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四十八章 雙生雙心(二十)
在婚期的之前一天,我跟黃雁如在咖啡店見面了。
說起來我跟她都有很長的一段時間沒有見過面,她目前是已經進軍娛樂圈,拍了很多部電影,票房成績很好,一下子又成了各個品牌的代言人。她從一個警察演變成一名演員,這種變化是令人嘆為觀止的,最起碼對於我來說是這樣的。最初我還以為觀眾只會喜歡她一段時間,隔了一陣子以後,觀眾就會將她忘記得一乾二淨,轉而去喜歡其他的女明星。但事實上卻是,她紅得發紫,成為城中人們茶餘飯後的熱門討論人物。
本來從此以後,我們兩個彼此之間應該再無任何交集才對,就在我婚期將至之時,她的助手打了一通電話給我,約了我在咖啡店見面。
我點了一杯熱呼呼的咖啡,等了很久,差不多等了一個多小時,她都沒有出現。
就在我沮喪得快要離開的時候,一扇門被推開,一雙嬌小的雙腿慢慢地邁了進來,一個女人走了進來,她戴著酷黑的墨鏡,昂首挺胸地走了進來,移步到我對面的位置,從容不迫地坐了下來。我看了很久才認出她,因為墨鏡的原因遮擋住了她的眼睛,她的眼神我根本看不到,所以在她走過來的同時,我根本認不出她。她雖然踏入了演藝圈,但同時也失去了以往的歡笑,變得冷峻起來,面無表情。就連她點咖啡的時候,也是一句話也沒有說,皆是用手勢告之服務員的。我們面對面坐著,她一句話都沒有說,一點聲音也沒有。我對著她覺得很枯燥很無聊,對於我來說,她已經變得非常的陌生,就從我剛剛差點認不出她來,這就很能說明問題了。
她戴著墨鏡,很優雅地喝著咖啡,很固執地堅持不說話。
我不想自討沒趣,於是放下兩百塊,準備離開。
在我將要離開座位之時,她終於開口說話了:先別走,我有重要的事情要跟你商談。
我重新坐了下去,盡量壓低著說話的聲音:怎麼樣?找我有什麼事?
「沒有,我知道你快要結婚了,所以約你出來恭喜你。」
「謝謝,不過我記得可沒有邀請你去我的婚禮。」
「就算你邀請我,我也不會去,因為近段時間太忙了。」
「是嗎?」
「你結婚之後肯定要孩子吧?養大一個孩子的費用有多高,我想你比任何一個人都更清楚吧?你結婚是很簡單,但以後要花費的地方可多了去了。」
「如果沒有特別的事,我得先走了。」
「你肯定需要一筆錢的,我說得對嗎?」
我實在是受不了她,乾脆直接地說:我們認識了那麼久,其實不用拐彎抹角,有事情你直接說,能幫到你的,我一定會幫。
「果然快人快語。是這樣的,電視台準備開拍一部刑事偵查的電視連續劇,由我來擔任女主角。」
「挺好的,這可是你的本色演出。」
「這個我知道,可是那群廢物編劇,寫來寫去都寫不出一個好的劇本,一個驚心動魄的故事,讓他們好好構思,又想不出好的橋段。投資商對這一次的電視開拍是很重視的,他們只希望儘快開拍,但故事題材是一個很大的問題,於是我想到了你。」
「我?我能幫到你什麼?我只是一個普通的法醫而已。」
「恰恰你是法醫,你才能幫到我。我知道你一向都有記錄每一宗案件的習慣,如果我拿你的筆記當成拍攝題材,再加上我的精彩演出,我相信收視率一定會增高!況且我還需要你在案件中擔任專業顧問,為劇本組處理一些專業性的問題,這樣才會減少漏洞的存在。」
我裝作很激動地喊:哇……這是千載難逢的機會耶!不知道他們會開一個什麼價呢?
她瞬間就寫了一張支票:五十萬!這是給你的訂金!如果你提供的真實故事題材效果奇好,我們就能賺到更多的錢,到時候你一樣可以分到更多的利潤。如果你沒問題,明天我們就可以簽署合同,我們的合作就會正式生效。
我接過桌面上的支票,望著上面的支票金額,不禁嘆息著:五十萬……我這輩子都沒有想過,那些記錄下來的案件竟然會如此值錢,還有我的專業知識會如此受到重視。如果在很多年前,我或許會答應你。不過到了現在,對不起,我實在是沒有興趣。
她得意忘形的笑容逐漸消失:50萬訂金你還嫌少?你可不要太貪心!
我抖了抖肩膀,無奈地說:沒辦法,這根本就不是錢的問題,我不想跟你合作。再說了,五十萬連房子都買不起。最重要的是,我記錄的案件只是拿來警惕自己,不要犯了重複的錯誤以及切忌忘掉初心。有些原則該要堅持的總還是要堅持。
她搖了搖頭:你說的話,我開始聽不明白了。
我反過來對她說:要不我給你五十萬,你立刻離開娛樂圈,重新生活吧。
她將咖啡杯里的咖啡全部倒在桌子上,桌布被咖啡污漬給弄髒了。
她很不愉快地說:我們的談話到此結束,你已經沒有機會了。
離開咖啡館以後,我接到崔悅的來電。
在今晚里,她的聲音竟然變得如此溫柔,如此曖昧。
「那件婚紗我穿得很緊,勒得我的胸部很不舒服,我可以換一套嗎?」
「當然可以,無論你穿什麼,都是那麼的美麗動人。」
「仲文。」她突然喊了我的名字。
「怎麼了?」我問她。
「我們明天就能在一起了。」
我糾正她:應該說,是正式步入婚姻的殿堂。
「你會愛我一輩子嗎?」
這是每一個女人都會問的問題,沒想到她也不例外。
「當然,我會愛你一輩子!」
在電話那頭,她貌似感動得快要哭起來了。
「你還要多久才回來?」
我站在馬路上,對面那條街是花街,那邊有很多很多的鮮花。
「我在給你挑鮮花呢。」
「是嗎?你還記得我喜歡什麼花?」
「當然……」
我望向對面馬路時,發現曉藍正站在街頭環顧著四周,臉上充滿著詭異的神情。她好像很彷徨也很無助,但時不時散發出一股邪惡的氣息。隔了沒多久,她就消失了。
「不……不可能的……」
她在電話問我:你說什麼?
「我以為我看到了……啊……其實也沒什麼……可能是我太累了。」
「是的,我想我們都很累,買了花之後趕緊回來吧,明天的婚禮還有很多事情要處理呢。你的西裝我已經為你燙好了,你穿上去一定會很帥!」
我開始有點心不在焉了:是嗎?謝謝。
我掛了電話,跑過去對面馬路那邊,心事重重地望著擺出來的花束。
「你好,請問要買點什麼呢?」
「像花一樣的東西。」
「可以說準確一點嗎?」
「嗯……白茫茫的,看起來很精神,讓人看了都會愛不釋手那樣。」
「你說話的方式太奇怪,我完全弄不懂你的意思。」
「呃……好吧,我要的是白玫瑰,麻煩幫我包起來。」
「好的,盛惠298。」
我拿出人民幣給她,不禁感嘆道:哇!怎麼那麼貴?
「或許你應該看看其他的花,這個算優惠的了。」
我拿著花正準備離開的時候,她喊住了我:先生!白玫瑰是拿來祭奠死者的。
被她這麼一說,我心裡不禁發慌。
我的手機響了起來,我一看來電顯示是一個陌生號碼,二話不說我接了起來,電話那頭卻傳來一陣女人的聲音。
「許醫生,你對鳥類的生物為何如此著迷。」
「你是誰?」我緊張萬分地問著。
「鳥的刻畫,鳥的書,鳥的模型。喜歡研究鳥類的人一向是擇善固執,許醫生你是走火入魔了嗎?」
「曉藍?你想怎麼樣?」
「你有沒有丟失了很重要的東西,我就丟失了,我丟失了最愛的人,他常常纏繞在我腦海里,久久揮之不去,沒了沒完地困擾著我,我控制不了自己。許醫生,你有看到張大寶嗎?他不見了,他曾經答應過愛我一輩子,可現在半輩子都還沒有到,他就離開了我。」
「曉藍!求你了!別傷害她!她是無辜的!她跟這件事沒有關係!」
「給我張大寶,不然我不會停止傷害人!」
「求你了!別傷害她!」
電話那頭已經掛斷,我手裡的白玫瑰微微顫抖著。
絕望的心情一下子湧上心頭。
很快我又接到了電話,據說是有兇案發生了,案發的地點恰巧就是我的新婚房。
我抱著一束白玫瑰,心跳都快跳到嗓子了。
附近停滿了警車,我無所畏懼地走了進去,有工作人員在現場拍照。
我沒有看到特案組的成員,也沒有看到崔悅,於是我走進了房間,他們全部都在那,包括崔悅,但她不是站在那裡,而是躺在床上,雙手雙腳攤開著,嘴巴半張開著,眼神里凝固著恐懼的神情,床上染滿了一片鮮血,地上全是使用過的紙屑,整個房間很凌亂。我的那套西裝擺在床上也染滿了鮮血。最關鍵的是,她還穿著婚紗,整套白茫茫的婚紗都被染成了紅色,看起來很觸目驚心。
田青扶著我的肩膀:許醫生,如果你覺得不舒服,我們可以讓其他法醫過來接手。
我臉部肌肉扭曲著,痛苦地閉上眼睛,咬著嘴唇,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不用了,我們現在開始吧。」
我戴上手套,開始檢查屍體。
死者為女性,年齡大約在二十五至三十之間。身上有多處傷口,初步估計是利器切割皮膚表層所造成的,每一處下刀的力度都很輕微,但都能釋放出大量的血液在皮膚表面,血液流動的速度很緩慢,相信就算一刀沒有致命,也會因為失血過多致死。每一處傷口平滑齊整,切割的部位沒有皺起來,很顯然死者沒有反抗的跡象。但在手臂的左前方發現了一個針孔注射的痕迹,很微小,注射很有技巧,相信這裡就是兇手為死者注入麻醉劑的途徑,這才導致了死者沒有反抗能力的前提。兇手極度可能是一個熟悉注射針孔的人。
田青站在身後提醒我:許醫生!死者的左手手掌好像握著其他東西。
我順著她的視線掰開她的手掌,發現了一個類似標本的物體在手裡,看樣子好像是一對眼球!田青很快就反應過來了:哇哦,曉藍回來了!
我無言地撐著,手裡的白玫瑰鬆了下來,落在崔悅的屍體上。
田青提醒我:看樣子,曉藍的目的是要針對你。她的目的是什麼呢?
我很沮喪很疲勞地說:她要見張大寶,否則她是不會停止殺人的。
田青若有所思地說:那我們就要儘快找到張大寶才行了。
我痛苦地抽泣著,用手抹乾了哀傷的眼淚。
我將自己困在一個博物館里,裡面呈現的全是各種生物的進化過程。
莫求帶了一些資料過來,她很想安慰我,我握著紅酒杯有一下沒一下地搖晃著,半天不說話,顯得心事重重。
「許醫生,很抱歉,對於曉藍的個人資料其實真的很少,她們兩姐妹貌似很神秘,查不到她們的父母,更無法得知她們過去的經歷。」
我放下紅酒杯,望著生物進化過程的壁畫,念念有詞地嚷著:如果說曉藍是代表著一種生物,那麼她也有進化的經過。首先,跟姐姐搶東西是她的初級階段,這個時候的她還不會傷害身邊的人。後來她遇到了姐姐的丈夫,想著將其據為己有,獨自佔有他,於是她進化了,為了愛人連自己的姐姐都能殺害。再到後來,她已經變成肆無忌憚,變成一個虐待狂那樣的女人。要想研究曉藍的進化就必須要了解究竟是什麼造就了她,這就是我們為什麼要研究受害者的緣故了。
「她殺了自己的姐姐,又殺了自己的丈夫,然後又殺了崔悅,姑且當崔悅被殺是她拿來做籌碼的一種行為,她殺了姐姐又殺了丈夫,現在她又要找到張大寶方可罷休。看來她是真的很喜歡這個男人,冒牌那個已經處死,難道她真的想帶著張大寶私奔?」
我面向著鳥類進化的壁畫:她殺了崔悅,是因為她認為是我拆散了她跟張大寶的感情。她想著,也要讓我嘗試失去最愛的那種滋味。可是她下一步計劃是什麼呢?她說過會不斷地傷害其他人,除非找到張大寶,否則她是絕對不會罷休的。
此時,我放在桌面上的手機劇烈地震動起來,這一次是黃雁如的來電。
奇怪,她怎麼會在這個時候打電話過來。
我接了電話,另外一頭卻傳來曉藍的聲音。
「怎麼樣?找到張大寶沒有?」
「你怎麼會利用這個號碼打給我的?」
「你的女性朋友在我手上了。」
接著我在電話里聽到了黃雁如的聲音。
「許醫生,我被困住了,雙眼被蒙蔽住,我不知道自己在哪裡。」
她得意忘形地問我:怎麼樣?想不想救她?你好像沒有很多時間了。你是一個法醫,你應該很清楚,一個人在缺水缺糧的情況下最多可以熬多少天。
我無所畏懼地罵她:你這個惡魔!該死的惡魔!我不會停止逮捕你的!
「隨便你。歡迎你用張大寶跟我交換,我在火車站等你!而我之所以選擇在火車站與你見面,那是因為我很清楚你有多麼的熱愛火車!」
通話已經結束。
我一言不發地在紙上寫下一堆數字,莫求憂心忡忡地問我:你現在想怎麼樣?求你了告訴我吧,別這樣好不好?
「將這些數字拿給田青,她知道該怎麼辦。」
我拿著一把手槍插在褲兜里,直接跑了出去。
在火車站上,很多人在流動著,突然出現特警人員在進行緊急疏散,火車站頓時亂成了一鍋粥那樣。十多分鐘后,疏散流程結束,整個月台都沒有人了,除了一個女人,很淡定地坐在長椅上,目光停留在鐵軌上,還有十多分鐘火車就會開過來。
田青從容不迫地走過去問:曉藍!你將黃雁如藏在哪裡了?
「一個拋下你們不顧而去的女人,也值得你留戀嗎?」
「這個與你無關,我只想知道,你將她藏在哪裡了。」
「我要見到張大寶。」
「如果我告訴你,我們找不到他呢?」
「那你們永遠也別想見到你們以前的上司了。」
田青做著手勢:帶他出來吧。
張大寶被警務人員帶了出來,仍然是戴著那一副銀白色的眼鏡,文質彬彬,一副弱不禁風的樣子,頭髮凌亂,在寒風中顯得瑟瑟發抖。
曉藍緊張地站了起來:你終於出現了,你知道嗎?我真的很想念你!
張大寶疲憊不堪地說:他們說你殺了一個女人是嗎?
曉藍無比悲傷地說:我也不想這樣,看不到你,我都快要發瘋了!我真的控制不了自己!如果看到你了,我就不會再傷害任何人!
我迅速地趕到現場,用槍指著她:你這個惡魔!崔悅是一個很好的心理醫生!她幫助過很多患有心理障礙的人走出困境,治療過很多病人!她很偉大!可是你居然殺了她?一個即將要踏入婚姻的殿堂的女人就這樣被你殺害了!
曉藍陰險地笑著:布谷鳥可以模仿任何一種聲音!也可以追蹤人類!
我的槍仍然一動不動地指著她:你一點都不特別!你很平庸!無聊!兇殘至極!張大寶要離開你是很理智的決定!
曉藍向張大寶伸出了手:寶!跟我走吧!我們真的不屬於這個世界!沒有人明白我們!只要你願意跟我走,我會愛你一輩子的!
我突然意識到不對勁的地方:張先生!不要相信她!她是一個瘋子!
張大寶居然半信半疑地朝她伸出了手,兩人的手相互地握在一起了,此時一列火車經過了,兩人往前沖,絲毫沒有猶豫,直接往鐵軌跳下去……
我扯著嗓子喊:大寶!不要!大寶!
迅速開過的火車將他們的身體徹底粉碎了……
一切都結束了。
火車站內逐漸地恢復了穩定的人群,秩序正在重生。
事後我萬分沮喪地坐在長椅上,兩眼發獃地望著骯髒不堪的地板,手裡還握著那支手槍,那是我自己從特殊渠道獲得的武器,沒想到它始終一槍都沒有開過。就在我感到萬念俱灰的時候突然接到黃雁如的來電。
她跟我說:我得救了,謝謝你,許醫生!
我冷冷地說著:不用謝!這是你應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