲上千年的基業,不能毀在我們手上!」
「對!一定不能取消!」三房的趙老丙拿拐杖指向了趙三福,「三福啊,小河年輕,不懂事兒也就罷了,你可是五十多歲的人了,可不能說取消年祭的蠢話!」
「你們先別急,你們聽我說……」
「你什麼都不用說了!」趙有根冷冷地打斷趙三福的話,「你要尊我們是族長,就聽我們的話:年祭不能取消!天塌下來都一切照常!我們不能成為趙家洲的千古罪人!」
見其他人都堅決附和上了趙有根,趙小河實在忍不住,說了句:「你說的那些都是封建迷信!新中國都成立七十周年了啊!早破除各種封建迷信了!」
「你這個河澇崽子!敢再說這樣的話,信不信我叫正金來扇你?」和趙小河同一房的趙老辛只覺趙小河給自己這房抹了黑,也站了起來,指著趙小河的鼻子開罵,「屁大一點的人,還敢這樣頂撞長輩?!趕緊給我滾!」
雖然趙小河已經三十二歲了,也當了幾年趙家洲村的村長,但在這群平均年齡八十多歲的老人眼中,他仍是一個不知事的小毛孩,他們完全沒把他放在眼裡,所以一個個對他說話的語氣全是喝來喝去的。
「老辛太公,我沒有頂撞你們的意思,我只是就事論事,我……」
「滾滾滾!大人說話,沒你蠢崽哩子插嘴的份!」見趙三福都沒說什麼,倒是趙小河幾次插嘴頂話,一群「大人」都發惹了,不待趙小河的話說完,四房的趙老丁也開罵了。
「再不走我扇你了!」趙老辛作勢拿起了拐杖。
眼瞅著這群大爺一個個都怒髮衝冠,生怕他們血壓上升,趙三福趕緊上前將趙小河往村委會的會議室搡。
此時他知道,別說趙小河,就是年紀一把的自己,在這群固執的大爺面前說的話也沒有份量。
「叔……」
「我們這樣說沒用,回頭我們另想辦法。你先去會議室避避,我送他們回去。你別再激怒他們了,他們真會拿拐杖揍你的!」
看出趙三福的無奈,趙小河也沒辦法,只得先進了會議室,隔著窗戶,默默地看著那群一個口罩都沒戴,還在那裡叫罵連天的大爺。
趙三福沒敢再提取消年祭的事,好脾氣地把他們都勸回去了,然後折回院子里,用酒精一張椅子一張椅子地擦拭。
趙小河見狀立刻出來幫忙。
「這事兒還真難辦啊。」趙三福停下擦拭動作,仰頭長嘆了一口氣。
「誒?不是開會嗎?人呢?」一個戴著口罩柱著拐杖的老人慢慢修修地晃進來。
「老甲叔啊,他們都回去了呢。」聽出是大房的趙老甲的聲音,深知他脾性的趙三福知道自己更說不了他的話,所以什麼都不多說。
「哦,都回去了啊?行,那我也回去。」趙老甲的心情顯然很好,也不生氣這些人不等他開會,樂呵呵地轉了身。
看著趙老甲慢慢遠去的背影,趙小河突然有了主意,轉身滿帶欣喜地沖趙三福道:「叔,我知道怎麼勸太公們取消年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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