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先生的為人
今天的林牧之有點不一樣。
以前老濕也常「瘋瘋癲癲」,打弟子的事是沒少干,可像今天這般生猛,弟子們卻從未見過。
本來弟子們想追著他一同離開校場,卻被沈括攔了下來。
理由是先生想靜一靜。
林牧之自打做文院的夫子以後,開課授業從未有過,一群人沒事就混在他身邊,學業也並未落下。
關鍵還是沈括。
這位以前在書院不顯山不露水的「木頭」舉人,和眾人相處久了以後,所有人才知道,這塊「木頭」學究天人。
別人懂的,他懂,別人不懂的,他也懂。
一群人,儼然已經成為文院中以林牧之的小圈子。打架幹壞事,以前大多是獨行俠,現在都學會了呼朋喚友。別說什麼脾氣火爆的還是老實巴交的,反正就問你去不去?
都一起扛過槍了,什麼事不能兄弟一起扛?
為此書院眾多夫子沒少頭痛。一到開批鬥大會,少不了會有這個圈子中的其中幾人,在書院算得上是臭名昭著。最讓先生們生氣的事,是跟著書院新來的「滾刀肉」學會了厚臉皮。認錯態度極其良好,但處處透露著…
我知道錯了,但我下次還敢。
萬幸的是弟子們的課業卻沒有落下,並且一路呈上升趨勢。這也是先生們對弟子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原因。
逞兇鬥狠,要比;課業成績,也要比。所以批評教育欄邊上的表彰欄上,這群人都是常客。
圈子有個小口號…
好榜壞榜,哥要上榜。
也正因為這樣,林牧之的小院,平時不少人天天散學後有人往那鑽,至於是找林老濕,還是去找趙吉祥,那就不得而知了。
而去沈括小院的弟子就更不少了。遇到學業上的難題了,去找先生解感,難免有心理壓力,弄不好還要挨一頓批評。但是去找沈括就可以了!他要是敢吹鬍子瞪眼,先削他一頓再說。再不濟拿著沈括翻譯的白話文,去找小夫子。
好傢夥!那可是真真的深入淺出,包教包會。當然,你要是問到他不耐煩了,也是包教包廢。
所以沈括,才是這群人解惑授業的真正先生,在圈子裡坐在二把交椅的位置上。
先生走了,留下的弟子圍著沈括。想知道林牧之不「正常」又不是一次兩次,為這次老沈要把人攔下來。
眾人都看著沈括,沈大公子沒有出言解釋,而是問了一個問題。
「先生是個什麼樣的人?」
書院弟子一下被問懵了,林牧之究竟是是個什麼樣的人,這個大家真沒想過。反正是個可以親近的人。雖然會言語擠兌人,會打人。但還是心甘情願的跟他一起玩。用林牧之的話說,就是尿的到一個壺裡。就算被小夫子打了兩下,誰也沒真往心裡去。
弟子們不言,沈括又問了一個問題。
「誰是我們之中最沒安全感的人?」
不知道沈括葫蘆里賣的什麼葯,大傢伙還是沒有回答。
沈括只好自問自答。
「其實,我們這些人中,只有先生最沒有安全感,或者說危機意識特彆強。我們還在享樂於眼前,活的得過且過,先生已經開始想以後該如何了,想想先生南下的初衷?!」
「先先很害怕,怕這個世道人心不好,就像初見先生時,先生對你們的太度和言語。」
「怕百姓水生火熱,在壽春城頭,先生大罵狗日的世道。」
「怕你我讀了兩年書迷失了自我,就在北回的路上讓大家做了回乞丐。」
「怕這些武卒渾渾噩噩不知為什麼要打仗,為誰打仗,所以先生說了那句,「不會為人遮風擋雨,誰會把你舉在頭頂?」。」
「有時候先生的舉動確實另人費解,比如毀了大先生心愛的園子。可是書院里其他先生沒有任何人過問。誰都知道君子不奪人所好,可先生還是幹了!並且明目張胆。為什麼?」
「當初跟著先生胡作非為,只覺得新鮮,刺激。但你們有沒有想過,先生其實也是個人,知好壞,知冷暖,傷心了會流淚,受傷了會流血,會有自己的愛好和脾氣。」
「先生的情緒也需要發瀉,可他不敢沖著我們太過激,因為為人師表,所以大先生成了老師的發瀉對象。」
「先生是一個很矛盾的人,對你,對我,對這個世界充滿了失望。同樣,也充滿了希望。」
「失望,因為我們太差勁。」
轉頭看了看身後,眾多武將皆以散去,留下的楊玄和不知什麼時候折回來的楊幼凌卻聽的津津有味。
沈大公子絲毫沒給一國國柱留半點情面,接著說道:
「今天的演武,說明了一切,壽春城外,你們鏖戰一宿。現在錢塘江里那六百弟子能否成為精兵悍將,你們同樣心知肚明。」
「萬幸的是,先生沒有絕望。白然那句,今日之我已非昨日之我,是看到了今非昔比,先生居功至偉。」
似乎想到什麼好笑的,沈括自顧自的笑了。
「其實先生的經義、八骨和策論,真心稀爛,但眼光和見識,我們是拍馬不及。他所站的高度,現在的我們還只能仰望,比如「圖書館」的想法。」
「我們應該慶幸,先生沒有放棄我們。有一個好先生成為了我們的指路明燈。終有一日,我們會比肩先生,到那時,或許我們就有了指點江山的英雄氣概。」
沈括起身,拍了拍屁股,一語雙關。
「走了,走了。別讓先生一個人走的太孤獨。我們要趕上先生的腳步。」
這番話,林牧之註定是無法聽見了。如果聽見了,那一定要代表老林家八輩祖宗感謝沈大公子。
你丫要不說出來,老濕自己都沒感覺自己這麼完美。
話分兩頭。
林牧之淋著春雨,並沒有急匆匆的趕回家給趙吉祥做飯。都是窮苦人出身,趙吉祥自然也會做飯,所以趙吉祥並不會餓著肚子。
出了轅門,林牧之不勉有些失落。
來時芳華,去時狼狽。
說實話,林牧之是真的不想過問這一灘稀碎的事。
有二畝薄因,幾千兩的散碎銀子零花,老婆孩子熱炕頭。這種日子,它不香嗎?
只是一考慮到自家娘子的身份註定不會平淡。那麼,有些事情就必須要去搏一搏。
當初趙冬寧臨別前特意換上了一身黃衣,這很說明問題。
就以林牧之現在書院夫子的身份,想娶皇親國戚,恐怕不太可能。所以為什麼秦少游和黃先生在外宣稱林牧之是他們小師弟,林牧之也並未解釋。
還有要掙一個比趙家更大的家業?這牛匹,吹的有點大。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還要在大一點的家業,那就要去開疆拓土了。
腦殼兒嗡嗡的!
只是一想到娘子,林牧之心中難免忿忿不平。這狠心的小娘們,明明同在一城,卻偏偏不得見!哼!夫綱不存啊!
唉,以後還要與那上層名流打交道了,少不了的勾心鬥角,這那有和村裡老少爺們蹲田埂上聊天打屁來的痛快?
但世道對於林牧之而言,說不孤獨,那是騙人的,失望肯定也是有的。
走到一處小亭內,舉目遠晀,頓時感覺心情輕鬆不少。
雨落江南,煙波疊起。
微微一笑。林牧之給自己打氣,喃喃自語道:
「這個世界,沒那麼美好,所以,才需要我們去讓他變的更好。」
正如林牧之所言,他已經給了這世界最大的友善,以期換回那一點聊勝於無的安慰。至於以後如何?
謀事在人,成事在天。
在林牧之的心裡,有一座浩大的工程。他想在每個人心中築一座長城,那才是一個民族最堅不可摧的城牆。
有人說那叫信仰,也有人說那叫神話。當然,還有人說那不可能。
不可能嗎?呵呵,便是只是在人心中壘起一塊磚,種下一粒種子,這便足夠了。會有後來人,去添磚加瓦,去澆水灌溉。
抬頭望向灰濛濛的天空。
「我只知道,我從今天開始行動,那麼我所期待的美好就比明天行動,更早一天的到來,我從這一刻開始行動,那麼我所期待的美好就會更早一刻到來。」
收回視線。林牧之走出亭子。
為了自己,也為了同根同源的大華百姓。
便是身前無人。
這一步!我林牧之來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