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4章 賜死懿貴妃
咸豐坐了下來,背對著如雅和玉蘭,他又猛烈地咳嗽著,身子抖個不停。
咸豐說話了:「朕知道魏無忌呀,你說他幹什麼?」又猛烈地咳嗽著。
如雅趕緊走到跟前,端著冰糖燕窩遞給咸豐:「皇上快潤潤嗓子吧。」
咸豐不接,卻握著如雅的手,看著她。
如雅哭了,她的眼淚滴在了碗里,心臟撕裂似的喊著:「皇上......」
咸豐接過碗,放了下來,又抬手抹去如雅的眼淚,笑著:「你別哭了,眼淚都要哭幹了。」
如雅便說著:「皇上,您才三十歲,您還有的是時間,臣妾......」泣不成聲:「臣妾捨不得你,捨不得你......」
咸豐咳嗽著:「朕沒有時間了,沒有時間了。」
如雅支撐不住,跪了下來,抬頭看著咸豐:「不行、不行、不行,皇上,臣妾不願意,不願意......」
玉蘭一直愣愣地站著,這個時候再也控制不住了,也肝腸寸斷地哭了起來。
她一直把剪刀藏在袖子里,這個時候露了出來,戳到了脖子前。
她走到咸豐跟前,又哭又喊:「皇上,您振作起來吧,否則臣妾死給你看。」她把剪刀戳進了肉里。
咸豐身子一陣,也熱了眼眶,難受極了:「蘭兒,謝謝你、謝謝你,放下,放下吧。」
玉蘭手一抖,剪刀掉在了地上,她也跪了下來,聲嘶力竭道:「皇上,您安心調養身子,一定會大好的。咱們回家吧,別再這裡了,咱們回家吧?」
咸豐低著頭,抬頭手擋住了臉,渾身抽動著,哭了:「家?家被燒了,被夷人佔了,朕沒臉回去了。」
玉蘭搖著頭:「咱們還有許多家呢,還有千千萬萬個家等著皇上回去。」
咸豐搖著頭:「回不去了,朕無路可走了。」
玉蘭繼續喊著:「只要皇上想回家,哪裡都是路。」
咸豐又咳嗽了幾聲,說著:「朕無路可走了......你們讓朕走吧,朕太累了,好不好?」
如雅問著:「皇上想去哪裡?」
咸豐握著如雅的手,看著她:「雅兒,讓朕走吧,讓朕走吧,好不好?」
如雅哭著:「皇上,淳兒才六歲,他不能沒有阿瑪。」
咸豐愣了一下,念叨著:「淳兒、淳兒......朕對不起他,對不起他......」
如雅摸著咸豐的臉:「皇上,淳兒不能沒有阿瑪,咱們回家吧?」
咸豐搖著頭:「沒有家了,朕回不去了,沒有力氣了,走不動路了。」
他又咳嗽著,他緊緊地攥著如雅的手:「累、累,我累。雅兒,你讓我走好不好?好不好?」
如雅點著頭:「嗯,好,皇上走吧,走吧。」她再也控制不住了,抱著咸豐痛哭起來。
玉蘭猛地站起來了,又拿起了剪刀:「不行、不行,皇上,臣妾不活了,不活了!」她手一抖,剪刀又掉在地上了,人也空了。
咸豐抱著如雅,看著玉蘭,念著:「生當作人傑,死亦為鬼雄。至今思項羽,不肯過江東......蘭兒,朕讓你失望了。」
玉蘭連連搖頭:「沒有,臣妾沒有失望,皇上,回家吧,咱們回家吧,您要看著淳兒和沁妧長大呀。」
咸豐低下了頭:「你們自己回去吧。」
如雅直起了身,站了起來:「皇上累了,您歇歇吧。」
咸豐還牽著如雅的手,抬頭看著她,如雅淚中帶笑:「皇上想去哪就去吧,臣妾再也不會攔著你了。」
如雅的眼淚滴在了咸豐的臉上,他鬆開了她的手,又低下了頭。
如雅止住了眼淚,笑著:「皇上繼續聽戲吧,臣妾們告退了。」
如雅扶起了玉蘭,捏著她的手:「蘭兒,我們回去吧?」
玉蘭站了起來,喚著:「皇上,臣妾走了?」
咸豐抬起了頭,笑著:「走吧,走吧。」
玉蘭點著頭:「臣妾告退。」
如雅和玉蘭互相攙扶著下了樓梯,可兩人都邁不動步了,青鸞和青雀趕緊過來扶著。
兩個人又互相看著,玉蘭問著:「怎麼辦?」
如雅搖著頭:「我不知道。」
玉蘭兩眼放空:「我也不知道。」
…...
咸豐的身子越來越弱了,每次咳嗽都是撕心裂肺,他都是上半天有精神,下半天的時候便開始渾身冷汗,他知道自個時日無長了。
這讓他最牽挂的不是大清,而是他的兒子載淳,因為載淳才六歲,如何執掌這千瘡百孔的國家呢?
這日聽戲,他便對肅順說起了此事,只聽他說道:」朕身子越加疲乏,想必撐不了幾時了......」沒說完。
肅順撲通一聲跪了下來,懇切道:「皇上龍體康健,何必說這喪氣話?」
咸豐揮著胳膊:「你起來。」他咳嗽了幾聲:「朕自個的身子,自己清楚,不必驚慌。」
肅順點著頭:「奴才明白。」
咸豐繼續道:「朕去了之後,自然是傳位給大阿哥,可他才六歲,如何扛得起這擔子?」
肅順接話道:「皇上是擔心懿貴妃嗎?」
咸豐看了一眼肅順,頓了一下:「是。」繼續道:「阿哥年幼,自然聽額娘的話,懿貴妃比朕能幹,難保她不會成為第二個呂后和武則天。」
肅順接話道:「皇上說得是,大阿哥登基,懿貴妃母憑子貴,便是聖母皇太后。她是生母,到時候干預朝政,實在是順理成章的事。」
咸豐點著頭:」是這個道理。」
肅順繼續道:「皇後娘娘即使壓了懿貴妃一頭,可她太過良善,又不是皇子生母,到時懿貴妃禍亂朝綱,她一定控制不住的。」
咸豐忽地沉默了,他又看了看肅順,低下頭繼續沉默著。
肅順繼續道:「皇上,您是否想讓恭親王攝政?不可,萬萬不可。」
他繼續道:「恭親王勾連英法,已經圖謀不軌了,如果再攝政,那他就是下一個多爾袞呀。」
咸豐猛烈地咳嗽著,肅順趕緊端著茶,咸豐喝了一口,念著:「多爾袞……」
肅順繼續道:「皇上,您若擔心懿貴妃干政,奴才有一法子。」
咸豐點著頭:「你說。」
肅順便說道:「鉤弋夫人。」繼續道:「漢武帝想立他的小兒子劉弗陵做太子,顧慮弗陵的生母鉤弋夫人,怕『主少母壯』亂政,重蹈呂后覆轍,便立子殺母。」
肅順繼續道:「皇上也可效仿漢武帝,直接賜死懿貴妃,這樣就永無後顧之憂了。」
咸豐瞪著眼,咳嗽了幾聲,揮著手:「不可、不可,殺不得。」
肅順繼續道:「奴才覺得此法甚好。」
咸豐搖著頭:「朕從未想到這裡,不可,不許再說了。」
肅順點著頭:「奴才遵旨。」
咸豐又說著:「不許再說了。」
肅順的話既然已經說出去了,你就別想藏著,就像這世上沒有不通風的牆一樣,也沒有真正的秘密。
張修德隱隱約約聽到了這話,可他不懂什麼意思,他便讓韓來玉把『鉤弋夫人』四個字,告訴了玉蘭。
這四個字如同五雷轟頂一般,一下子把玉蘭給擊碎了,她害怕了。
她顫顫巍巍過來找如雅了,瞪著驚恐地眼,跪在了地上。
如雅嚇了一跳:「又出了什麼事?」
玉蘭定定神,聲音抖個不停:「救我,救我。」
如雅著急道:「怎麼啦?」
玉蘭跪不直了,一下子軟了,如雅跪了下來,扶著她,看著青雀:「怎麼啦?」
青雀搖著頭:「奴婢不知,韓來玉說什麼鉤弋夫人。」
如雅瞪著眼:「鉤弋夫人?」
玉蘭捏著如雅的胳膊,點著頭:「我不想死,你救我,救我。」
如雅搖著頭:「不會的,皇上絕對不會這麼做的,絕對不會的。」
玉蘭又說道:「肅順,是肅順,你救救我。」
如雅點著頭:「你別怕、別怕,皇上不會的,他不捨得的。」
如雅扶著玉蘭站起來,可玉蘭兩個腿打架,根本站不穩。
青雀趕緊幫忙,一起把玉蘭駕到了炕上,她明白什麼意思了,趕忙勸著:「娘娘別擔心,皇上捨不得的。」
玉蘭緊緊地攥著如雅的手不放,哭了:「淳兒才六歲,我不能死,我不能死。」
如雅連連搖頭:「不會的、不會的,你不會死得,我不會允許的。」
玉蘭念著:「皇上,皇上......」
如雅笑了:「你看你嚇得,皇上才不捨得呢。」
玉蘭愣了一下:「皇上對肅順是言聽計從,若他一時信了他的話,也是有可能的。」
如雅生氣道:「他一定會說你篡權亂政,一定會說恭親王會成為多爾袞,那他呢?他是不是想成為鰲拜?皇上一定會想到這一層的。」
玉蘭反應過來了,頓時好了許多,應著:「是呢,他越這樣說,越顯得他自個居心叵測,皇上一定會明白的。」
如雅點著頭:「你還怕嘛?」
玉蘭應著:「怕,我必須聽皇上親口說他不殺我。」
如雅接話道:「可以,等著皇上晚上回來了,咱們去問問他。」
玉蘭抱著如雅:「你要救我,我要死了的話,你就單槍匹馬,任由肅順欺負了。」
如雅應著:「是,所以你不會死,我不會允許的。」
玉蘭咆哮著:「肅老六,你個奸臣,我不會放過你的。」
是夜,如雅和玉蘭過來煙波致爽了,如雅先進殿了,玉蘭牽著載淳在門口站著。
咸豐正坐著看摺子,如雅到跟前了,笑著:「皇上,累了就歇歇吧。」
咸豐笑著:「愛妻,你怎麼越來越高興了?」
如雅應著:「皇上解脫了,您高興了,臣妾便高興了。」
咸豐點著頭:「解脫啦,解脫啦。」他看著門口:「你們娘倆進來呀?」
載淳抬頭看著玉蘭,喊著:「額娘,您怎麼不動了?」
咸豐愣了一下,看著如雅:「是不是聽到什麼風言風語了?」
如雅點著頭:「嗯。」
咸豐放下了筆,咳嗽著,站起了身,招著手:「來來來,兒子,牽著你額娘過來。」
載淳便牽著玉蘭走,可玉蘭不動,他看看這個,看看那個:「額娘怎麼了?」
咸豐走到門口,抱起了載淳,緊緊地摟著他,看著玉蘭笑著:「朕哪裡捨得。」
咸豐又說著:「朕從小便沒了親額娘,怎麼會讓淳兒沒了親額娘呢?不會的,絕對不會的。」
咸豐把載淳放了下來,喘著氣:「兒子,你太重了,皇阿瑪抱不動你了。」
如雅走了過來,牽著載淳,笑著:「皇上和蘭兒說話吧,臣妾領著淳兒回去了。」
咸豐點點頭:「去吧。」
如雅和載淳走了,咸豐牽著玉蘭的手,嘆著氣:「蘭兒,你糊塗了,朕怎麼捨得殺你呢?」
兩個人進暖閣了。
......
咸豐的三十一歲生日到了,不知不覺到熱河一年了,可他哪有心思過生日,也沒有那個銀子過生日。
肅順卻不同意,即使身在行宮,皇上的萬壽也不能草草結束。
況且皇上身子不好,應該給皇上沖沖喜,更應該大操大辦。
於是,這大熱天的,他便讓咸豐穿著厚厚地朝服,在澹泊敬誠殿接受群臣、及外邦使節叩拜。
咸豐就像一個木偶一樣,肅順讓他做什麼他就做什麼,折騰來折騰去,他這身子便有些扛不住了。
群臣叩拜完,用完宴,咸豐便去如意洲聽戲了,這一聽就是一天,只聽到深夜方回。
他離開之前,還選好了明天的戲,誰知道他第二天便病倒了,再也沒有起來了。
咸豐一病到,整個熱河都亂了,這肅順便把皇上寢宮當成了辦公的地方。他來回穿梭,毫無顧忌,惹得眾妃嬪不敢靠近。
這邊東跨院,麗妃抱怨道:「娘娘,臣妾想去侍疾,可這大臣們隨意走動,我們根本進不了身。」
如雅面容憔悴,點著頭:「我知道,我也只是看看就回來了,不敢逗留。」
麗妃哭著,嘆著氣:「這可如何是好?」
玉蘭又勸著:「別哭,等著晚上他們都走了,你再去守著也不遲。」
麗妃點著頭:「回宮多好,這裡沒一點規矩了。」
眾人沉默,麗妃站了起來:「臣妾去煙波致爽看看,臣妾告退。」走了。
兩個人繼續沉默著,許久,同時抬起了頭,看著彼此。
如雅先說話了:「你想說什麼呢?」
玉蘭問著:「你想說什麼呢?」
如雅的眼淚流下來了:「皇上不行了。」
玉蘭喊著:「怪誰?你讓他走的,你讓他走的。」也哭了。
如雅哭得更傷心了,玉蘭不忍了,坐在了如雅跟前:「好啦,別哭了,皇上是解脫了。」
如雅點著頭:「是,咱們該高興,皇上是解脫了,解脫了。」
兩個人又對視著,玉蘭道:「淳兒這麼小,怎麼辦?」又哭了。
如雅剛止住的眼淚,又哭了出來:「不知道。」
玉蘭緊緊地捏著如雅的手:「你說皇上會怎麼安排呢?」
如雅搖著頭:「我不知道,可皇權不能旁落,一定要是咱們兒子的。」
兩個人一邊哭一邊說:「肅順一定有異心的,咱們如何跟他抗衡?」
如雅應著:「這要看皇上安排,可皇權一定要是咱們兒子的。」
玉蘭點著頭:「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