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三十七章 雙生雙心(九)
根據文蒂的說法,張大寶是在準備跟自己妻子說離婚的那天晚上開始失蹤的。
那麼擺在我們面前的問題只有兩個。
第一,張大寶為何會臨時改變主意,改變對妻子的決絕。
第二,根據曉紅的口供所說,她的丈夫是在第二天上班之後就一直處於失蹤的狀態。
首先,文蒂曾經很深刻地說過,張大寶常常在她面前抱怨妻子的不穩定情緒,對她沒來由的過份溫柔,過份體貼入微以及時而詭異又捉摸不清的笑容而感到困惑。在他認為,妻子的性格彷彿在一夜之間變成了另外一個人似的,眼神跟說話的語氣變得完全不一樣了。
他每天睡在她的隔壁,他一點都不了解隔壁這個女人,完全捉摸不透她的心思,兩夫妻的相互之間的交流可以說是越來越少,他每天都在自我掙扎,到底要不要跟她說分手。她在他的心裡,一直是那種柔弱女子的那種弱小形象,受不起一點點的大風大浪,任何一點的打擊都承受不起。他一直擔心一旦向她提出離婚的要求,她會立刻傷心到死,然後想不開做傻事。他最擔心這一點,於是他一直拖,拖了一年多,到了最後他終於忍受不了平淡無奇的夫妻生活,忍受不了毫無刺激毫無特色的另外一半,終於他在極度疲倦又被情人慫恿、鼓勵的情況下,一鼓作氣,勇敢堅強地向妻子提出要離婚的請求。
問題在於,張大寶當晚究竟有沒有向她提出過離婚的要求。這個問題的關鍵影響了此案件的後半段的發展方向。
我帶著一個男人,專門再次來到了曉紅的家裡,幾天沒有看到她,她的精神好像好了很多,抹了鮮艷的口紅,一張臉笑得像一朵花那樣燦爛。
她滿臉微笑地問:咦?你怎麼又帶一個人過來了?崔悅呢?
我的腦海里在迅速地思考著這個問題,終於在最短時間內找到一個極其牽強的理由。
「她雖然是我的助手,但是呢,她今天有點不舒服,所以這個助手的工作就由這個英俊但不貌美的男人來擔任。」
「你先進去搜集失蹤者的私人物品吧。」我朝他使了一個眼神。
其實他不是我的私人助手,崔悅也沒有不舒服,這些純粹是我胡編亂造捏造出來的理由。不過他也有自己的工作,他是化驗所的技術人員,他在實驗室的工作職責是負責檢驗人的血液,包括含有的化學成分、血液的凝固情況,以及基因變動等等情況。這一次我帶他過來,純粹是為了檢驗血液的噴射情況,他手裡有一隻探照燈,這種燈經過特別設計,綠熒光的光線投射在有血液的地方及其位置,就會有化學反應,這就證明這裡曾經出現過血液噴射的情況。這種技術一般是用來鑒定是否是第一兇案現場以及這裡曾經有沒有發生過血腥的情況。
這些都能查出來。
可是有一個挺令人費腦筋的問題障礙,那就是,這種檢驗技術必須要在一片漆黑的環境下才能產生作用,才能檢測到血液曾經存在過的情況。
現在我在傷腦筋的就是,如何能令曉紅心甘情願地關下總閘呢?
我對著她笑著笑著,突然一本正經地說:這一次來找你呢,主要是為了搞清楚一些比較尷尬的問題,這些問題是相當的重要,為了使你避免有隱瞞起來的情況,所以我建議關下總閘。
她覺得很好笑:為什麼?關總閘與談話有任何關係嗎?
我拖長了聲音:因為……人在一片漆黑的環境下,是很難說謊的,也很難集中精神思考如何說謊這個想法,關了燈,除了你我彼此之間誕生了一種神秘感之外,最重要的是,你會毫無保留地說出這一切。
我在想方設法地撒謊跟圓謊,毫無科學根據,稍微有點常識的人也看穿了我的把戲,但曉紅彷彿只顧著觀察我說話時的滑稽表情,根本沒有聽到我短小精悍的胡說八道。
我在提醒她,她很快就回過神來,慌亂不已地說:是嗎?你這樣說也有道理,那就關總閘吧。
她真的有在聽我說話?
說時遲那時快,整個房子的燈光已經暗了下來,房間里與廚房那裡,時不時冒出熒光綠的燈光。
她也不笨,持懷疑的態度與口吻:你助手習慣用熒光綠的燈光找東西?
我熟練地解釋:哦,他很喜歡熒光綠這個顏色,那是他的幸運顏色。放心吧,他是專業的。
她又笑了笑:那好吧,你這一次又要找我談什麼呢?
我思索了一會,才衝口而出:恕我直言,你們兩夫妻的感情怎麼樣?
她揉著眼睛,左眼閉著:我都說了,我們的感情變得很冷淡,但我們從來沒有想過要離婚。
我認真地說:抱歉,我說的不是婚姻的日常生活,我是說長久以來,你們兩夫妻是不是一直都沒有一絲絲的激情?
她頓時變得憂鬱起來了:你都知道什麼了。
我連忙解釋道:我找過你丈夫的同事了。他們都說,張大寶雖然很忙,每天都沒有時間吃飯沒有時間看書,但深夜時刻,他明明已經忙完所有的事情,但他偏偏還要說謊,說自己還有很多工作要跟進,其實就是隨便找一個理由,在辦公室里過夜。這個方法他屢試不爽,除非偶爾辦公室要裝修,或者附近有巨大的工程要施工,在一個很吵雜的環境下,他才迫不得已地返回家中過夜,也就是你說的,在客廳外過夜的時候。我想,你丈夫常常這樣躲你,你們之間是不是出了一些問題呢?而這些問題會不會就是導致他玩失蹤,一聲不吭地消失的真正原因呢?
她不斷地揉著雙手,很緊張又相當激動地說:我們之間沒有問題,是他刻意要迴避我而已。男人就是這樣犯賤的,試問哪個男人不喜歡自己的妻子溫柔動人,賢良淑德,柔情似水呢?我對他那麼好,為他做飯,為他洗衣服,為他做家務。每天都在絞盡腦汁地哄他開心,很認真地打扮自己,無非就是為了,讓他在下班之後,感到身心上的愉悅,能有一種家的感覺。可偏偏這些,卻是他要遠離我,躲避我的理由。他總說我過於溫柔,過於遷就,奇奇怪怪的妝容……總之一個男人喜歡一個女人,無論這個女人說些什麼,做些什麼,他都喜歡;但相反來說,如果他不喜歡這個女人,無論這個女人在背後付出多少,他都不曾感動過,甚至連看都不看這個女人一眼。他肯定以為這個女人對他那麼好,說不定背後有一個很大的陰謀呢!男人就是這樣!一個縮頭烏龜,畏首畏尾的膽小鬼,毫無冒險精神,懶得重新愛上一個人,只眷戀一時的美好與溫柔。
有時候就連說謊都是一式兩份的,對一個人是這樣說,對另外一個人也是這樣說。
連思考都懶得思考,這樣的男人真的很悲哀!
我倒吸一口涼氣:原來你們的感情那麼糟糕,為何你不嘗試跟這個男人離婚呢?
她陶醉地說:這個男人長得一點都不好看,但我真的很喜歡他,非常非常地喜歡他!我不敢想象沒有他的日子,將會是如何的艱難;沒有他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我怕是一秒鐘都活不下去!就像你吸毒一樣,你在精神上已經極度依賴他,沒有他,你就會毒癮發作那樣,控制不了自己,很辛苦很難受,彷彿全身被螞蟻叮咬那樣,痕癢無比,奇癢難止。吃也吃不香,睡也睡不好,腦海里全是他,就算他真的對你非常冷淡,你還是願意每天看到他。因為情感嗎啡已經麻醉了你的情感理智。
我被她自我陶醉的神態給嚇得不輕,我從來沒有想過女人會有如此瘋狂的一面,而且還是表面看起來那麼文靜那麼溫柔的女人,暗地裡也會有如此瘋狂的執著。
我大膽地問她:在你丈夫失蹤之前的那天晚上,有沒有特別的事情發生過?你們都做了些什麼事情?可以詳細一點分享不?此時,總閘突然亮了起來。
她那自我陶醉的神情瞬間消失了,哇!這種表情瞬間變換,就算是一年一影帝都達不到這種驚人的境界。
「我們那天只是簡單地用了個晚餐,其他的並無不妥。」
「他有沒有向你提及過一些深刻的請求?」
「例如呢?」
「例如……不如我們離婚吧?」
她瞬間瞪大了眼睛,緊緊地拉著我喊:不!沒有!不可能的!我對他那麼好!他不可能會想著要鬧離婚!他根本不會離開我!永遠都不會離開我!
我連忙說著:好好好,你冷靜一點,我只是多嘴問問你而已。你們那晚什麼時候睡覺的?
「其實我們那晚一整晚都沒有睡。」
「一整晚沒有睡,你們在幹嘛?」
她有點羞澀又帶有半點風騷地說:一對夫妻,一整晚在自己的家裡不睡,還能幹嘛呢?
我貌似明白了,但很快又反應過來:半夜裡,可有特別的事情發生?
她驚奇地瞪大了眼睛:有啊!大概在凌晨四點多的時候,有一個女人還有一個警察找上門,那女的穿著粉紅色的衣服,一頭的捲髮,她還很緊張地問大寶有沒有事,大寶當著我的面用力地打了她一巴掌,還讓她滾了!她肯定很傷心,他肯定很生氣,因為我們當時已經調了滿滿的的熱水,準備一起泡熱水浴,那兩個傢伙闖進來打擾了我們的興緻。
我半張開著嘴巴:哦……那之後呢?
「之後?之後我們一夜纏綿,到了第二天早上,他再次出去之後,就一直沒有回來也沒有出現過,接著他就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原來那天晚上的浴缸冒著熱氣是這麼一回事。
可是,難道她真的一點都不知道文蒂跟丈夫之間的關係?為此我不得不試探她。
那,你認識當晚闖上來的那個女人嗎?我問她。
她摸著下巴疑惑地說:見過好幾次,據說她是他的得力助手,室內設計公司的日常運作沒有她是真的不行,他常常在我面前誇她,說她做事聰明機警。
看來她真的是懵然不知,我若有所思地說:是啊,她還真的是一位』得力』助手……
到了第二天,我跟崔悅用了同一個開鎖匠,用了同一個檢測血液的工作人員,再次進入曉藍住的地方,這一次我們同樣是鬼鬼祟祟,偷偷摸摸地潛了進去,但不同的是,我們終於可以光明正大地關掉整個房子的總閘,陷入一片黑暗裡,我們彼此之間的對話也在黑暗中產生。
「根據曉紅房子內的血液檢測結果顯示,她住的地方並沒有發現血跡,換言之,她殺害自己丈夫的可能性很小,一來找不到血跡,二來,現場也找不到曾經搏鬥過的跡象。」
「可是她對丈夫的愛戀程度極度執著,已經到達近乎瘋狂的地步。但我跟她聊過,她似乎對丈夫的肉體與精神出軌完全懵然不知,而且她堅決聲稱,當晚張大寶根本沒有提過任何要求,也就是說他沒有提及過要離婚的事?」
「很顯然,他害怕了,反悔了,不敢面對自己的妻子。可是他為何還要打文蒂一巴掌呢?究竟中間發生了什麼事?令他對情人的態度如此決絕冷漠,甚至有點兇殘霸道。」
「說不定他打她一巴掌,純粹是為了急著要趕她走,恐怕是屋子裡有些東西是見不得光的。」
她在黑暗中發出一連串的感嘆:哇!你的想象力還真的挺豐富的。
我無所謂地說:想象力不豐富一點,又如何破案呢?
她倒是很感興趣地問:你將會對此案件列為哪種類型呢?
我抬起下巴說:謀殺?沒有血跡沒有屍體,謀殺根本不成立;至於失蹤,這個類型倒是挺靠譜,但問題就是,失蹤了,人沒有找到,也不知道去哪裡了。還連續發生了那麼多奇怪的事。
她不以為然地說:奇怪的事?何以見得?
我兒戲地笑著:我說的只是張大寶失蹤當晚所發生的事,最離奇的就是,張大寶打了文蒂一巴掌這件事上,更是疑點重重,要是搞不清這其中的關聯,恐怕很難繼續調查下去。
她趴在我肩膀上,整張臉都快湊到我鼻子了:對哦,但你也得先將張大寶找出來,再問他,為什麼要打文蒂一巴掌,那麼殘忍無情!
我勉強地笑著,很快又變回了嚴肅的嘴臉:問你一個假設性的問題。
這一回她更加來勁了:問吧問吧,我很好奇。
「假如你很愛我,愛到幾乎瘋狂的程度,有一天我要跟你離婚,然後你又發現我有其他的女人,這時候我又要離開你,你會怎麼辦?」
她的手摸著黑暗,落到我的臉龐上:在回答這個問題之前,我先要告訴你,首先我會深入地研究人體的構造,了解透徹人的弱點的整個分佈情況,然後呢,我會捅你二十幾刀,每一刀都剛好躲開要害,使你只是大量出血,令你不會死亡,但就使你足夠痛苦!
她回答得很認真,一點都不像在開玩笑。我倒是感覺身後一股涼颼颼,臉部肌肉僵硬地笑了笑:男人出軌,女人要麼喪偶,沒有放手?
「你說呢?」
我不禁吐槽著:你們女人也太狠毒了吧?
她笑嘻嘻地說:親愛的,如果你不相信,你可以儘管試試,我可不敢保證,你還能好好活著哦。
我實在是不想再討論這個話題,於是我便大聲地喊著:喂!檢查結果如何了?
血液檢測師一臉失望地打開了總閘,關掉了手裡的工具,垂頭喪氣地說:整個房子我都檢查過了,沒有發現一絲絲的血跡,也就是說,這裡也不可能發生過打鬥或者謀殺過的跡象。
我頓時陷入了沉思:失蹤的人,究竟去了哪裡呢?
想到這裡,我實在是百思不得其解。
崔悅倒是死纏爛打地纏著我:親愛的,你還沒回答我呢。以後你遇到另外一個喜歡的女人,你會不會精神上肉體上出軌呢?
我極度不要臉地回答:如果你不那麼殘忍,我倒是可以考慮。
一股滿滿的活著不好的風格轉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