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8章 西太后(完結)
他們交替呼喊著,嚇了載淳一跳,趕緊摟緊了如雅。
玉蘭也沒想到,這剛出來一句話,就引起這麼大的波浪,兩個人都氣得渾身發抖。
如雅實在不知怎麼回嘴,玉蘭手裡仍舊捏著董元醇的奏摺,她也一時不知怎麼說了。
只聽肅順繼續喊道:「我大清祖制規定,后妃不得干政,誰有此念頭就該死,這董元醇實在放肆!」
杜翰接話道:「這小小御史,膽敢建議親王輔政,殺頭、殺頭,這背後必有人主使。」
載垣繼續道:「奴才等奉先帝之命贊襄政務,不能聽命於皇太后,讓太后們看奏摺,已屬多餘,多餘!」
肅順接著喊著:「太後有違先帝遺命啊,大字識不得幾個,還妄想什麼垂簾聽政,可笑,貽笑大方。」
玉蘭氣得抖個不停,終於插了一句嘴:「我們不過是找你們說說,你等如此放肆,將皇上放在那裡?」
肅順拱著手:「太后,不要多說了,此折有違先帝遺詔,發下來批駁回去吧。」
杜翰喊著:「董元醇如此狂妄,即刻砍頭。」
焦佑瀛跪在地上哭喊著:「我朝聖聖相承,從來沒有皇太后聽政之禮,我們受大行皇帝遺詔贊襄政務,怎能更改祖制呢?后妃干政,不成樣子,不成樣子!」
端華繼續喊著:「先帝命我們八人輔佐,這還要另簡親王輔政,實在違背祖訓,成何體統,成何體統?!」
匡源又喊著:「先帝在前面呢,他屍骨未寒,有人卻要逆天而行,不行、不行。」
……
八大臣喊個沒完沒了,快把四知書屋的屋頂衝破了,玉蘭和如雅仍舊無話可說,載淳不行了。
他害怕了,抱著如雅,哇哇大哭起來了。
他的身子忽地一抽抽,尿褲子了。
八大臣看見小皇上哭了,還尿褲子了,趕緊伏在了地上:「奴才等有罪。」
載淳扯著如雅:「皇額娘,走,走。」
如雅哄著:「沒事、沒事,走,這就走。」對著八大臣斥道:「你們跪安吧。」
肅順應著:「請太後下發董元醇的奏摺。」
如雅又說道:「你們跪安、跪安。」
八大臣互相看看,沒有辦法了,只得磕頭告退了。
八大臣走了,玉蘭立即泄了氣,可手裡仍舊捏著摺子。
如雅站了起來,給載淳擦著眼淚:「兒呀,你看看,皇額娘的衣裳也濕了。」
載淳害羞了,把頭埋在如雅懷裡,哭著:「皇額娘,你別笑話我。」
如雅笑著:「傻兒子,怎麼會。」喊著:「張文亮,你陪皇上換衣服去。」載淳走了。
玉蘭低頭看著地上的一攤尿,嘆口氣:「兒子幫咱們解圍了。」
兩個人也出了四知書屋,如雅便問著:「接下來該怎麼做呢?」
玉蘭說著:「恭親王讓咱們剋制忍耐,逆來順受,那咱們就忍一忍。」
如雅點著頭:「再將摺子留幾日,看他們怎麼說,如果仍舊直言反駁,那就順他們的意。」
八大臣回去之後,將早已寫好的駁斥上諭,送過來給如雅和玉蘭看了,讓她們趕緊蓋章了事。
兩個人當然不願意蓋章,幾日之後,八大臣實在受不了了,索性直接過來煙波致爽,找兩人來了。
於是,這又是一頓大吵,吵得天翻地覆,又要把煙波致爽的屋頂給撐破了。
最後,如雅和玉蘭仍舊不願下發摺子,沒有辦法了,肅順喊了一聲:「太后若執意如此,我等只有擱車。」
這『擱車』,也就是我們今天的——罷工。
八大臣罷工了,你們什麼時候下發奏摺,我們什麼時候復工,看你們該怎麼辦。
玉蘭和如雅愣住了,他們沒有想到這裡,玉蘭的火氣上來了,她將一個奏摺仍在地上。
只聽她說道:「勝保在摺子中,向皇太后、皇上請安,為何將他交部議處?他犯了什麼過錯,要由吏部處罰?」
肅順大胳膊一揮:「此等小節,不重要,太后趕緊考慮何時將董元醇的摺子下發吧。」
肅順等要罷工,其他的大臣也來了,綿愉和奕譞等也在,都聚集在煙波致爽殿門口。
奕譞氣得咬牙,指著肅順喊著:「回京城等著,回京城跟你沒完!」
綿愉趕緊喝止:「老七閉嘴。」奕譞不敢說話了。
肅順拱拱手:「太后們趕緊鈐印,奴才等告退了。」
肅順領著八大臣走了,其餘的大臣也都走了,又只剩下如雅和玉蘭了。
兩個人揉著額頭,如雅嘆氣道:「他們竟然擱車,那這每天的奏摺該如何是好?罷了,把摺子下發吧。」
玉蘭點著頭:「好,下發吧。」細細想著:「他們勝了,那咱們先退一步吧。」
如雅點著頭:「是,咱們收斂光芒,先認輸吧。」
兩個人在八大臣批駁董元醇的上諭上蓋了章,連同奏摺一切發了下去,並做出哭哭啼啼地狀態來,讓肅順他們以為她倆服軟了。
摺子下發之後,八大臣自覺勝利,也就不再擱車,一切恢復如常。
如雅和玉蘭也不再提及垂簾聽政之事,兩個人該吃吃、該喝喝,該閱覽奏章就閱覽,該蓋印就蓋印,也恢復如初。
安安靜靜半個月之後,兩個人便操辦咸豐梓宮回京之事,肅順再不想回京,也沒有辦法,只得回京。
咸豐十一年八月十八日,擬定大行皇帝梓宮於九月二十三日起駕回京,二十九日到京。
咸豐十一年八月二十七日,內閣議上,大行皇帝謚號為『顯皇帝』,廟號『文宗』,是為清文宗。
咸豐十一年九月初一,內閣議定,母后皇太后、聖母皇太后的徽號。
咸豐十一年九月二十三日,文宗顯皇帝梓宮自熱河行宮起駕回京。
咸豐梓宮回京途中,載淳作為兒子,理應每天清晨跪送皇阿瑪靈柩起駕;然後先行一步,在梓宮暫停處,提前跪拜迎接。
載淳要一直跟著梓宮走,他年幼不說,而且天氣嚴寒,這天天折騰,他怎麼能受得了。
如雅和玉蘭便召集八大臣,與他們商議了此事。
這八大臣也覺得不妥,立即去找主理治喪的五位親王商議此事,然後定了結果。
他們決定,如雅和玉蘭、載淳,在熱河跪送咸豐梓宮,然後提前回京,到時再跪接咸豐梓宮就行了,不需要天天跟著了。
如雅和玉蘭笑了,這正中她們下懷,兩個人點點頭。
如雅說著:「這樣也好,皇上年幼,先帝在天之靈一定會理解的。」
玉蘭接話道:「誰護送皇上先回京呢?」
肅順應道:「載垣、端華兩位親王護送太后、皇上回京,奴才等護送先帝梓宮回京,太后覺得如何?」
兩個人對視一眼,如雅點著頭:「不錯,就按這個辦。」
一切定了之後,咸豐的梓宮便要回家了。
載淳、如雅和玉蘭、(皇考)麗皇貴妃、(皇考)祺妃,還有沁妧,他們在麗正門跪送咸豐梓宮。
來這裡一年多了,終於要回家了,咸豐卻回不去了。
幾個人痛哭流涕,玉蘭厭惡極了:「走吧,再也不來這地方了,再也不來了。」
咸豐的梓宮走遠了,麗皇貴妃、祺妃坐著轎子,跟著梓宮走,她們要護送梓宮。
如雅牽著沁妧,玉蘭牽著載淳,載垣、端華護送她們,先一步回京了。
嘉慶駕崩在熱河行宮,此後四十年沒人來過,咸豐又在這裡駕崩,從此之後,再也沒有人過來了。
如雅和玉蘭坐在馬車裡哭,載淳和沁妧也跟著哭,母子四個人哭得肝腸寸斷。
眼淚總會止住的,傷心也總會消失的,玉蘭哭了一會,便恢復理智了。
兩個人互相看著,玉蘭說話了:「一切盡在意料之中,肅順的死期到了。」
如雅點點頭:「到了。」
......
五天之後,如雅和玉蘭到了京城的南石槽行宮,她們果然提前到京了。
京城三品以上官員在此跪接,當然,奕訢也過來了。
如雅和玉蘭立即召見了奕訢,奕訢說了一句話:「一切準備就緒。」兩個人滿意地點點頭。
此時的肅順,還正在護送梓宮的路上,他根本不知,屠刀已經架在他的脖子上了。
第二日,如雅和玉蘭帶著載淳和沁妧,回到了紫禁城。
一路上,大臣們在德勝門恭候,又在安定門恭候,兩個人大哭特哭,載淳、沁妧也跟著大哭特哭,大臣們也自然痛哭流涕。
回來了,終於回來了。
兩個人先回各自的宮殿收拾收拾,玉蘭一進了儲秀宮,這眼淚便嘩嘩嘩地流了下來。
安德海在宮門口等著她呢,見她回來了,立即磕著頭:「太后萬福金安,壽與天齊。」
玉蘭扶起了安德海,又哭有笑:「小安子,辛苦你了。」
安德海哭著:「這都是奴才該做的。」他領著路:「太後進殿吧,奴才已經著人打掃乾淨了。」
玉蘭一邊哭一邊說著:「這個死男人,我從來沒想過這麼早當太后,他才三十歲呀。」
青雀哭著:「事已至此,太後節哀順變。」
玉蘭進殿了,點著頭:「是啊,事已至此,我的盛世開始了。」
玉蘭洗了澡,吃了點東西,載淳外面跑進來了,說著:「額娘,六叔在養心殿候著呢,皇額娘讓咱們過去。」
玉蘭應著:「好,咱們過去找你皇額娘。」
載淳前面跑,玉蘭慢慢走著,走進了她熟悉的御花園,然後來到了鍾粹宮。
如雅在殿門口站著,兩個人看著彼此,眼淚又嘩嘩地流了下來。
兩個人帶著載淳,離了鍾粹宮,過去養心殿了。
玉蘭問著:「你哭什麼?」
如雅哭著:「想先帝,想先帝......」哭得更傷心了。
玉蘭哭著:「先帝解脫了,解脫了......」
如雅點著頭:「是,他解脫了,我高興。」
很快,她們到了養心殿,奕訢正在候見室等著,張修德去傳召了。
兩個人直接走去了咸豐的寢殿,一切地擺設還跟當初離開時一樣,兩個人再也控制不住,大哭起來了。
如雅坐在床上,玉蘭打開了柜子,指著咸豐的一條褲子給如雅看。
她哭著:「你看,這是你補過的褲子。」
如雅點著頭:「看到了,看到了。」
玉蘭說著:「這些東西都要留著,就這麼放著。」
兩個人不言語了,各自坐著哀傷,張修德外面說話了:「太后,恭親王已在西暖閣等候。」
如雅起身了,應著:「知道了,這就過去。」
玉蘭也站了起來,扶著如雅:「走吧。」
兩個人到了西暖閣,已經收斂了哭容,恢復如常了。
奕訢趕緊行禮,兩個人扶起了他,如雅笑著:「多謝六弟幫助。」
奕訢低著頭:「臣弟惶恐,這都是臣弟該做的。」
如雅坐定,玉蘭仍舊站著,玉蘭說話了:「王爺,一切布置的如何?」
奕訢杌子上坐定,說著:「臣弟慢慢說來。」
兩個人點點頭,奕訢繼續道:「臣弟已經聯絡好僧格林沁和勝保,他們手握兵權,情況一旦緊急,絕對站在皇上、太后這一邊。」
奕訢繼續道:「僧王是皇室的親眷,勝保此前說過『清君側』這種話,而且太后回鸞途中,他布置了兩萬軍兵警戒,暗中保護太后。如此,太後放心,他們是可靠的。」
兩個人點點頭,奕訢繼續道:「臣弟又讓諸多德高望重的大臣,不斷地上奏,請求太后垂簾聽政之策。他們的影響、能力、聲望不比贊襄大臣弱,獲得他們的支持就已經成功一半了。」
奕訢繼續道:「英法聯軍,也早已從沿海各省退兵,絕對不會插手此事。」
兩個人點點頭,奕訢繼續道:「臣弟也已經擬好各種上諭,待事成之後,可直接下發。」
奕訢站了起來,他跪了下來:「一切準備就緒,請兩位太后決策。」
兩個人對視一眼,如雅說道:「王爺去做吧。」
奕訢站了起來,喊著:「張修德。」
張修德進來了,奕訢繼續道:「傳桂良、周祖培、文祥等覲見太后。」
張修德去了,奕訢又說道:「兩位皇嫂,待會還要勞煩你們痛哭一場。」
玉蘭笑著:「明白。」她又喚著:「安德海,把皇上找來,皇上一哭,可是驚天動地的。」
如雅接話道:「我可憐的兒子,咱們定要把淳兒尿褲子的事告訴大臣。」兩個人哭笑不得。
事已至此,塵埃落定。
奕訢早已準備好了各種上諭,他以先帝遺詔不是咸豐親筆為由,當著眾位大臣的面,宣讀了贊襄政務王大臣的罪狀,羅織了他們的罪行;
此八人,自封贊襄大臣、竊取皇權;朋比為奸、專橫跋扈,當面咆哮、目無君上;離間兩宮太后的關係、阻隔叔嫂的聯繫......肅順擅坐御位,自由出入內宮、目無法紀,擅用熱河行宮御用器物......
最後刑部判決:
怡親王載垣、鄭親王端華,打入宗人府,賜自盡;
景壽、穆蔭、匡源、杜翰、焦祐瀛褫職,穆蔭褫職流放,發往軍台效力。
肅順呢?他還在護送咸豐梓宮的路上。
恭親王這邊逮捕了載垣、端華之後,立即命人通知醇郡王。
醇郡王也早已準備好了上諭,他當著護送咸豐梓宮的眾大臣面,宣讀了贊襄大臣的罪狀,直接逮捕了肅順。
肅順正在床上呼呼大睡,直到醇郡王的刀架在他的脖子上,他才知道已經變天了。
他直接拉去菜市口砍頭,死之前破口大罵,可一切已經定局。
從咸豐駕崩,到肅順被殺,此次政.變,前後耗時73天;
兩宮皇太后與恭親王奕訢,之聰明機敏,之乾淨利落,之縝密,之迅速;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成功奪取政權,形成了『太后垂簾,親王議政』的政治局面;
因載淳熱河時期所擬定的年號為『祺祥』,此次政變故稱「祺祥政.變」;因為這年為辛酉年,又稱「辛酉政.變」。
咸豐十一年十月初九(1861年11月11日),清文宗咸豐帝長子,愛新覺羅·載淳在太和殿登極,改元『同治』,以第二年為同治元年;
肅順在熱河所擬定的年號『祺祥』被棄之不用,改用』同治』,同治可理解為『兩宮同治』或『母子同治』;都是同心同德,同治天下的美好願景;
恭親王奕訢被封為議政王、食親王雙奉;擔任首席軍機大臣、宗人府宗令、總管內務府大臣;
皇帝嫡母鈕祜祿氏尊為母后皇太后,徽號『慈安』,史稱『慈安太后』,又俗稱東太后;
皇帝生母葉赫那拉氏尊為聖母皇太后,徽號『慈禧』,史稱『慈禧太后』,又俗稱西太后。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