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釣魚比讀書好玩
很多小孩子想上課,有的小孩子一天到晚就想到玩。可學校上課也是有一天沒一天的。侯愛彪一直就沒有搞明白,高年級的課本是《數學》,低年級發的課本為什麼是《算數》,《數學》與算數到底區別在哪裡,老師一直都沒講過。
作為學農的一部分內容,這次教的是如何通過量豬的三圍、體長計算出豬的重量。廠里的大食堂養了四頭大肥豬。
老師帶領全班到大食堂後面的豬圈量完豬,記下了相關數據,各自回家,待第二天把計算結果交給他。從豬圈出來,來到大食堂裡面,豬圈難聞的氣味,變成來了一股食堂里那種特殊的好聞氣味——這氣味是勾起人食慾的氣味,令人留戀不舍的氣味。
「大餃子」,是侯愛彪的同學,下午邀請了侯愛彪幾個同學到食堂尋摸饅頭。侯愛彪個頭小,抱腰,抱腿,把他從那只有小孩子能鑽進去的窗口送進去,拿了饅頭遞出來,又把他從窗口接出來。幾個人吃得快,乾咽不下,遇到人不敢吧唧嘴,裝著正常的樣,到水管台上去開水龍頭喝涼水,就著水往下咽。
侯愛彪想起鴨子咽食那拱包順脖子下溜的滑稽樣子。
這之後,很多調皮同學都開始去大食堂尋摸饅頭,沒幾天,食堂發現饅頭莫名其妙少了,門窗和賣飯窗口全都上鎖加固,想不花飯票尋摸饅頭吃的小子們只有作罷了。
關釘、玩紙煙盒、打杏核這些侯愛澤玩不好,侯愛青那些小姑娘玩的跳房、噶啦哈侯愛澤看著沒有一點興趣。沒課上就得找玩的,就得找事做。侯愛澤拿出自己多次買菜,買肉,買醬油醋,買擦屁股草紙摳下的錢,找到那些愛釣魚的人說的,老街上專門賣鋒鋼魚鉤、透明尼龍魚線的長鬍子老頭的攤子。
賣魚鉤魚線的老頭盤坐在屋檐下的攤子後面,手指像老藤一樣細長,指甲像老妖的指甲,掐著魚線在竹片尺上量,舌頭僵直腔調滑稽地念叨:「一尺,兩尺,三尺,四尺……」量夠數了還多掐一截給買家看,意思是沒有剋扣你的尺寸,還優惠了你一截。侯愛澤在小盒子里挑魚鉤,擺攤的老頭說他的魚鉤個個都是好鋼火,不信就在自己的手上試一試。
侯愛澤拿魚鉤在手指尖上試了試,魚鉤鋒快,直往肉里鑽,生疼,還冒出了精緻的小血珠子,趕忙把手指頭拿嘴裡吸允。侯愛澤很滿意,買了魚鉤、魚線,到劉大嘿嘿家的菜園子邊上轉悠,見四處沒人,扯了一根事前看好的架四季豆的竹竿,拿回家修整了,當作魚竿。轉天,侯愛澤房前屋后找石頭掀開,捉下面的蚯蚓,用空火柴盒子裝了。侯愛澤發現,石頭下面的蚯蚓比較小,正適合釣魚,不像土裡挖的蚯蚓過於肥大,更適合餵鴨子。畢竟河裡沒大魚,魚鉤也很小,用來釣魚,細小的蚯蚓更合適。
侯愛澤拿了釣魚的家什,拿了面口袋,幻想把口袋裝滿魚就回來,絕不會像童話故事裡面那三兄弟,到了金山,為了多裝金子被太陽曬死。準備妥當,侯愛澤還是決定去看看熊老二是否要跟自己去,雖然熊老二他爸有點討厭,可上次被冤枉劫法場,熊司令扇了尤大耳光,只推了他一下,沒動手打他,這一點后想起叫侯愛澤比較感動。和熊老二一塊,多少有個伴,期望他能帶點什麼好吃的和自己一塊分享。到了熊老大家,大門緊鎖,沒人。侯愛澤看見熊老大家的廚房外牆上有一頂舊草帽,取下來戴在頭上,準備回來再給掛回牆上。
順玉水河大橋邊的小路下到河灘,河灘上有民兵在練習射擊。槍聲把整個大山溝溝震得嗡嗡作響,迴音蕩來蕩去。侯愛澤看見侯愛東和侯愛彪還有一幫小孩子在那看打靶,估計他倆又想揀子彈殼賣錢。
侯愛澤沒去湊熱鬧,順河邊逆流而上,沿途觀察,都是灘小水急。甩桿拋線下鉤試了很多次,蚯蚓都泡得發白了,也不見被咬的跡象。沿河繼續上行,來到上次看見的冶鍊廠尾礦堆的下面。從這往上看,感覺好高,上面的人很小。繞過冶鍊廠的尾礦堆,來到棲龍溝口。抬頭望去,左面是野驢坡,右邊是猴子岩。
猴子岩刀劈斧削,壁立千仞,立陡的岩壁上有老藤和青藤攀附其上,像一條條大小不同的蛇。河水從岩壁流下出來,下面是幾個大洄水凼,上面的懸崖遮擋了光線,水黑黢黢。侯愛澤站在河灘上,看那洄水凼水深不見底,如同龍潭,有點駭人。侯愛澤穩了一會神,戰戰兢兢地靠近深潭邊,四處看了看,雖不見人影,但這是大白天,有鳥叫,有蟬鳴,料定沒有什麼妖魔鬼怪。加之身戴像章,懷揣紅寶呢!姥姥說這兩樣最能驅邪避鬼,比桃木棍,桃木劍都管用。
想到這些,侯愛澤踏實多了,把扛在肩上的魚竿放下,理開魚線。這裡水盪得急,要加大魚墜子的重量。把偷著拿家裡舀稀飯的鐵勺子放在爐子上化了三個牙膏皮做的魚墜子拴在魚線上,魚鉤上了蚯蚓,拋鉤到洄水凼里,魚竿尾部架在一個有半個屁股大的石頭上,又在後面用石頭壓住,放好,只等大魚上鉤了。
半節課的時間過去了,侯愛澤收了十幾次鉤,把泡得發白的蚯蚓換了好幾次,也沒見魚兒咬鉤的跡象。把布口袋拿在河水裡搓洗,估計今天要想把這口袋裝滿魚不大可能了,之前想象的家人誇獎,以及鄰居和同學敬佩的眼神就要落空了。
侯愛澤肚子餓了,拿出鍋巴嚼,硬,滿口鑽,到水邊,雙手捧水喝。水涼涼地和著渣渣疙瘩的鍋巴咽進肚裡。鵝毛桿剪成一截截的魚漂在水面上隨浪蕩漾,還是沒有魚咬鉤的跡象。侯愛澤看見河岸邊大石頭後面有縷縷青煙冒出,尋那煙過去。
一個豬腰子鋁飯盒搭在兩個石頭上面,兩石頭之間燒著柴火,火苗舔著飯盒底子,飯盒子裡面的湯水翻騰,看不出煮的什麼。這飯盒子和侯愛澤他爸從日本人那繳來的飯盒一樣,侯愛澤懷疑那豬腰子飯盒就是他家的。
一個人從灌木叢後面出現,向侯愛澤這邊奔來,河灘上的石頭讓他行路磕磕絆絆。那人見過侯愛澤,侯愛澤知道那人外號叫「梁瘋子」。
這梁瘋子在當地是家喻戶曉的人物,說他是東洋人,其實這是對他的調侃而已,不明真相的人把這信以為真,這個侯愛澤知道。上次釣魚,在鐵路上碰見梁瘋子,癟犢子問他:「吃飯東洋話怎麼說?」
梁瘋子答道:「米西米西。」
癟犢子問:「火車日本話咋說?」
「起牙。寫出來就是中國字的汽車。」梁瘋子回答道。
侯愛澤覺得有意思,問他:「你好怎麼說?對不起怎麼說?」
梁瘋子說:「告你幾娃。是你媽傘。」
大家有點驚愕,聽起來有點像罵人,都笑了,感覺滑稽有意思。這以後見到他就拿詞難他,但梁瘋子都一一翻譯出來,沒卡過殼。
「哦。小美人啊。」梁瘋子把腰間的武裝帶紮好,提著褲子聳了聳說。
上次到鋼絲橋下面去釣魚時,梁瘋子說侯愛澤長得皮膚白嫩,像個小美人。到底是瘋子,說話不靠譜,不挨邊的事,怎麼會叫小美人呢?侯愛澤懶得和一個瘋瘋癲癲的人計較這些細節,小美人也不是什麼罵人的話。
「喂,這個是你的,米西,米西?」侯愛澤指著火上的飯盒子問道。
好像梁瘋子怕侯愛澤分享他的食物,沒理會侯愛澤,吹飯盒下面的柴火,想把火吹的更旺些。
侯愛澤折了兩根樹枝當筷子,去撥飯盒裡的東西。梁瘋子抓住侯愛澤的手腕,把筷子順到自己的手裡,翻動裡面的東西。侯愛澤看見那裡面有魚頭,有魚尾,還有肥嘟嘟的魚身子。樹枝燃燒的煙里合著飯盒裡的蒸汽,聞出了魚香味,侯愛澤口水要流出來了,問:「加鹽沒有?」
梁瘋子還是理會侯愛澤。
「加花椒沒有?加花椒可以去魚腥味。」侯愛澤說。
梁瘋子不高興侯愛澤對自己的食物品頭評足且有分享的圖謀,白了他一眼說:「昨天打迫擊炮,從大橋下面打上來,有幾炮打在深水泡子里,我在上面看見,翻起好老高的水柱子,今天死魚飄起來了。你去看看那邊,還有幾條。」梁瘋子麻溜的東北話,一說到吃的就頭腦清楚,好像平時都是在裝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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