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真相
秦曉田這兩天心神不寧,儘管她一再告訴自己:先不要想那麼多,做論文比較重要,可仍然在看資料或寫論文時經常出神。白天因為要幹活,或者跟同學一起,可以分點心強迫自己不去想袁暮天的事,可一到睡覺的時候,腦子裡會將各種可能、各種情景千百遍的想一遍,輾轉反側,難以入眠。
秦曉田最討厭懸而未決的事,那種不知道結果的狀態最讓人揪心,這兩天她在袁暮天面前強裝無事,一切一如往常,可她的內心早已如沸水般翻滾,她在只是故作鎮定,不想給袁暮天負擔。那天晚上回到宿舍,她沒忍住,將遇見任菁雅的事全部告訴了田莉,田莉很震驚,第一反應是:「她們是故意在法學院樓下等著的吧?」第二反應是問秦曉田:「她漂亮嗎?」
「挺秀麗的,看著比我成熟,屬於熟女型。」秦曉田努力回想任菁雅的樣子,其實那天晚上燈光不太亮,而且她當時被驚得害怕又緊張,後來回想起任菁雅的樣子有點模糊。
「哎,你說這都什麼事啊!他前女友好好在美國待著多好,跑回來幹嘛!不會真的想跟袁暮天複合吧?」田莉的擔心不無道理,這也正是秦曉田所擔心的。如果任菁雅此次回來就是為了重新追求袁暮天,她是不是很有可能敗在前女友手上?畢竟他們有那麼多美好的回憶和很多的第一次,六七年的感情怎麼可能說忘就忘,何況即使是分開的這幾年,袁暮天也心心念念的想知道當年任菁雅離開的理由。這麼想著,秦曉田突然覺得自己像搶了別人東西,做錯事的孩子。
田莉這個八卦王、大嘴巴,第二天就把這件事告訴了胡小娟,胡小娟當晚回到單位宿舍就打電話給秦曉田,一泄心中不滿。
「曉田,你是怎麼想的啊?居然還讓袁暮天跟他前女友見面聊以前的事,都這麼久了,以前的事有那麼重要嗎?當年她走了就走了,現在又來攪什麼局,一看就是不安好心。你可千萬別中人家的計。」胡小娟氣憤地提醒秦曉田。
「可我真覺得這次見面不是安排好的,任菁雅其實春節就回來了,但他們一直也沒聯繫過。」
「哎,秦曉田,你到底讓我說你什麼好?袁暮天說沒聯繫過就一定沒聯繫過嗎?他們可能是沒見過面,那可能是人家前女友聯繫過,只不過袁暮天沒有回復,所以才有這麼一出。就算他們真沒聯繫過,你讓袁暮天搞清楚她當時離開的原因,萬一那個原因像電視劇里一樣是什麼生離死別的事呢?你不是把袁暮天往別人懷裡推嗎?」胡小娟真恨不得馬上飛到秦曉田面前好好敲敲她這榆木腦袋。
「我也不知道,我就覺得,有些事情與其一直藏在心裡,不如攤開來,搞清楚也許也就能打開他的心結,真正放下那段往事,然後才能毫無芥蒂的跟我在一起。」為了袁暮天,秦曉田也想知道當年任菁雅離開的始末。
「你想得簡單,但願如你所想吧!」胡小娟無可奈何,雖然心裡恨鐵不成鋼,可現在也只能祈禱如秦曉田所願。
「小娟,你最近挺好的吧?」秦曉田轉移話題。
「我?我挺好的,最痛苦的時期都過了,現在慢慢好了。我現在跟著節目組在做些助理的事情。」胡小娟口氣聽來比較輕鬆。
「那就好。對了,你論文準備怎麼樣?可以參加5月的答辯嗎?」
「我這段時間一直和導師聯繫著,她給了我很多意見,我在修改框架,我只能盡量趕。」
「那你肯定忙死了,又是見習又是論文。」秦曉田突然覺得自己沒有理由不努力,那麼漂亮的女孩子都在獨自努力打拚。
「是啊,真的是要死了,我這段時間每天都只能睡三四個小時。白天工作,晚上回來查資料,準備論文。」胡小娟雖然辛苦,但能感覺到她對目前生活還是比較滿意。
「對了,你有沒有新男友了?」秦曉田問出了她最想知道的問題。
「大姐,我每天忙得跟陀螺一樣,停都停不下來,哪有時間去找男朋友?就算有人想追我,面都見不到,怎麼發展嘛!」胡小娟在電話那頭大叫。
秦曉田把電話從耳朵邊拿開點,怕被把耳朵震壞。「這麼說還是有男的追你咯?」
「當然有,我什麼時候都有人追!但沒看對眼,而且真的是太忙了,都沒空理會身邊的男人啊!」秦曉田就喜歡胡小娟身上這股子與生俱來的自信,只是沒想到胡小娟還有沒空談戀愛的時候。
「秦曉田,別打岔,你給我打起點精神,不管怎樣,自己的氣勢要在,要是袁暮天敢因為前女友對你不好,你等著,我和田莉絕對不饒他!」胡小娟一副大姐大的樣子,好像現在就要找人拚命一般。
「謝謝你,小娟。有你們真好!」秦曉田內心充滿感激,她何其幸運,遇到的舍友都是那麼友好,甚至成為莫逆之交。
周四晚上6點半,學校逸夫樓里的大階梯會議室里人頭攢動,不愧是蘇教授,7點的講座,提前半個小時就已座無虛席,還有不少人擠在會議室空地和門口。袁暮天這幾天都在忙這件事,蘇教授還帶了北大法學院幾名老師和學生過來交流,今天白天他們系裡才做完交流活動,明天還有和校領導的交流彙報。
「暮天,我去後面坐。」秦曉田看到袁暮天在前面講演台處忙前忙后,料著他就很忙,她打算跟她打個招呼就去找田莉。
「你來啦!」袁暮天看了一眼手錶,還不到6點半。
「不好意思,今天太忙了,你佔到座位了嗎?沒有的話我讓人幫你找一個。」袁暮天拍了拍手上的灰,他剛在弄投影。
「有的,你不用管我,我和田莉、陳少宇他們坐一起。」秦曉田趕緊指指後面。
「哦,那好,一會講座完了,我得送蘇教授回專家樓那邊,你等等我。」袁暮天接過秦曉田遞給他的水,喝了一口。「謝謝!」
「那我先過去找田莉他們了。」秦曉田四處張望了下,準備去找田莉和陳少宇。
「任菁雅?」秦曉田看到任菁雅的名牌在第一排,有點不可思議的看了看袁暮天。
袁暮天看了一眼第一排的名牌,解釋道:「哦,是這樣,我也是下午才知道,院長讓我們臨時做的名牌。任菁雅是我們院長邀請來的,因為她在美國工作的律師事務所很有名望,而且她在律師界有一定的名氣,她在民事訴訟中辦案經驗豐富,又是北大法學院畢業的,也算是蘇教授的學生,所以我們院長邀請了她。」
「這樣啊!」秦曉田若有所思的望著那個空空的位子。
「你別多想,蘇教授難得來一次哦,你好好聽聽他的講座。」袁暮天親昵的拍了拍秦曉田的臉頰。
「嗯,那我先過去了,你忙著吧!」秦曉田莞爾一笑。
看到田莉向自己招手,秦曉田走了過去坐在她旁邊,然後禮貌的和陳少宇打招呼。
「莉莉,你知道嗎,任菁雅被安排在了第一排。」秦曉田並沒有妒忌任菁雅坐第一排,可說出來的語氣卻像吃醋。
「啊?為什麼?」田莉驚呼。
「哎呀,這又不是袁暮天安排的,好像是因為他們院長和任菁雅認識,我看應該蠻熟的。」秦曉田掏出筆記本。
「曉田,你看,是那個嗎?」田莉看到一個穿銀灰色條紋套裝,中長捲髮的女人往第一排走去。
秦曉田順著田莉的眼光望過去,看到任菁雅正彎著腰準備坐下,並向左右兩邊的人點頭致意。
「對,就是她。」秦曉田的目光定在任菁雅身上,無法離開。
田莉也從後面盯住任菁雅。秦曉田這時看到階梯會議室中間走道上的駱晴天,估計是和任菁雅一起來的,只是剛才的注意力都在任菁雅身上,所以沒注意到駱晴天。駱晴天徑直走向後排的座位,找了個角落坐下。
蘇教授今天的演講主題是「互聯網時代金融與經濟的法律糾紛及案例分析」,以近期的互聯網金融詐騙的案例入手,分析了互聯網初期可能產生的法律問題及盲區,深入淺出的演講及互動贏得了現場陣陣掌聲,秦曉田也跟著鼓掌,但這場精彩的演講她實在沒聽進去多少,她的心思全在袁暮天和任菁雅的身上。他們兩雖然都坐在第一排,但隔得有點遠,據她觀察,兩人也沒產生任何交談,可這不代表他們沒看見對方,關鍵是講座結束后,會發生什麼,她的擔心多於期待,整個人陷入莫名的焦躁中,無法集中精神聽講座。
「好的,下面是提問環節,針對今天的講座或者平時在法學及實例中有什麼問題都可以提問。但因為今天蘇教授的時間比較緊,因此限提8個問題。」袁暮天話音剛落,下面的呼啦啦舉起一片。陳少宇也舉手了。秦曉田完全沒有在意誰問了什麼問題,她的目光只是隨著穿梭在學生間的袁暮天移動,袁暮天在忙著遞話筒給點名提問的學生。聽到袁暮天宣布今晚的講座到此結束,會議室里響起雷鳴般的掌聲。秦曉田也機械地跟著拍手。
人群陸陸續續退出了會場,袁暮天在幫蘇教授收拾筆記本電腦,坐在第一排的老師和嘉賓了都在講台上準備合影。
「曉田,你不回宿舍嗎?」田莉看秦曉田一直坐著沒動,眼睛直勾勾的盯著前面講台。
「哦,你和少宇先走吧,我想等等暮天。」秦曉田抬頭,田莉和陳少宇已經收好東西站了起來。
「曉田,要我陪你嗎?你等下一個人能行嗎?」田莉擔心的望著她。
「沒事,真的,你和少宇先回吧!」秦曉田很堅持。
田莉嘆了口氣,無奈的搖搖頭:「那好吧,你等下如果有事,一定要打電話給我,不許自己一個人躲起來。」
「知道啦!」秦曉田牽強的笑著,心思沉重。
合影完畢,蘇教授他們三三兩兩的圍聚在一起,袁暮天看了一眼基本已經空空的會場,秦曉田一個人坐在後面很顯眼,他抱歉的看了她一眼,接著向她招手,讓她過去。
秦曉田會意,但她搖了搖頭。
袁暮天還是召喚她,秦曉田指了指自己,意思是:確定要我過來嗎?袁暮天點點頭。
秦曉田只好走向中間的講台,她很忐忑,她看到任菁雅正在和其他老師談笑風生,那些老師應該是北大的,因為她從來沒見過這些人。她走近那群人,聽到袁暮天輕聲對蘇教授說:「老師,不好意思,我介紹個人給您認識。」
蘇教授饒有興緻的看著袁暮天,他很想知道袁暮天會主動介紹什麼人給他認識。
袁暮天走到秦曉田面前,牽著她到蘇教授面前,其他人都暫時停止了交談,看向袁暮天和秦曉田。
「老師,我給您介紹一下,這是我的女朋友——秦曉田。」袁暮天非常禮貌的介紹。
秦曉田微微彎腰低頭表示敬意,畢恭畢敬地問好:「蘇教授您好!我是秦曉田,見到您很榮幸。」接著秦曉田伸出右手,主動和蘇教授握了握手。
一切如常,旁邊的人繼續談天說地,除了,除了任菁雅。任菁雅看到袁暮天公開介紹自己的女友,禮貌的終止了聊天,看向袁暮天和秦曉田。
蘇教授不愧為閱人無數和處理糾紛無數的大人物,儘管內心吃驚,卻面不改色,和煦如春,他很欣慰的看了一眼秦曉田,一邊望著袁暮天一邊對秦曉田說:「我的得意門生總算有歸宿了,我真替你們高興,辦喜事前記得通知我。」說完,蘇教授不由得瞟了一眼旁邊的任菁雅。
「對了,小秦同學,袁暮天可是個軸性子,以前讀書的時候就是,有什麼問題一定要弄清楚,有時會讓人不勝其擾呢,你得多包涵點。」蘇教授揭袁暮天的短,惹得自己笑起來。
「老師……您這麼說是覺得我當時太煩您了嗎?」袁暮天也笑了。
「有那麼幾次,是吧!哈哈哈哈!」蘇教授很開心。
秦曉田在一旁陪笑,心裡卻在想:蘇教授,你這是在含沙射影嗎?
任菁雅走了過來,喊了一聲:「教授!」
蘇教授的眼光穿過秦曉田看向她後面的任菁雅。「噢,菁雅啊!好久不見。」接著伸出手和任菁雅握了一下。
秦曉田不自覺的讓開了點讓任菁雅站過來。
「聽說你現在不錯啊,在美國世達事務所幹得不錯,怎麼捨得回來了?」蘇教授原來知道任菁雅的信息,比袁暮天多,或者其實袁暮天也知道,只是沒有說罷了。
「謝謝老師,我這次回來可能會將工作重心移到國內,世達準備在亞太區開展業務。」任菁雅的聲音輕柔又聽起來很專業。
「那不錯啊,中國這幾年發展得很不錯,非常需要國際貿易領域和反壟斷領域的法律人才啊,這樣才好打國際官司嘛!」蘇教授也愛開玩笑。
「我倒希望這種案件少一點。」任菁雅笑道。
「老師,時間差不多了,要不要回賓館休息了?」袁暮天剛剛一直在看著任菁雅,眼神有種捉摸不定的陰霾。
蘇教授看了一眼手錶,又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任菁雅和袁暮天,最後將目光落在秦曉田的身上。馬上說:「嗯,要回去了,明天一早還有會。」
「那我們送您回去休息。」袁暮天仍然牽著秦曉田的手,他能感覺秦曉田的手在微微冒汗。
「走吧!」蘇教授揚了揚手,轉身要去拿放在講台上的電腦包。
「我幫您拿吧!」袁暮天拎起電腦包跟在蘇教授後邊。袁暮天給了秦曉田一個眼色,秦曉田跟上了袁暮天,當然,跟上去的還有任菁雅。
秦曉田在門口看見了駱晴天,但駱晴天並沒有跟上來。一路上秦曉田覺得自己就像個傻子一樣的走著。袁暮天和蘇教授聊的她壓根聽不懂,也沒心思去消化,因為任菁雅很快就融到他們的談話裡面,她只關注到了任菁雅和袁暮天。
送蘇教授到賓館大廳,寒暄完后,他們三人走出了賓館。
袁暮天站在門外遲疑了半天,在想怎麼開口,秦曉田在一旁扯了扯他的衣角,提醒他和任菁雅談談。
「那個、那個,菁雅,我們能找個地方談談嗎?」袁暮天叫住了任菁雅。
「談?你想談什麼?」任菁雅站在原地沒有動。
「你應該知道我想談什麼。」袁暮天語氣冷淡。
任菁雅看了一眼袁暮天旁邊的秦曉田,語氣清冷,透露著一絲挑釁,回應道:「好吧。」
「現在有點晚了,估計附近的咖啡館也快關門了,不如我們去銀杏道旁邊坐坐?」袁暮天徵詢任菁雅的意見。
「那,走吧!」任菁雅猶豫了一下答應了,接著問:「你女朋友也一起去嗎?」
「嗯!」
「你確定要她聽到當年的事嗎?」這話明明是說給袁暮天的,可秦曉田感覺任菁雅是說給自己聽的,有道寒光從她眼底閃過。
「嗯,她——沒有關係。」袁暮天語氣仍然淡淡的,好像所有有關任菁雅的事都可以淡淡的,可在秦曉田看來這分明就是掩飾內心的慌亂與在意。她的心好亂,有些後悔當時給袁暮天的提議。
任菁雅的電話響了。
「嗯,晴天,你在哪?」
……
「那好,你一會過來銀杏道這邊找我吧!」說完,任菁雅掛斷了電話。
三個人默默無言的走在銀杏道上,銀杏樹剛剛發芽,初春的氣息迎面而來,可秦曉田卻聞到了寒冬的味道。
「我們去那邊坐吧!」袁暮天看到右邊角落的銀杏樹下有一處石桌椅,比較僻靜。
三人坐下后都不知道要說什麼,氣氛尷尬得讓人窒息。秦曉田打破了僵局:「額……你們有什麼想說的就說吧,把我當空氣就行。」說完嘿嘿乾笑兩聲。「如果你們覺得不方便,或者,我先回去,你們聊。」秦曉田真是覺得這場景她實在不適合杵在這裡。
「不,你留下。」袁暮天很斬釘截鐵。
「菁雅,我只是想當面問問你,當年,到底是什麼原因你說都不說一聲就去了美國。後來郵件你也不回我,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袁暮天終於問出了一直藏在他心底的疑問。
「我……我……」任菁雅知道袁暮天一定要問這個題,如果她能主動回答,早就回答了。
「你這麼想知道的話,我來告訴你好了!」駱晴天不知何時走了過來。
「晴天……」任菁雅想阻止她,卻欲言又止,也許,真的應該讓袁暮天知道了。
「菁雅,你別攔我,今天,我一定得說,我已經憋了很多年了,如果不是你一直逼我答應你不告訴他,我早就說了。」駱晴天眼神複雜地望著袁暮天,她想替任菁雅打抱不平。
「小朋友,你確定你也要聽故事?小心聽完你心臟受不了。」駱晴天狠狠的看向秦曉田,有嘲諷也有記恨。
「駱晴天,請你好好說話。」袁暮天語含怒氣。
「袁暮天,你沒資格生氣!」駱晴天豁出去了,她今天一定要為任菁雅出頭,一定要讓袁暮天搞清楚他一直在錯怪她。
「你知道為什麼菁雅今年春節會回來?」駱晴天平復了下心情,任菁雅拉住駱晴天的手臂,制止道:「晴天!」駱晴天甩開任菁雅的手,鼓著腮幫道:「不,我要說!」
秦曉田想:看來我就該變成空氣,這樣當聽眾也不會礙眼。
「袁暮天,你知道菁雅經歷了什麼嗎?她今年回來是為了讓阿姨的骨灰落葉歸根的!」駱晴天眼裡閃光。
「什麼?怎麼回事?」袁暮天腦海里浮現出任菁雅媽媽優雅又慈愛的模樣,那時她還會時不時打電話給袁暮天問他近況。
「胰頭癌。」駱晴天頓了頓,繼續說:「菁雅走的那年發現的,你知道菁雅的姨媽一家在美國,所以他們提出去美國治療。」
「這我能理解,可阿姨生病這件事情完全可以跟我說啊,我不會不同意她去美國的。」袁暮天想不通,為什麼任菁雅不告訴他,她是有多麼不信任她。
「是,她本來打算告訴你的。可就在她準備告訴你的時候,她收到了體檢通知。因為阿姨病得突然,他們全家就都去醫院做了個全面體檢,沒想到,她被查出直腸癌變。」
「直腸癌2期。」一直沉默不語的任菁雅咬著唇,一字一頓。駱晴天憐惜的看著任菁雅。
「為什麼不告訴我!」袁暮天提高了聲量,他不解為何不讓他分擔,而寧願一個人承受,難道他不應該知道嗎?
「記得有幾次我說肚子疼去校醫院輸液嗎?當時以為只是腸胃炎。」任菁雅雖娓娓道來,那幽怨又不肯認命的神情,連秦曉田也為之動容。
「當時因為事情太突然,我根本不知道該怎麼開口,我們一家以最快的速度辦好了美國簽證,我那時只想趕緊離開,快點讓我媽得到治療。我不知道我會不會有去無回,因為我也需要到美國做進一步檢查,我不敢跟你說。我知道,如果我說了,你一定會在我身邊鼓勵我,陪護我,可我、我不想耽誤你,你那會剛剛得到工作機會。」任菁雅的眼淚就這麼無聲無息的掉落,聽不出顫抖的情緒,她花了極大的力氣克制自己的聲音,讓它平緩正常,然後遠處路燈的反光照在她光潔的皮膚上,淚痕斑斑。
秦曉田的心有點冷,不是背叛,不是移情別戀,不是不愛,只是因為這些不能說的原因而離開,這樣的離開是不是不算數?她輕輕握住了身旁袁暮天的手,他的指尖冰涼,大概一如他現在的心情。
「你怎麼能一個人就這麼決定兩個人的事,耽誤?耽不耽誤難道我說的就不算嗎?」袁暮天內心的黑洞打開了,他憤怒、傷心,也心痛,複雜的情緒在全身蔓延。
「我當時沒想到別的辦法,我只是不想讓你知道,怕你擔心,害怕你要跟我承受這未知的一切。你說我自私也好、懦弱也好,我那時就想躲在自己的殼裡,不想和之前的任何人任何事有聯繫。」任菁雅就那麼隱忍地含著淚水望著袁暮天,充滿無奈和委屈,這樣的女人大概足夠讓任何一個男人為之動容,為其瓦解內心的防線。
「那後來呢?」袁暮天壓制住想大吼的衝動,硬生生吐出這幾個字。
「後來我們借住在姨媽家,一邊給我媽檢查,一邊是我自己的檢查,我還好,確診仍是2期,需要手術,當時我媽也需要手術,感覺人生灰暗毫無盼頭,我爸累瘦了兩圈,請了個護工,也照顧不過來。我怕我爸也倒下,我只能假裝很堅強,幸好手術后恢復還算不錯,化療我也盡量配合忍受,因為比起我媽的痛苦,我的也不算什麼。我現在每年複查,暫時沒有什麼問題。我媽一年裡做了兩次手術,後面又接受了放療,但沒能拖過第三年,在那邊火化后一直寄存一個墓園。」任菁雅還是用盡量低沉的聲音,像講一個很長的故事。
「那我寫給你的那些郵件……」袁暮天曾那麼盼望哪天他的郵箱能跳出那個他熟悉的名字。
「我看到了,每一封都讀過,讀了好多遍,直到你不再發郵件給我。剛到美國的半年我回了封郵件給你,我說我過得很好,想要開始新生活。那時我剛剛做完手術,實在太想你,流著眼淚一遍一遍看你的郵件,沒忍住,還是回了一封給你,我那時確實希望開始新生活。」任菁雅終於控制不住的聳動起雙肩,駱晴天摟過任菁雅的肩膀輕輕拍著。
「你可能這幾年對菁雅的事情知之甚少,但菁雅卻一直在打聽你的消息。她知道你在湘城,想等她,便叮囑我讓我一定要幫忙多關照你。每年聖誕、新年期間我送你的禮物,其實是菁雅給你的,只是菁雅從來不讓我說,也沒把她經歷的這些告訴你們原來的同學,即使有,她也讓他們對你封口。」駱晴天輕拍著任菁雅。
袁暮天突然想到他收到的皮帶、小點心、書畫等東西,只要每次駱晴天約他出來吃飯,他總能收到點小禮物,他原來以為這只是駱晴天表達對他的安慰和彌補對他的虧欠。
「為什麼?既然一直在我看不見的地方關注我,卻從不讓我看到你,為什麼?」袁暮天盯著任菁雅,眼裡閃過太多情緒。
「我不知道我還能不能回來,我沒準備好,但又控制不住想關心你。所以……手術后的第三年,就是去年,醫生說我複發的可能性比較小,我就帶著我媽的遺願回來了。我回來通過駱晴天聯繫過你,可你並不想見我,而且你也已經有女朋友了。」任菁雅停頓了一下,不顧袁暮天的眼神,將眼睛轉向秦曉田。
秦曉田感覺這道目光像千萬根細針穿進她的心臟。她想說什麼卻又不知道該說什麼,空氣就這麼凝結、沉悶。秦曉田抬眼看向袁暮天,他那麼專註的看著任菁雅,好像有千言萬語想傾訴,她忽然覺得,也許,身邊的人很快就不屬於她了。心開始碎裂,很多時候,真相對有些人來說是救贖,對有些人來說就是利劍,直刺胸口。
「曉田?袁老師?」秦曉田身後不遠處傳來一個聲音。
「春明?你怎麼在這?」秦曉田轉頭的時候迅速擦了下臉上的淚水。
「我、我,從外面吃完回來,在校園裡轉轉,想消化下,然後就看到你們在這。」那春明覺得氣氛不對,接著問:「怎麼了嗎?」
「沒、沒什麼,我正準備回去。」說完秦曉田放開握著袁暮天的手站了起來,她此刻覺得自己才是那個踏足別人感情的第三者,她腦子空白,只有一個念頭:快逃!
任菁雅、駱晴天顯然對秦曉田的反應沒反應過來。
「不好意思,太晚了,一會要關門了,我、我得先回宿舍了,你們、你們慢慢聊。」秦曉田忍著巨大的悲痛,說完便往外面的銀杏道走去。
「曉田!」那春明和袁暮天同時在後面叫她的名字,秦曉田卻只想埋頭趕緊跑回去,可腳步卻還要裝成沒事的樣子,明明都快走不穩了,卻還要讓步子邁得堅實。
「我去看看她!」袁暮天起身想追過去。
「等一下,暮天,我還沒有說完。」任菁雅拉住了袁暮天的手腕,袁暮天想掙脫,又在那一瞬間覺得如此無力,心裡的黑洞如今空蕩蕩的,他好似聽到敲敲打打的鼓聲從身體四面八方襲來,鼓點毫無節奏的敲擊著,充滿著喧鬧和矛盾,讓他頭腦發昏,邁不出腳步。
「我去看看!」那春明惡狠狠地瞪了一眼袁暮天,拔腿跑去追秦曉田。