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M城的市級中心醫院中，我穿著一身白大褂，推著坐在輪椅上的木安辰，走在病房大樓後面的花園中。又是一年春好處，只是，昔年賞花人已逝。

木安辰止住輪椅的前進，我順著他的目光看去，是一株野雛菊。他一臉安詳的看著路邊的野菊，眸中流露出一絲柔情，一絲眷戀，對生命的眷戀。

「安辰——」

我輕聲喚他，他食指封唇，示意我不要出聲。

「……它們在享受陽光雨露，花期太短暫，容不得打斷，容不得雜質。」

我無言以答，自始自終，他都還在記掛那段往事，無法釋懷。我卻什麼都做不了，因為如若在那段往事中，我是主角，我也會無法釋懷。

許久，木安辰抬起頭，看著我，一如當年的淺笑，只是，額頂鐫刻下了的幾道流年痕迹，很深很深，是的，我們已不復年輕。

他輕輕說：「悠悠，我知道，我沒有多少時日了，骨癌是治不好的……」

他嘆了口氣，自嘲地一笑，輕輕搖頭，道：「是報應啊！天理循環，報應不爽。」

「我只想在死前去看一看孟佳，去祭奠一下孟美。悠悠，你推我去，好嗎？」

我撇開臉，忍住搖搖欲墜的淚，不忍看他。

原來，他都知道。

***

隔著一扇鐵門，我們看見了坐在床上玩弄頭髮的孟佳，她很安靜，除去目光獃滯，一臉無知，她一如往昔，十年的風霜並未給她留下什麼痕迹。

她抬眼，看向我們，手指微微揚起，指向木安辰，唇瓣微微蠕動，終究卻是什麼都沒說，眸中仍是一片茫然。

「……遺忘，也許是最好的結局……」木安辰幽幽說道，嘴角依舊掛著笑，我卻分明看見他的臉頰有一滴淚輕輕劃過。

記錄著流年，刻錄著過往。

***

「孟美，其實，我有喜歡過你……」

「只是，你等不及，知道我的答案……」

木安辰坐在孟美的墓前，看著墓碑上那張甜美微笑的照片，幽幽說道，聲音低沉，像是在極力剋制著某種感情。許久，他仰起頭，眸子晶晶閃爍，天空，一碧如洗，無雲。突然，他就笑了，像個孩子似的，開懷大笑，笑得臉上滴下一串串晶亮。

他說：「悠悠，我還記得第一次看見你時，你一臉的汗，樣子特別狼狽，卻又那麼真實……」

「你的經典口頭禪就是你腦袋有坑啊，還是個無底洞……」

「悠悠，春天，你要記得準備氯雷他定，你對花粉過敏……」

「我不在了，你要好好照顧自己……」

那是我最後一次聽到他說話，後來，他昏迷了，一直到死在手術台上，都沒有再醒來。

只是在他死後很久，當我一個人守在靜籟空曠的醫院值班室中，我都會禁不住回憶的挑撥，想起大一那年的時光，那年的青春，那年的生命，如此美好，卻又如此脆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