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70:快劍，慢劍

「名滿天下的『香帥』想要見我，也不必去中原那麼遠……」

細細的聲音傳入楚留香的耳朵，令他整個人都怔住。

「楚兄，怎麼了？」

一點紅疑惑道。

「你剛才是否聽到有人說話？」楚留香的臉色凝重到了極點，又看看四周，即使最近的一個金戈武士距離他也有十幾丈遠！

「這裡除了你我之外絕無第三個人，我剛才更是沒有聽到任何聲響，我可以保證！」

一點紅一字一頓道。

「好高明的『傳音入密』功夫，一點紅，勞煩你去將姬冰雁與胡鐵花一起叫來……」

楚留香的聲音還在原地飄蕩，但他的人卻已經消失不見。

一點紅也怔住了，他的臉色突然變得扭曲而恐懼，整個人都開始簌簌發抖起來……

……

「閣下既然以傳音入密請我到來，何不現身一見？」

楚留香的輕功絕世，追尋著聲音留下的線索，來到了綠洲十幾裡外，一片裸露在外的黑石灘前。

黃色的沙子，與怪異萬端、瘦骨嶙峋的黑色岩石混合在一起，竟然彷彿地獄之中才有的場景。

「桀桀……不愧是盜帥！能追得上老夫的輕功，不枉老夫特意以『天遁傳音』邀你前來！」

一道高挑的黑影無聲無息地浮現在一塊尖銳如劍的黑石上，聲音細密沙啞，如鬼梟夜啼，一點紅的聲音雖然難聽，但跟他比起來，卻又變成了仙樂。

這個黑衣人身形消瘦到了極處，簡直就是一根又長又瘦的竹竿，黑色的衣服，黑色的靴子，唯有腰間纏了一條金色的腰帶，而在他的臉上，則是一副栩栩如生的紫檀木面具。

「你想必已經知道了老夫的身份！」

瘦竹竿負手而立，嘶聲道。

「我已經猜到了，閣下必定是武林中一位了不起的大人物，否則又何必如此藏頭露尾！」

楚留香背後滲出了細密的冷汗。

對面的瘦竹竿竟彷彿一柄出鞘的利劍，每時每刻都在散發著可怕的劍氣，無窮盡的劍氣彷彿海浪般呼嘯而來，似乎要從他的每個毛孔鑽入。

普通的江湖中人，與他一個照面就必定要崩潰。

只是一見面，楚留香心中便已經篤定，這個瘦竹竿的武功必然已經到了鬼神莫測的地步，縱使少林的天峰大師，還有薛衣人前來都不一定能夠言勝。

「哦？我藏頭露尾？」

瘦竹竿笑了笑，而楚留香驟然感覺到一股殺氣浮現，與之前的劍氣似乎融合到了一起，冰寒徹骨。

如果說，之前他認為這瘦竹竿的武功只不過與天峰、薛衣人在伯仲之間的話，那現在隨著這股殺氣的浮現，楚留香已經將自己之前得出的結論全盤推翻。

能夠將殺氣融入劍氣之中，這已經是近乎天下無敵的境界！

無論天峰和尚，還是薛衣人，乃至三大世家，七大門派的掌門人來此，都不可能接下瘦竹竿的殺劍！

他們都不能的事情，楚留香自然更不能！

一瞬間，楚留香的性命已經危在旦夕！

但越是如此，他臉上的表情卻越沒有絲毫的變化，淡然笑道：「閣下的手不僅握得一柄好劍！更或許是江湖上勢力最為龐大，也是最為神秘、最為兇殘的一隻手了！你的武功既然已經到了此種境界，天下幾乎沒有你得不到的東西，我實在不理解你為什麼還要組建這個殺手組織……」

「嘿嘿……」

瘦竹竿冷笑道：「老夫卻覺得自己所得還不夠！而你知不知道，你剛剛令我的組織損失了最鋒利的一柄劍！這柄劍的價值，一百萬兩銀子都未必買的回來！」

「閣下將一點紅當作傀儡，肆意操縱，這種行為是否太過殘忍？」

楚留香面上浮現出一絲不忍：「上蒼賜予我們如此美好的生命，並不是要我們來相互殘殺的！」

「老夫與你理念不同，你若想感化我不過是痴人說夢！」

瘦竹竿冷冷一笑：「你害我失去了最強的殺手，這筆帳準備怎麼賠？」

「閣下準備怎麼賠？」

楚留香的心一松，緊繃的身體頓時鬆懈下來，臉上不由浮現出一絲苦笑，若是瘦竹竿趁他剛才說話的一剎那出手，恐怕他早就變成了一具屍體！

對方給他的壓力太大，令他的身體彷彿張滿的弓弦，現在力道驟然一松，弦卻也鬆了。

只是一句話，瘦竹竿便在他的心靈上製造了一道縫隙，這已經是戰陣之道，不戰而屈人之兵的上乘戰法，此種境界，若是放到刺殺之道上，又該有著多麼恐怖？

「很簡單……第一條路，你賠我五百萬兩，此事便一筆勾銷！」

黑衣人道。

「五百萬兩？」楚留香苦笑著摸摸鼻子：「恐怕就是將我論斤賣了都賠不起！」

「哈哈……堂堂的『盜帥』楚留香，天下珍寶儘是你囊中之物，卻連這點銀子都掏不出來，難道你是想找死？」

黑衣人雖然笑著說話，但楚留香卻根本不敢當他是在說笑，特別是最後的那個死字，一出口天地間的殺氣又是一盛，重重砸在他的心頭。

歷來無論內功還是外力，都有著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的規律，但瘦竹竿的殺氣卻是永不枯竭，一浪高過一浪，層層疊疊，竟似沒有盡頭！

「在下平素花錢大手大腳了點，為此我的幾個紅顏知己也說過我多次了！」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

在這個生死千鈞一髮的時刻，他卻想起了小艇上的蘇蓉蓉三女，目光中不禁泛出柔色。

也不知道，他此時的心底，有沒有在後悔此次的沙漠之行。

「不錯……你當初若是多攢點積蓄，今日說不定便可買命！但現在，你恐怕只能選第二條路了！」

瘦竹竿臉上的面具實在栩栩如生，此時似乎連雕刻的眉毛都翹了起來。

「不知道第二條路是什麼？」

楚留香雖然在回答，但他的眼睛卻沒有放過四周的任何一片地形，甚至是天氣、風向、乃至每一塊岩石，每一粒沙礫！

這是他與生俱來的天賦，更是可以在隨時隨地，將環境利用到最大！

見到此幕，便是瘦竹竿也在心裡暗暗贊了一句。

「第二條路，便是接我三劍！」

幾乎是劍字剛出口的時候，一柄造型奇異，又長又窄的劍已經來到了瘦竹竿手上，化作一道光影襲來。

快！極致的快！電光石火，迅雷不及掩耳都難以描述其萬一的快！

楚留香也見過不少劍客名家，但其中絕對沒有一個人能比得上現在的瘦竹竿。

柳煙飛的劍法已經盡得華山真傳，號稱神龍小劍客，在江湖上也是一等一的好手，但他的劍法，比起中原一點紅的快劍卻還要差了兩籌不止！

而即使是中原一點紅最快的劍，與瘦竹竿的劍相比，卻又根本不算什麼了！

更為恐怖的是，這一劍刺出，之前鋪天蓋地的劍氣與殺氣都彷彿找到了宣洩口，一股腦地奔涌了出來。

海口決堤，驚濤拍岸，恐怖的劍氣混淆著殺氣，簡直令人的靈魂都要凍結住。

楚留香的思維好像也被凍住了。

這一劍不僅快，而且彷彿百年老酒，香醇醉人！

雖然思維都彷彿被殺氣凍結，但楚留香的身體卻自然而然地做出了反應。

縱使想法跟不上，但他的身體卻存在著本能！

他一縱一躍，輕巧地一個翻身，劍光恰到好處地從他胸口穿過，只要稍微再偏移一點便是開膛破肚之禍！

這一躲實在是神來之筆，就連楚留香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怎麼躲的，瘦竹竿更是贊道：「妙極！盜帥的輕功，果然冠絕天下，這一閃恰到好處，毫釐不差，簡直是妙不可言！」

「閣下的劍法更是驚人，若再來一次，我是萬萬沒有把握的了……」

楚留香苦笑著摸摸鼻子，常人會以為他是謙虛，但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他說得乃是實話。

嗤嗤！

就在此時，他胸口一涼，原本的衣物化為碎片，彷彿蝴蝶般飛開，露出光潔如玉的肌膚。

「好快的劍，好鋒利的劍氣！」

楚留香看著瘦竹竿的劍，劍身狹長，隱隱帶有木質的紋理，居然是一柄木劍！

但這樣的一柄木劍在瘦竹竿的手裡，卻比天下間任何神兵利器都要可怕！

「好！很好！不知道你可否再接我第二劍！」

瘦竹竿跳下岩石，鬆鬆散散地走過來，似乎隨隨便便地又刺出了一劍！

這一劍歪歪斜斜，更不是任何一招劍法，就連小孩子拿劍刺地都比他更快更好看，去勢更是緩慢到了極點。

劍尖幾乎是一寸一寸往前遞進的，這一劍實在已經『慢』到了極處。

但楚留香的臉色卻驟然變化了。

因為他感覺到，這一劍的軌跡實在是巧妙到了巔毫！整柄劍竟似有了生命與靈性，在追逐著自己的氣機與破綻！

而在劍身上，更帶著恐怖的『勢』！彷彿大山壓迫而來，怎麼擋也擋不住！

更驚人的是，四面的虛空此時竟然也有了重量，在壓擠、逼迫他，要他往劍尖撞上去！

這『慢』的劍法，竟比快劍還要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