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未得善終

第一章 未得善終

楚傾斜倚在奈何橋上看著慢慢靠近的瑟瑟發抖的魂魄,是一個女子,她臉上滿布著驚懼和難以置信。

嘴角有血痕,眼睛紅腫,不過這些絲毫不影響女子的嬌美容顏,反而臉上的淚痕更襯得她梨花帶雨。

女子走近了才看到綠燭燈下的楚傾,驚恐的睜大了眼睛,停在幾丈開外的地方望著楚傾。

她的聲音因為恐懼而顫抖著:「你,你是孟婆?」說完她的眼淚又開始嘩嘩往外流,但她也不敢哭出聲來,用手捂住了嘴巴。

顫抖著往後退了兩步。

楚傾已經目睹並經歷了九萬九千九百九十八次生死了,這些她早已見慣,有些不耐煩,她靠近那個女子,邊走邊說:「我不是孟婆,我是擺渡人,我……」

話還沒說完就被女子哭著打斷:「你別過來!我不想死,我也不想喝孟婆湯。」說完女子就反身往後跑去。

楚傾無奈的搖搖頭,拿起手上那兩頁判詞,女子名字叫秦青月,是漢國丞相的女兒,自幼養在深閨,性格溫婉,樂善好施。

許配於漢國七皇子為皇妃。洞房花燭夜當晚死於斷腸毒。

楚傾嘆口氣,斷腸毒,喝下后死得很快,感受到疼痛時就會斃命。

情理之外,意料之中。一個心存善意,卻未得善終的人。楚傾身為擺渡人的職責就是幫這些心存善意,卻未得善終的魂魄回到人間得到一個答案。

讓他們安心離去,投胎轉世。

這是楚傾第九萬九千九百九十九個任務,這個任務完成,她身為擺渡人的職責就結束了,她就可以投胎轉世了。

身為擺渡人活著,就是一次次的經歷折磨,楚傾早已萬分厭倦。投胎轉世,其實楚傾也覺得無趣,畢竟活了這麼多年,也看盡了人間生死。她也曾想過不如魂飛魄散,得以解脫,但也始終沒有那份勇氣。

投胎轉世,忘記所有,重新開始,是她最好的選擇。所以她必須順利完成這最後一次的任務。

她一閃身,移動到了青月的面前,青月瞬間跌坐在了地上,被嚇到僵硬,無法移動。

楚傾蹲下來,歪頭打量著青月,她這張臉倒是和自己有幾分相像,一樣美。於是楚傾擠出了一個笑臉,不想表情太嚴肅嚇到青月。但她一笑,青月哭得更傷心了。

楚傾無奈的收斂笑容,面無表情道:「我是擺渡人,不是孟婆。

不過你是真的死了,你得接受這件事。但是因為你前世心有善念,樂善好施,卻被人所害,所以在你過奈何橋前,我可以替你回到人間,問一個你想問的問題,給你答案。」這段台詞楚傾早已爛熟於心。

聽到這裡,青月不哭了,她擦乾臉上的淚痕。陷入了沉思。

「那你想想吧,要問什麼。」楚傾說著索性盤腿坐在了青月對面,開始讀青月生前的故事。

=====

畫面回到了丞相府,青月去世的前三天。

青月在銅鏡前端詳著自己穿新娘服的模樣,喜悅的神情裡帶著一絲嬌羞。

一旁服飾的丫鬟喜笑顏開道:「這喜服真好看,小姐本身就天姿國色,再穿上這身衣服,真是美如天仙。洞房花燭夜,一定會迷死七皇子的。」

丫鬟說完,青月的臉更紅了。青月推了一把她道:「別亂講了憐兒,去把頭冠拿去改一下,把酥銀吊飾改為珍珠吊飾,我還是覺得珍珠吊飾好看。」

「好的小姐。」憐兒說著笑盈盈的拿著頭冠出去了。

青月又照著銅鏡轉了兩個圈,鬆了一口氣,便去裡屋換了衣服。楚傾打量著青月的閨房,雖然是丞相府大小姐,金枝玉葉,閨房裝飾卻樸素異常,沒有名貴古董,梳妝台上的首飾也寥寥無幾。

青月從裡屋出來后自言自語道:「我怎麼這樣,只是試了一下喜服也如此緊張,那洞房花燭夜……」說著青月臉又紅了,她搖搖頭,走到梳妝台前,從梳妝台的柜子里拿出一個珠寶盒,拿出珠寶盒裡的朱釵,下面還有一層暗格,青月小心翼翼的從暗格里取出一把精細的鑰匙。

青月隨即走到了梳妝台邊的檀木櫃前,從櫃中取出一個不大不小的箱子,用鑰匙打開了箱子。剛打開,便有丫鬟在門口喚她:「大小姐,老爺和夫人讓我來催你,說禮部侍郎已經在前廳等候多時。」

青月一驚,迅速合上箱子,把鑰匙匆匆放入梳妝台的抽屜說道:「我一試喜服就忘了這事,我現在就過去。」說罷青月整理下衣服,匆匆出門。

「我想好了。」青月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楚傾回神到了奈何橋邊。

=====

「我想好了。我想要問之汐,他為什麼,要在洞房花燭夜給我,毒酒。」說道之汐二字時,青月眼神變得痛苦,臉色暗了下來。

「你覺得是他毒死了你?」楚傾問道。

青月的眉頭簇得更深,她抱住隆起的雙腿,將頭埋了下去。用絕望而哽咽的聲音說:「交杯酒,一人一杯,我們都喝了。」她的聲音低了下去,旋即變得更為嘶啞:「我死了,他卻活著。」

說完這段話,青月的雙肩開始抖動,她的雙手緊緊的抓著自己,指甲摳入了皮膚。楚傾看出她在哭,但她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不忍看她的痛苦,楚傾瞥過了頭,望向一旁的彼岸花叢。

花開得嬌艷,散著淺紫色的幽光,一望無際的妖美。楚傾喚出一株彼岸花,化在青月頭上。一個氣罩從彼岸花消失的地方散出,罩攏住了青月。一片葉子飄落到楚傾手中。

楚傾說道:「待在裡面,等我回來。」說著將氣罩浮起后沉入了奈何橋下的忘川,青月在氣罩中沉沉睡去。

忘川中零零散散的散布著一些氣罩,水面波光盈盈,不像是裝著魂魄的河流,像是平常小橋流水人家,人間暖色。

楚傾繼續讀青月生前的畫面。

=====

楚傾來到洞房夜,她正打量著洞房的正廳,突然一聲「喵」拖長了尾音,嚇得楚傾一哆嗦。楚傾回頭,一隻渾身雪白的貓跳到了書柜上。

楚傾走過去對貓說:「這都多少次了,你膩不膩,每次都嚇我,你就不能乖巧一點。」

貓趴了下去柔軟的聲音說:「這是我們最後一次任務了,我也只能嚇你最後一次了。」一點也不覺得自己錯了。

楚傾無奈的搖搖頭,從她開始做擺渡人,這隻貓就在她身邊了,孟婆和楚傾說這隻貓和她同命。不過還好有這隻貓陪她,不然楚傾覺得自己一定會被這幾千年的孤寂吞噬。

她給這隻貓取名巧兒,是想讓她乖巧一點,然而一點用都沒有,這隻貓上房揭瓦,無所不能。巧兒唯一的好處是當楚傾附身到宿主身上時,巧兒也會來到人間,還可以往來陰間,幫楚傾查閱陰間的典籍。

突然房間的門被推開了,楚傾看向來者,是一個眉眼俊秀的少年,玉骨風華,出塵不染。大紅的喜服,更襯得他器宇不凡,想來他就是七皇子之汐。

之汐看向楚傾的方向,不動聲色的輕嘆一口氣后換上一個輕鬆的笑容,這個笑容像是一道明媚的陽光,輕而易舉就可以投入少女的心房。

楚傾有一瞬間的慌亂,恍惚間以為之汐可以看到自己。之汐一步步靠近楚傾,近在咫尺時,楚傾心下漏了一拍。然而之汐並未停止腳步,他徑直穿過楚傾,走到了青月面前。

楚傾回頭看向青月。青月緊緊握著雙手,同為女子的楚傾能夠感受到青月的緊張。楚傾又看看之汐,她怎麼都覺得他不像是打算殺害青月。

之汐在青月面前停留片刻,並未揭開蓋頭,而是望向了桌上的喜酒,桌上除了喜酒,還有一個茶壺。他走到桌前,倒了一杯酒,倒了一杯茶。楚傾有一瞬間覺得之汐有點眼熟,好像在哪裡見過他。那麼多次任務,興許哪一次曾擦肩而過。

楚傾走到之汐旁邊,看到茶壺裡的茶是沒有顏色的。她不可置信的看向之汐,想從之汐的表情里讀出些什麼,可是之汐面無表情。

楚傾咂嘴讚歎,真是殺人不眨眼。人不可貌相。

之汐拿起酒壺旁的玉如意,坐到了青月身旁,旋即用玉如意挑起了青月的蓋頭。楚傾看向青月楚楚動人的面龐,今夜的她美得不可方物。沒有蓋頭遮掩的青月因為緊張而微微顫抖著,她不敢抬眼看之汐。

之汐端詳她片刻后說:「青月,辛苦你在房中等待良久。」

之汐話語溫暖,但青月還是緊張,連忙搖搖頭,想說什麼也沒說出口。

他走回到桌上拿了剛倒的酒和茶,楚傾注意到他左手拿的是茶,右手拿的是酒。回到卧榻,他將酒遞給了青月,說道:「婚配一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身不由己。但我心上已有牽挂的姑娘,實不願違心行交杯禮,圓洞房。對不起。」說完他喝下了手中的「酒」。

楚傾看到青月不再因為緊張顫抖了,委屈的淚花卻泛上了微紅的眼眶,她輕咬著嘴唇,想控制自己不哭出來。之汐盯著自己手中的酒杯繼續道:「日後在府中,我保你尊貴地位,錦衣玉食,也望我們能相敬如賓。」

楚傾不禁呵出了聲,好一句相敬如賓。

青月的淚珠從眼角滑落,她一飲而盡杯中的酒。楚傾不忍再看,回頭望望窗外,十五的圓月明晃晃的掛在漆黑的夜空。這是幾千年來,楚傾第一次看月圓之夜的生死。

遠處的夜空,還有忽明忽暗的煙花,楚傾嘆了一口氣,本該是個好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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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生渡盡浮世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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